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永不相犯

變故來得太快,沉重蕭肅的茶館才兩日不到的時間竟又一片絲竹享樂模樣,甫一踏進金桂茶館便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

小二樂顛顛的端了茶壺給剛撿了個位置坐下的安晚晴倒茶,看著這些人一潮一浪似的圍著遠處的一個人,輕聲笑問“小哥,今日可添了喜事不成?瞧把大家樂嗬成了這個樣子?”

“公子貴人金口,確實是喜事,而且是咱雲漢的喜事!皇上已下旨將靈玉公主嫁與楚國皇上為後,雲漢與楚國從此結秦晉之好,互通有無,永不相犯,這當真是天大的喜事了。”小二順著安晚晴的視線往那人群之中一瞧,喜上眉梢連聲道。

安晚晴被這熱鬧歡騰的氛圍感染上的喜悅之色凍結在臉上,小二說完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對她的反應根本沒上心,怎麽會是這樣?如果兩國真要打仗,一個女人能起到什麽作用?

在權力的逐鹿中,女人不過就是野心家的一枚棋子而已……

這些無知的百姓,若最終兩國還是燃起了戰火,他們會罵公主不受寵公主沒用,如果兩國邦交友好,他們會唱誦公主的功德無量,造福萬民。但對於靈玉自己呢?而且楚皇求親是想要鉗製她要挾楚衍,靈玉的和親之路注定是前一個結果,不受丈夫恩寵被子民中傷,孤苦無依的呆在楚國的皇宮裏,那裏,可不是現在人人羨慕的公主之尊一樣的,一個不受寵的異國公主……

想著靈玉可能的下場,安晚晴倒吸了口涼氣,端起桌上熱茶一灌,卻被燙了舌頭,連忙吐出來,但舌頭已經被燙傷了,人們口耳相傳著天大的喜事,當然沒注意到角落裏不入眼的公子。

心頭的炎涼被這喧騰聲激得理智盡失,安晚晴悲哀的凝望了一眼人群,難道都中了邪了?一個個好好的人過自己的生活不好?偏生到處打聽宮闈秘事,得了點消息沾沾自喜奔走相告,他們到底知不知道他們無意的插足,卻已經令她們的生活隨時可能四分五裂……

她付了茶錢,緩緩站起身挨著牆角擠了出去,靈玉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難受的,看到這麽多人是這麽希望自己遠嫁以求平安的樣子該多心寒,連她都受不了這樣的自私。

人心是冷的,隻為自己的利益,果然是對的。

天下,她原來一直擔心著戰火燃燒寸土不生時這無力反抗的百姓的慘境,而今卻覺得他們哪裏無辜了?一個加一個自私的人就是這天下,弱得要用女人來守衛疆土保幾年太平!

她嘴角勾著冷酷的笑,這樣的天下護來做什麽?她為之擔心做什麽?一個靠別人的故事而活的人還不如早點解脫才最幹脆……

十日後,靈玉公主出嫁,儀仗隊蜿蜒擺了了一條街,安晚晴將手心攥得很緊很緊,指痕清晰可見,這是她欠他的嗎?

安晚晴病了,因為吹了一整日的風雪。

公主出嫁之日是大雪,有人說瑞雪兆豐年啊,那雪將送親隊伍紅豔豔的喜服襯得刺目,所有人都散了,她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城門外的山崗上望著雪天盡頭遠去的紅色,淚水一滴一滴墜落,她害她的,她欠她的,她也無法償還給她的……

周圍的人非親非故,像新生的孩童一樣,但她畢竟不是小孩兒,她的心裏堆滿了故事,她曾諷刺指責在茶館動嘴皮子的無知百姓自私,更怨恨她自己的自私,她以為自己不是自私的,但到此刻才發現,為了心中那個天長地久的美夢,她至始至終都沒對這件事發表過任何看法,她沉默了,她默認了,她接受了靈玉嫁去楚國的事,這之中,如果雲陽是罪魁她就是禍首,讓她拿什麽來賠給靈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咳咳咳……喉嚨撕裂的痛擊散了她的思維,這嗓子都快廢了吧……

“東家你怎麽哭了?”李伯站在床頭擔憂關切的問著“東家別擔心鋪子的事兒,等身子好起來了,咱們打開門做生意,這銀子就有了著落,到時候少將軍也就為作主了。”

李伯思來想去將原因歸結於這姑娘擔心自己這連日來的病耽誤了生意,掙不齊銀子請不了少將軍作主,他如此一番話原是想讓安晚晴有些希望寬慰一些,卻沒想到安晚晴不僅臉色青白,連目光都散離離的。

“李伯……別告訴別人我跟他的關係,免得被人扭曲誤會。”安晚晴邊咳嗽著艱難的說完話,李伯難受的連連點頭,想來京城人言可畏,倒也了解體諒她如此做的原因,忙勸道“東家,你先顧好自己的身子吧!別人的事兒少操些心,李伯答應你,除非你讓李伯說,否則絕不提你與少將軍的關係。”

安晚晴點了點頭,鼻頭酸酸的,眸光碎碎的,燭光映在老人家的臉上慈祥而溫暖,她想爸爸了,想雲初了,想這種被親人關切的溫暖了。

她依舊是脆弱的,尤其在生病的此刻。

李伯歎了口氣,想這姑娘家的心思是會重一些,也不好與人說,便起身囑咐了句好生休息便出了屋子。

這個世上為什麽有那麽可惡的人卻又有那麽可愛的人,讓人在如此恨她的時候卻又如此的心疼?

安晚晴忍著喉頭的痛想將嘴裏的哽咽聲咽下,卻覺得越發忍得難受,淚水嘩啦啦的順著眼角落進枕巾,她知道就算這一關過了,絡玉和香玉公主成功的消失在這個世上,他遵守承諾來找她了,他們也不會很快樂自在的在一起。

良心上的自責和愧疚,那是無盡而刻骨的。

“雲哥,對不起,我不能等你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安晚晴任淚水肆虐糟蹋著整張臉,苦澀的笑著,像是訣別的模樣。

一個病弱的公子斜歪歪的立在丞相府門口請求見王景,下人們打量了好幾眼,才將他領了進去。

王景可謂姍姍來遲,見到木椅中捂著嘴沒命咳嗽的人,那清脆撕裂的聲音很是耳熟,凝眉揮退了身後的人“你們先下去,有什麽事兒我再叫你們。”

安晚晴聞聲抬頭淒婉的望著他,幾日不見,不僅自己疲累不堪,好像王景也倦容滿麵似的“你怎麽也過得不好?”

王景不舒服的沉下臉,安晚晴愣了愣有幾分羞窘,被冷待的滋味很難受。

“借我一匹快馬還有盤纏。”安晚晴艱難的開口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