江青嵐回頭道:“琪妹,那我陪你到終南山去。”柳琪心中巴不得和嵐哥哥在一起,但她想了一想,忽然幽幽的道:“嵐哥哥,你可有什麽重要之事?”

江青嵐道:“來得及,陪你去醫好傷,端午就得趕上崤山。”

柳琪大眼睛霎了霎,滿臉憂愁的道:“嵐哥哥,你也要上崤山去?聽說那場大會,公孫師叔還約了我師傅,連師伯都要親自去呢!唉!他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替我媽報仇,可是你又說得對,真正的仇人,並不是你師傅,一個弄不好,兩派就結下了梁子。啊!嵐哥哥,等我傷好之後,我們一起去,對著大師伯師傅他們,把話說清楚了,不是好嗎?”

江青嵐笑道:“琪妹果然深明大義,隻是你傷好之後,我還要先找尋恩師,再上崤山,你最好也先回去,和尊師說明,兩家能化幹戈為玉帛,自然更好。”

說到這裏,看了看天色,忙道:“琪妹,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先趕下山去要緊!”

他瞧琪妹還穿著一身夜行衣靠,極易惹眼,連忙脫下長袍,給她披了,然後抄起嬌軀,往山下奔去。趕到沁水,已是申牌時光,造就找了一家客店落腳。一麵又到街上替柳琪買了兩套衣裙,才回轉客店。一宵無話,第二天清晨,他們雇了一輛轎車,由沁水出發。經翼城、安邑、風陵渡,渡過黃河,再由潼關經華陰、臨潼、第五天傍晚,便已趕到藍田。

這藍田縣就在秦嶺山脈之間,秦嶺山高峙東首,終南山屹立西南。這條山脈,橫亙數百裏,無數高峰,全在雲霧之中,是出名的“雲橫秦嶺”。當下打發了車把式。就在一家客店休息一晚。翌日清晨,回過店賬,江青嵐雙手抱著柳琪,走出店門。瞥見兩個二十四五的青衫少年,迎麵走來,大家互望了一眼,便已擦身過去。江青嵐隻覺這兩人眉宇之間,英氣勃勃,儀表不弱,但神色略嫌倨傲!剛走了七八步,忽聽後麵一人,輕“噫”了一聲,道:

“三師哥,你瞧清了沒有,那小子手上抱著的,好像是柳師妹?”

另一個道:“啊!那我們去問問!”

目前的江青嵐,內功已有了相當火候,兩人這幾句話,自然聽得十分清晰。其實柳姑娘早已瞧到了,她才故意低垂了頭,等兩人走遠幾步。也差不多同時,壓低著聲音,在嵐哥哥耳邊輕輕的道:“嵐哥哥,快走,這兩人是大師伯門下的,他們認識我,快!

我們出南門去。”

江青嵐依言加快腳步,身後果然已經響起那兩人的聲音。

“喂!你是到那裏去的?”

“喂!還不站住!”

“這小子跑不了,咱們追!”

江青嵐理也不理,依然向前急走。他因城中人煙稠密,不便施展輕功,是以身後兩人,還能緊隨不舍!

片刻工夫,便已出了南門,前麵不遠,便是綿亙起伏的山嶺。柳琪自幼生長在秦嶺山中,自然地理熟悉,這就一個指點,一個遵循,往終南捷徑如飛奔去!

江青嵐這一施展輕功,身如電掠,立即把身後兩人,丟出老遠!叱喝之聲,逐漸落後。

要知這兩人乃是天癡上人首徒雙手翻天閔長綱門下,自幼翻山越嶺慣了,輕功自然不弱,何況又發現了自己沈師太唯一愛徒,花朵般的柳師妹,落在人家手上,跑入秦嶺係的範圍之內。

這又如何肯放?盡管越追越遠,還是緊迫不舍!一陣工夫,已跑了數十裏路程,本來以江青嵐腳程,就是走上百來裏路,也是易事。可是如今手上橫抱著柳琪,越澗翻嶺,走的又是小路,故此也累得滿身大汗!

“嵐哥哥,你累了吧?我們在這裏憩一憩好啦!瞧!你滿頭都是汗水!”

柳琪躺在他懷裏,吹氣如蘭,十分關懷的說著。

江青嵐笑道:“我還不累,不過歇憩一陣也好。”

他停下步來,檢了塊大石坐下,懷中抱著柳琪,慢慢的調勻呼吸。歇了一陣,真氣流轉,體力業已恢複。這才往四下打量,橫在眼前的,盡是危崖峻嶺,斷澗絕壑,和密壓壓的參天古木。終南山,此身已在此山中!三昧穀,隻是離火真人自己起的名字罷了,這又到那裏去找?他心中想著,一麵問道:“琪妹,終南山的南麵,在那裏啊?”

柳琪嗤的笑道:“這裏就是山南咯!不過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三昧穀。啊!嵐哥哥,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時常跟著大師伯門下幾個師兄,到這裏來玩。後來師傅告誡過我,不準再過去,說是祖師曾在那裏立了一塊石碑,禁止秦嶺門下到那裏去,所以再進去,我就沒有去過。”

江青嵐好奇的道:“那是不是山南?”

柳琪笑道:“當然也是咯!這山南可大著呢!”

江青嵐倏地站起身來,道:“走!我們就到那裏去瞧瞧!”

柳琪驚道:“啊!那去不得!”

江青嵐訝道:“為什麽?”

柳琪幽幽的道:“那是師祖禁止門下去的地方啊!”

江青嵐笑道:“你師祖禁止門人前往,我可不是他門下呀!”

柳琪拗不過他,隻輕嚶了聲。江青嵐抄起嬌軀,緩緩的往前走去。這一帶山路險峻,剛繞過一重山頭,卻見山腰中轉出三個人來。前麵一個穿著一襲長衫,年約三旬,劍眉虎目,神色嚴肅。後麵兩個,約有二十二三,卻穿著一身勁裝,這三個人肩頭全都背負著長劍!柳琪忽然臉色一變,趕緊把一顆頭,埋在嵐哥哥懷中,動也不動。雙方越走越近,那為首的中年漢子,瞧到江青嵐,似乎十分注意。尤其因為他手上還抱著一個姑娘,是以兩道炯炯眼神,一直打量著他。突然問道:“尊駕身上佩著長劍,敢情是武林中人,到終南山所為何來?”

聲音冷傲已極!

江青嵐知道這終南山和秦嶺近在咫尺,山中出現的人,自然是秦嶺門下,自己不好多惹麻煩。

當下笑道:“小生因妹子身患重病,前來求訪一位隱居在山中的高人救治。”

中年漢子冷哼道:“終南山並無隱居的高人,你還是下山去罷!”

他攔在路上,完全是命令口吻,要江青嵐立即回頭,江青嵐瞧著他這份倨傲神色,心中不禁有氣,但還是忍了下去,依然笑道:“多蒙尊駕指點,小生極為感激,不過……”

中年漢子突然臉色一沉,截住他話頭道:“不過什麽?”

江青嵐見他如此無禮,心中更是氣憤,朗聲說道:“小生千裏遠來,豈能因尊駕一言,立即下山之理?”

中年漢子聞言臉含怒色,冷嘿道:“你也不打聽汀聽,終南山豈是容人亂闖得的?你叫什麽名字?手上是你何人?”

江青嵐越聽越覺得對方狂妄,也冷笑道:“小生姓江,她是我的……”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驀聽身後有人高聲叫道:“大師兄,別放過那小子,柳師妹被他劫走了!”

聲音入耳,兩條人影如飛奔來!

中年漢子冷嘿道:“小子,你膽子可真不小,敢上秦嶺來撒野!”

話聲未落,右手疾伸,猛往江青嵐脈門扣來!江青嵐心頭大急,此人出手快捷,敢情身手不弱。自己以一敵五,雖然不懼,但手上抱著柳琪,多少總嫌不便!他心念疾轉之際,對方出手如風,業已抓到。

江青嵐不慌不忙,猛吸一口真氣,胸口忽然內陷,雙腳並沒移動,身形卻硬生生往後拉開了尋尺距離!中年漢子一抓落空,也禁不住為之一凜。臉上掠過一絲驚詫,冷哼道:“想不到小子你,居然還是內家高手!”

手字剛出,右手一收,立即駢指如戟,再次向江青嵐咽喉戳去。同時“嗆”“嗆”兩聲,站在中年漢子後麵的兩人,也長劍出鞘,一左一右,往江青嵐兩邊抄來!

這條山徑,本已極狹,這麽一來,已是三麵包圍。何況後麵追來的兩人,也已迅速趕來。

這不成了後有追兵,前無去路?但目前的江青嵐,豈同昔比?

中年漢子出手雖快,他動作可比他更快,就在吸氣後仰,避開對方一抓之後,緊接著吐氣開聲,低喝一聲道:“讓開!”

足尖一點,一條身子,疾若閃電,嗖的往上拔起兩丈來高,淩空越過對麵三人頭上,落到中年漢子身後三丈之處。連氣也沒換。一連幾個起落,往山徑上平掠出去。這一下,真是電光石火,快到難以形容。中年漢子手指點到半途,隻覺眼前一花,連看也都沒看清楚,敵人業已失了蹤影。隻覺頭頂上風聲颯然,疾掠而過!

他身為秦嶺係第三代大弟子,機智武功遠出儕輩之上,江湖上早有秦嶺第三代高手之稱。

此時陡然發覺風聲,趕緊全身往下一挫,一個急旋,抬眼望去,敵人手抱柳師妹,已在二十丈外的山徑上,急縱疾掠,如飛而去!不由暗暗叫了一聲“好險!”要是對方在掠過自己頭頂之時,驟下殺手,自己不死也得受傷!

但他平素狂傲慣了,這時當著四位師弟麵前,怎能丟人?猛的一聲暴喝,從肩上拔出長劍,雙足頓處,人已追了出去。身後四個師弟,也立即跟著銜尾疾追!

江青嵐因不願開罪秦嶺門下,才使出絕頂輕功,一口氣往前奔出。他自然知道身後五人,決不甘休,是以一連的提吸真氣,發足狂奔。他玄關已通,真氣流轉,這一盡情施展,當真是一掠十餘丈,足不點地,淩空虛步,快速得直如天馬行空,禦風而飛。

眨眼功夫,已把身後五人,丟落老遠!柳琪先前還是十分憂急,此時卻又驚又喜。一個嬌軀,緊貼著嵐哥哥,隻覺耳邊風聲臘臘,衣袂飄飄。那些壁立千仞的危崖絕壑,蒼翠蔥鬱的古樹茂林,一排排盡向身後飛掠,她簡直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三個月以前,自己還和他動過手,那時似乎比自己高不了多少。這三個月,他武功怎會精進到如此程度?看來自己師傅,也不會強過他多少!她那裏知道三眼比丘沈師太,早已敗在他手下了呢!隻一陣工夫,已經越過七八重山頭,江青嵐雖然並未稍停,但躺在懷中的柳琪,卻感覺到嵐哥哥有些氣喘了。

從他瞼上流下來的汗珠,也滴到她粉頰之上。這也難怪,他總究火候還淺,何況手上又抱著一個大人?柳琪早已柔聲叫道:“嵐哥哥,我們再憩憩好麽?反正他們也追不上啦,就是追來了,再走也不遲呀!”

江青嵐微微一笑,立時停住腳步,一麵騰出手來,抹了抹臉,道:“真巧,會碰到這許多人!”

柳琪掠著鬢發笑道:“這幾個人全是大師伯門下,和你動手的是大師兄羅淵,大師伯江湖上稱他隻手翻天,所以大師兄人家也送他一個外號,叫做追雲手,他是秦嶺第三代中的第一高手呢!”她說到這裏,嗤的笑道:“今天追雲手還追不上你,你比雲還快呢,那該是什麽呀?”

江青嵐被她說得也笑了起來。

柳琪又道:“啊!我還沒有說完呢!你方才不是說湊巧碰上他們?其實大師伯就住在終南山東首的蒼鷹穀,本來是我們必經之路,後來我們走了小路,才不從那裏經過。”

江青嵐奇道:“秦嶺係,不是在秦嶺山嗎?”

柳琪道:“師祖住在秦嶺山流雲嶺,我師傅卻在山下的解脫庵。”

江青嵐哦了一聲。

柳琪又道:“嵐哥哥,你真還不知道,秦嶺山脈可大著呢,終南山也包括在秦嶺脈裏麵的呀!”

江青嵐抱著柳琪,當風而立,又哦了一聲,忽然說道:“琪妹,他們追來了!”

柳琪抬頭一瞧,問道:“在那裏呀?”

江青嵐用手一指:“還在左邊山腰裏。”

柳琪嫣然一笑:“還早呢,那我們走!”

羊腸小徑,逐漸往下,走下山坡,左邊是一道山澗,水聲淙淙,小徑蜿蜒著山腳而行。

轉過一重山頭,眼前忽然出現一道二十來丈寬窄的穀口,兩側卻是排天峭壁,十分陡險!

小徑就從穀口前麵經過,迤邐往西。江青嵐卻突然在穀口駐足,因為他瞧到穀口左邊,豎立著一方一人來高的石碑。上麵鐫著一尺見方的八個大字,龍飛鳳舞,筆力勁遒,那是:

“秦嶺弟子,不準入穀。”下款是:“天癡上人手題”。

江青嵐心中暗想,天癡上人果然在這裏立了一塊石碑,禁止門人入內,自己何不進去瞧瞧?

他好奇心一動,正待往前走去,忽聽自己來路,有人嚷著:“這小子膽敢進入師祖禁地,咱們快追!”

江青嵐目光斜掠著石碑,臉上微微一笑,大踏步往穀中走去!兩邊石壁,寸草不生,壁立如削,身入其間,宛似走在夾弄之中。敢情好多年來,沒人經過了,這一條路上草長過膝,狐鼠亂竄。因為夾道略往右斜,是以在穀外極難望見穀中情景。

走了約摸一箭多路,身後五人,也已相繼趕到穀口,說話的聲音,遠遠傳來,隻聽其中一人說道:“大師兄,這小子逃入穀內去了,這可怎麽辦?”

“他膽敢擅入師祖禁地,咱們就追進去!”

那是追雲手羅淵的聲音。

“啊!大師兄,師祖這碑上不是不準我們入穀嗎?”

羅淵又道:“我們是進去抓擅闖禁地之人,有何不可?一切由我擔待就是!”

於是由追雲手羅淵領頭,步履雜遝,往穀中奔來。他們此一舉動,倒大出江青嵐意料之外。

自己滿以為穀口有天癡上人的手諭,這幾個人決不敢擅自進入,才從容走來。此時他們竟然不顧一切的追來,不由心中一急,立即加快腳步,往穀中奔去!正走之間,忽見前麵又出現了一塊石碑,而且這塊石碑卻矗立在當路之上!江青嵐心中奇怪,暗想這石碑敢情也是天癡上人立的?

他如此費事,又是為了什麽?心念轉動之間,業已走近,這石碑上卻隻鐫著三個大字“三昧穀”。

江青嵐抬頭一瞧,不禁一陣狂喜!“啊!三昧穀!三昧穀到了!”

柳琪因嵐哥哥下坡這一段路,走得較為緩慢,山風輕拂,似乎帶著點催眠作用,她星目微闔,大有睡意。此時經江青嵐大聲一嚷,也立即睜開眼來,喜道:“三昧穀當真到了!嵐哥哥,你怎麽找到的呀?”

江青嵐可並沒回答,他也沒時間回答,縱身就往石碑後麵躍去!地形豁然開朗,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片如火如荼的紅霞,蒸雲烘日,一望無際!那可並不是燒天野火,那是數以萬計的高大榴樹,蔚然成林,密密麻麻的堵在當前!

整座山穀,宛如蒙著一層紅霧,那有入穀路徑?江青嵐微微一怔,暗想既然找到了“三昧穀”,離火真人自在其中。心念一轉,便抱著柳琪,直向榴林中縱去。

一掠三丈,幾個起落之後,忽然驚訝得直瞪眼睛!因為眨眼之間,那一株株的榴樹,忽然不見,舉頭四望。隻見天空晦瞑,四外迷蒙灰黯,視線模糊,好像在下著霏霏濃霧!他覺得十分迷惑,憑自己的眼力,居然瞧不清一丈以外的景色!適才分明太陽高懸,天氣晴朗,這陣工夫怎會……?

難道這片榴林,太以密集,把天光全遮住了?那也不對,自己自從蒙大師伯以本身真氣,打通生死玄關以來,雖在黑夜,也可看清十丈以內之物!他腳下改變方向,又是幾個起落,但到處全是一樣,灰蒙蒙地無法辨認。口中不由“噫”了一聲!

隻聽柳琪叫道:“嵐哥哥,這樹林有點邪門,我們還是退出去再說罷!”

江青嵐自然也感覺情形不對,立即往來時方向閃去。那知任他奮力急縱,半晌之後,仍然未曾躍出榴林。眼前的奇異情景,使得他恍恍惚惚,如入夢境!

因為隻有在夢中,才會欲速不達,雙腿沉重得不由自主。他此刻便有這種現象,人似乎有點困倦的感覺,腳下也越來越慢。但自己還不知道,又過了片刻,他倦眼迷蒙,踉路而行,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驀地,身前一遠,響起一陣叱嗟之聲!江青嵐陡然一驚,立時驚覺,先停步凝神,調了會息。倏地睜眼一瞧,果然自己仍在榴樹林內,懷中的柳琪,卻早巳沉沉睡去。此時四周還是一片昏暗,就算敵人麵對麵而立,大約也不易瞧清,是以估計對方也一定看不見自己動靜。

隻是方才那一陣叱嗟之聲,不知又發自何處?他這一靜下心來,同時也發覺一個秘密,就是隻要你停身不動,就不會發生幻覺。

雖然仍不能衝出林去,顯然已不如先前的令人有恍惚之感。道理想通,立即縱身躍上附近一株榴樹之上,用心查探出路。忽然左側三丈開外,有人叫道:“大師兄,你在那裏?”

“媽的,這鬼林子,大有蹊蹺!”

另一個也在大聲嚷著!江青嵐心中哦了一聲,他們也已追入林來!

“嘿!師弟,咱們把這樹林砍翻了,看它還鬧鬼不?”

這正是追雲手羅淵的聲音。他暴哮如雷,敢情還是用內家真氣逼出來,聲音極為響亮,卻在二十丈以外!果然!他這一大喝,立時把其餘的人提醒。隻聽有四五個地方,登時響起劈劈拍拍的伐樹之聲!

“小輩,三昧穀豈是你們撒野的地方,還不住手,當真不想活了?”

一個蒼老聲音,驀地由遠處飄來。聲音不響,但入耳之後,卻有若焦雷暴發,震懾心神!

江青嵐心中大喜,這發言的,大概就是離火真人了!

“老鬼,你是什麽人?是好的,就現出身來,讓小爺見識見識!”

此人話聲才落,隻聽追雲手羅淵也大聲喝道:“老鬼,憑這點障眼法,就能困得住秦嶺門下?”

蒼老聲音又道:“小輩,憑你們也配?哈哈!秦嶺門下?你們是沒瞧到天癡老兒的勒石?

還是明知故犯?”

追雲手羅淵敞聲笑道:“老鬼,原來你是被師祖囚禁在這裏的。居然還冒大氣!”

“住口!”蒼老聲音突然厲聲叱道:“小輩,你們真不知天高地厚,天癡老兒,對真人還存三分禮讓,你們敢如此目無尊長?

難道你們沒聽師長說過,二十年之前,真人雲遊至此,深愛此穀幽靜,適合真人清修,天癡老兒才親自勒石穀外,禁止門人入內。

真人要不是瞧在天癡老兒份上,你們焉有命在?不過今日你們擅闖禁地,毀我榴樹,真人如果不管教管教你們,傳出江湖,人家真還當我怕了天癡老兒。”

這幾句話,還是從穀底傳出,但話聲剛落,忽的一聲長笑,破空飛來,當真來勢如電。

笑聲未歇,二十丈外響起一聲悶哼!

“老前輩,我們是追趕……”另一個人突然發出急叫!

“真人不管你們是有意,是無意,薄予懲戒,在所難免!”

蒼老聲音,好像盤空低飛,沒等他們說完,五個人敢情全被製住。一陣極其輕微的破空聲音,劃過林梢。江青嵐聽得心頭大凜,這離火真人,出手如電,當真厲害。連忙摒住呼吸,伏身樹上,不敢稍動。隻聽離火真人已在林外開口:“小輩,你們是何人門下,真人麵前,可不準撒謊!”

“晚輩家師姓閔,上長下綱,老前輩,這次晚輩師兄弟五人,實是為了……”

江青嵐聽出這是方才急叫的那一個,他敢情還想說出他們並不是故意闖入,是為了追趕自己,但他話才說到一半,離火真人不耐的道:“好!他們冒犯真人,就綁在這裏,你回去叫閔長綱親來領去就是!”

那人不敢多說,連連應“是”,就往穀外奔去!江青嵐怎肯放過這一機會,趕緊飄落樹來,出聲叫道:“老前輩請留步,晚輩江……”

“哈哈!原來還有人隱匿林中?”

江青嵐“江”字剛剛出口,眼前紅影一閃!

一個身穿火紅道袍的高大身軀,業已站在自己麵前,敢情他瞧到江青嵐雙手抱著一個姑娘,凜然而立,不由微微一怔,並沒出手,隻是瞪著兩個銅鈴似的眼睛,隱泛異光,沉聲問道:“小輩,你又是何人門下?是否和他們一路?”

江青嵐看清離火真人頭如笆鬥,身材高大,頷下一部蒼須,飄忽胸際,站在麵前,猶如一座大寶塔!聞言連忙欠身答道:“晚輩江青嵐,崆峒門下,因妹子身負重傷,特來懇求老前輩施救。

入穀之後,因不敢大聲驚動,才誤入林中,還望老前輩恕罪。”

離火真人果然聽得臉色稍霽,問道:“空空老兒是你何人?”

江青嵐道:“正是晚輩師伯!”

離火真人微微點頭,問道:“本真人隱居三昧穀,方今江湖上,知者甚少,是誰命你前來找我?”

江青嵐聽得一呆,想起冰魄夫人囑咐之言,說離火真人二十年前敗在她丈夫手下,才隱居終南,要自己千萬不可說出她夫婦來。自己雖然不知她丈夫是誰,但冰魄夫人可也不能提及。

他從沒說過謊話,這可窘得臉上一紅。忽然想到黑衣昆侖,曾因自己受傷,前來討過“純陽散”,但又不敢直說,因為析城山的“坎離丹”,他是暗施手腳偷的,萬一“純陽散”

也是如此,自己說了出來,豈不更糟?

想到這裏,不由囁嚅的道:“晚輩實是由一位至交好友指點,前來……”

離火真人是什麽人?瞧他言語支吾,心中生氣,突然揮手截斷他話頭,大聲說道:“你既無人介紹,本真人純陽指又豈能隨便施展?”

他說到這裏,臉色一沉,又道:“方才秦嶺門下,犯我禁地,所受懲戒,你總該聽到了罷!

崆峒門下,自然也不能例外,否則豈非讓天癡老兒說我不公?不過本真人瞧在你求醫而來,隻要在本真人手下走得出三招,本真人就放你安然下山。”

江青嵐聽他口氣,求醫業已無望,不由心中大急,說道:“老前輩……”

離火真人不耐的道:“本真人一生言出如山,任你百般哀求,又有何用?來!小輩,隨我出去,隻要接得住三招,放你下山,已是本真人法外施仁!”

江青嵐見他果然脾氣奇拗,求醫已成絕望,不覺心中也微有怒意,膽氣一壯,敞聲笑道:

“老前輩法外施仁之言,似有不公。”

離火真人突然轉過身子,問道:“如何不公?你說!”

江青嵐劍眉一軒,俊目之中,陡的射出兩道精光,昂然答道:“晚輩能在老前輩手下,走出三招,便可安然下山,這是老前輩說的,對不對?”

離火真人瞧到江青嵐兩道眼神,不由心中一動,暗想瞧不出這小子倒有點火候,但自己話出口,自無反悔,這就沉聲反問道:“不錯!本真人這話又有什麽不公之處?”

江青嵐又道:“那麽老前輩沒有說出,三招之內,老前輩如果……”他說到這裏,忽然住口不說。

離火真人自然聽得出江青嵐言外之意,銅鈴似的眼睛,也精光暴射,點頭道:“好!問得好!三招之內,要是本真人輸了?哈哈哈哈!”

他突然縱聲大笑,這笑聲簡直像晴空霹靂,一個接一個的焦雷,笑得山穀齊嗚,風雲變色!

“隻要你能贏得了我,本真人就是耗損真氣,也要施展二十年來從未施遇的‘純陽指’為女娃兒療傷!”

江青嵐心中暗笑,他被自己一激,果然答應替琪妹療傷了。但接著又耽心起來,自己三招之內,是否真能贏得離火真人?自己最近功力雖然大進,也無從和他抗衡,不過自己所以敢於如此說法,卻是有著一著殺招。

那就是劍神昆侖老人傳自己的一招“乾坤一劍”,屢試屢驗,連名列六絕的王屋散人都被這一招震退,想來不致落敗。他心中想著,口上卻道:“晚輩不敢!”

離火真人爽朗的笑道:“小娃兒,就憑這份豪氣,就投本真人所好,來來,你隨我到林外去!”

說著大踏步往林外走去。江青嵐跟在他身後,隻忽左忽右的走了八九步,就覺得眼前一亮,驟睹天日。強烈的陽光,不是好好照耀著山林?

這正是自己初來的穀口,那塊豎著的石碑的後麵,榴樹上還反剪雙手的追雲手羅洲等四人,敢情全閉了穴道,並不掙紮。柳琪被林外陽光照到臉上,突然“啊”了一聲,睜開眼來,江青嵐連忙把她輕輕放下,一麵說道:“琪妹,這位就是離火真人老前輩。”

柳琪腰肢酸疼,點著頭叫了一聲:“老前輩。”

離火真人卻好像沒有聽到,高大身軀,早已走到空地之上,招手道:“小娃兒,亮出兵刃來,咱們別耽擱時間。”

柳琪這才知道離火真人竟是要和嵐哥哥動手,她心中不由一驚,臉上露出憂懼之色,趕緊往嵐哥哥瞧去。

隻見他神色自若,也緩緩的走入場中,躬身道:“老前輩不亮兵刃,晚輩不敢無禮。”

離火真人哈哈一笑,手上拂塵一揮,道:“本真人造不是兵刃嗎,小娃兒隻管使劍就是!”

江青嵐應了聲:“晚輩遵命!”

“嗆啷啷”一聲龍吟,青光如電,七星劍業已出匣!

離火真人點頭道:“好劍!小娃兒你先發招!”

江青嵐長劍一舉,劍尖朝天,左手揑了個劍訣,使出“一心朝天”,亮開崆峒門戶。凝神而立,暗暗運起“離合神功”,小心翼翼地盯著離火真人,躬身答道:“請老前輩賜教!”

他們這一對答,被綁在榴樹上的追雲手羅淵等師兄弟四人,雖然穴道受製,但耳目仍然可以聽得到,瞧得見,這時眼看姓江的小子,居然敢和離火真人動手,八隻眼睛,也緊盯著場中,瞬都不瞬。

離火真人一身深厚功力,就當前武林來說,能和他對手過招的人,實在不多。此刻已經看出這少年氣沉神穩,敢情已得崆峒真傳,劍術造詣,大非庸手,當下不再推讓。

一拂珊瑚為柄,紅鬃為須的拂塵,輕輕一揚,一式“舉火燒天”,一大蓬紅絲,當真有若一團烈焰,熱炎炙人,往江青嵐當頭卷下。江青嵐身軀微側,右臂一振,劍化“混沌初開”,驟然往上迎去,但見七八支寒光閃鑠的劍影,同時漾起,劍氣暴漲,內力進發!這第一招上,江青嵐是存心硬架,要試試自己內力,才舉劍上迎。離火真人滿以為對方年事甚輕,至多以精奇劍招和小巧工夫,和自己纏鬥,這一發現江青嵐居然舉劍硬架,不由臉色微微一變,拂塵依然疾拂而下。

劍氣和一團烈火相接,江青嵐陡覺對方一柄拂塵,重逾萬鈞,壓力奇大,自己右臂立時顫動。

心頭大駭,不知不覺的劍尖一偏,往外帶出。要知他這下原是不勝壓力負荷的動作,但他在沒有發招之前,已暗暗運起“離合神功”。

平日因不知如何運用?隻把它當作一般內功而已,此時劍尖一帶,無巧不巧暗合離字接引之訣。

一股泰山壓頂般的壓力,經這輕輕一撥,宛若天河倒瀉,驟然被自己往旁裏引開!這不但使得江青嵐大出意外,離火真人更是心頭猛凜。他方才分明已呈抵擋不住,不知如何一來,居然能把自己數十年功力的一擊,悉數卸去。口中一聲狂笑:“好!小娃兒你身法果然與眾不同!”

拂塵斜落,趁著被江青嵐引開的一霎那,突然往下一沉,“舉火燒天”立化“野火燎原”,全力橫掃而出!

這一下變招迅速,簡直電光石火,問不容發。江青嵐微一怔神,便覺狂飆掃地,熱浪洶湧,滾滾而來!敢情離火真人連“幹天三昧神功”都使了出來!自己如果再要硬架,就得立判生死。

江青嵐心中沒有製勝把握,不敢硬接,趕緊雙腳一頓,劍與身合,一道匹練,宛若經天長虹,淩空拔起四丈來高。

隻覺雙腳下麵,一陣狂流疾過,熱浪逼人,幾乎把自己身子帶走。離火真人拂塵掃過,這般源源不竭內家真氣,波濤洶湧,直達百步,餘力不減。砰的一聲,撞上山穀左邊的石壁,碎石粉飛,火星四濺!柳琪驚得“啊”了一聲,粉臉失色!

江青嵐使了一招“通天劍法”中的絕學,“長虹經天”,才堪堪避過離火真人一擊。微吸真氣,銀芒斜抖,灑開層層銀鱗,漫天花雨,裏著一條人影,倏然墮地。

七星劍尖朝上,凝神而立,口中說道:“老前輩,這是最後一招了!”

“不錯!”

離火真人兩招落空!不禁也暗自點頭,這少年人果然不凡!心念疾轉,手中拂塵猛的向天一圈,但聽雷聲隱隱,勁風疾作,一招“雷火大壯”,陡然拂出!

這可與先前兩招,迥然不同,一團紅影,脫手飛出,三丈方圓全圈在風雷範圍之中,當真雷勁風威,風長火勢,雷聲隆隆,風聲獵獵,那裏還瞧得清是光,是影,是拂,是人?

隻是一片擋不住,避不及的漫天雷火,熱炎炙人,向江青嵐當頭罩下!場外的柳琪姑娘,早已瞧得眼花撩亂,目怵心驚。但她有了先前的經驗,相信嵐哥哥就是擋不住,也足可自保。

是以強捺著一顆狂跳的心,妙目圓睜,靜以觀變!其實江青嵐智珠在握,前麵兩招,自己能夠安然躲開,這第三招上,正是自己施展昆侖老人僅傳的那招絕學,普天之下無人能擋的“乾坤一劍”的時候。

他從“長虹經天”收招落地之時,早巳準備好了,劍尖朝天,凜然而立!此時一見紅雲壓頂,聲威之盛,就是連那日析城山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那場激戰,如此淩厲的招法,也並不多見!

不由心頭猛凜,大驚失色,急忙長劍一振,劍尖接連劃出九個小圈!“乾坤一劍”,當日江青嵐初學乍練,一招就把名震江湖的秦嶺高手崤山獨角獸公孫無忌震退。

此時的江青嵐玄關已通,內功精深,比起從前,何止有天壤之別。這一出手,果然不同!

隻見他七星劍,劍尖才一振動,九個小圈,霎那之間,立即化成漫天精芒,流光騰彩,迸發出萬道青霞,簡直使人無法睜眼,雙方兵刃,還沒接實,一股森森劍氣,已和一片紅雲在半空相遇,發生“波波”輕響!

“住手!”離火真人來勢如電,去得更快。喝聲方出,他把一招“雷火大壯”,硬生生的收回。紅雲倏斂,風雷盡收,他人已站在三丈開外,斜抱著一柄珊瑚拂塵,紅袍飄飄,靜靜而立。

一雙銅鈴般大眼,露出詫異之色,臉上神色,極為難看,江青嵐聞到喝聲,立即收招,抱劍躬身,朗聲問道:“不知老前輩有何吩咐?”

離火真人手捋蒼須,勉強笑道:“小娃兒還不收劍?本真人已經輸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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