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怎麽樣？”榻前，待大夫為老夫子診治完畢後，沐紫凝連忙上前詢問情況。莫揚本想去看看老夫子，又聽得沐紫凝這樣問，便跟著湊了過來。
“咱們借一步說話。”扭頭看了看**的病人，大夫把莫揚和沐紫凝領到了門外，這才壓低了聲音回答：“老先生年事已高，而且早有惡疾纏身，再加上近日又染了風寒，所以加重了病情，恐怕已經藥石無靈了。老夫能力有限，還望另請高明。”說罷，大夫便進屋拿自己的藥箱去了。
“綾羅，送大夫。”沐紫凝低聲吩咐道，也怕驚擾了**的病人。而聽完大夫的話，莫揚早已經愣住，連半點反應都做不出了。前幾日就知道老夫子病重，吃了好些藥都不管用，莫揚已經有了幾分心理準備。可當那句“藥石無靈”真的從大夫口中說出來時，他還是忍不住哀痛。
這個世界上，老夫子算是他最親近的人了。
“莫揚啊！”莫揚還未緩過神來，就聽見老夫子在叫他，連忙奔到床邊。
“你怎麽樣啊？”快速收起自己的哀傷，莫揚換上一貫的隨性，卻控製不住聲音的顫抖。老夫子微睜著渾濁的眼，很費力才將他看清。雖然他極力掩飾，卻始終沒能瞞過老夫子的眼睛。
“怎麽？大夫是不是說，我這把老骨頭挨不了多久了？”老夫子淡然的問道，就好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麽樣”一般隨意。莫揚先是一愣，繼而打著哈哈笑了起來。
“哈哈，怎麽可能？都說禍害遺千年，你這壞心眼的老頭兒打了我那麽多手板兒，怎麽說也能再禍害我幾年呀。剛才那人學藝未精，我才懶得理他。來，我還是帶你去找徐大夫，他了解你的病情，讓他隨便開兩帖藥都比這個強。”莫揚說完，當即將老夫子扶了起來，卻因為動作太大而導致老夫子開始劇烈的咳嗽。一旁的沐紫凝見了，連忙上前阻攔。
“你幹什麽呀？他現在需要休息。”將莫揚拽到一旁，沐紫凝一手扶住老夫子，一手輕撫他的背，再望向莫揚的眼神充滿了責備。
“休息什麽啊？死了有的是時間休息。”莫揚的情緒突然就失控了，語氣也變得很惡劣。可是，沐紫凝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難過。眼前的人雖然一直在逞強，可是她分明看到他紅了眼眶。
十年前，她親手割德乙舌頭的時候，是不是也像他現在這樣？
“讓開。”沐紫凝尚在發呆，莫揚卻已經上前一把將她推開，作勢就要去背老夫子。沐紫凝氣急，當即飛起一腳踢向莫揚，後者避閃不及，直接摔在了地上。沒料到對方會突然發難，更想不到自己會被一個弱女子踢翻在地，莫揚是又氣又急，爬起來就又要往上衝。然而剛跨出一步，便被人從背後鎖住了手臂，痛感從關節處傳來，就像快被扭斷了一樣。
這下，莫揚再不敢輕舉亂動了。悄悄回頭，隻見製住自己的人正是剛才那個被喚作‘綾羅’的女子。莫揚暗歎倒黴，頓時悟出“漂亮女人都不好惹”的道理。
“你想幹什麽？”綾羅冷聲問道，莫揚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見大寶從外麵進來。見莫揚被困，大寶連忙衝上來幫忙，結果被綾羅一腳踹倒在了地上。
“你們……你們……”老夫子見此情景，不由得著急起來。沐紫凝見他呼吸急促，生怕有恙，連忙讓他躺好並出言安撫。
“老人家莫急，我們沒有惡意。”沐紫凝說完，又轉身對大寶說道：“胖子，去請徐大夫過來。”大寶揉著痛處從地上爬起來，以眼神詢問過莫揚之後，這才跑了出去。沐紫凝看在眼裏，卻隻是笑笑，並未多說什麽。
“放了他，咱們出去吧。”見老夫子似有話要說，沐紫凝便自覺的走了出去，綾羅隨後也跟了出來。兩人快步下樓，鴛鴦則在樓下等候多時了。
“綾羅都告訴你了？”落了座，沐紫凝先點了菜，然後才開口問道。鴛鴦點頭以作回答，繼而望向樓上客房。
“我們沒有時間去管這樣的閑事。”鴛鴦麵無表情的說道，“吃完飯就抓緊時間啟程吧！”
“怎麽就成了閑事了呢？差點撞到人家，難道不該負責嗎？”沐紫凝端著茶水若有所思的輕輕啜著，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將他們安頓在這裏，付足房錢，一會兒再給他們些銀兩當做補償，也算仁至義盡了。”鴛鴦說著，見小二端了菜過來，便特意將沐紫凝愛吃的菜擺在了她麵前，可沐紫凝始終都沒有動筷子。
“仁至義盡嗎？”沐紫凝突然苦笑起來，放下茶杯長長的歎了口氣。“人們常說，禍害遺千年，那娘親早逝，是因為她太善良了嗎？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好端端的，怎麽想起問這個了？”鴛鴦與綾羅對視一眼，未作回答。
“是呀，快吃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綾羅在一旁轉移話題，沐紫凝卻搖了搖頭。
“算了，我沒有胃口。你們吃吧，我上樓看看。”沐紫凝說完就離座上樓了，等她進屋之後，鴛鴦朝綾羅使了個眼色，綾羅會意，當即跟了上去。
“希望不要再節外生枝了！”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鴛鴦舉杯一飲而盡。今天二十六，不知不覺就又過了五天了呢。
樓上客房，匆匆趕來的徐大夫替老夫子把了脈，說的話卻和之前那位大夫相差無幾，這下，莫揚是真的絕望了。癱坐在床前，莫揚好似一具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隻有老夫子咳嗽的時候才會有點反應。壓抑而哀傷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房間，沐紫凝也似染上了幾分哀傷。
沐紫凝想，他這麽傷心，那位老人家對他來說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就好像娘親對她來說一樣。
“莫揚！”
“嗯？在呢！”
“我們回家吧！”
“回家？嗯，好，我們回家。”一段簡短的對話過後，莫揚背起了老夫子。這一次，沐紫凝沒有阻攔。離開客棧時，莫揚拒絕了綾羅給他的銀兩，沐紫凝站在門前目送他們三人離開，看著那個胖子費力的撐著傘，看著老夫子虛弱的趴在莫揚背上，看著濺起的水花濕了莫揚那雙已經破舊的鞋子，突然就覺得心裏悶得慌。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做點什麽，哪怕他們隻是萍水相逢。
“小姐，咱們走吧！”鴛鴦將馬車拉到客棧門口，綾羅則在沐紫凝身旁為她撐開了一把傘。雨水順著傘往下流，濕了綾羅的衣袖，她卻渾然不覺。沐紫凝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是別人在為她做著各種各樣的事，她什麽都沒做過，就這樣舒適安逸的活了十七年。
“等等。”來到馬車前，沐紫凝突然停住了腳步。“咱們先在這兒住下吧，不會太久，三天就夠。”
“嗯？”鴛鴦不解，實在猜不透這小祖宗又要幹什麽。
“少年失蹤案至今仍未水落石出，我答應過那位老婆婆，要幫她找到兒子的。若連說過的話都做不到，我還能做成什麽呢？”沐紫凝近乎請求的望向鴛鴦，想要言出必行的強烈渴望全部寫在了臉上。
“若是三天還不能破案呢？”鴛鴦反問道。
“起碼我努力過啊，努力過還是做不到，也隻是能力不夠，至少我能無愧於心。”沐紫凝堅定的回答，掩於袖中的手也不自覺的的握成了拳頭。鴛鴦與她對視良久，始終沒有答話。最後，鴛鴦牽著馬走向了另一邊。
“小二，好好照看我的馬。”
答應了？沐紫凝驚訝的回頭，所有欣喜全部寫在了臉上。一旁，綾羅愣愣的望著她，也跟著笑了。
姐姐，你看見了嗎？公主她……懂事了呢，你在天之靈，也會很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