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就跟我回去嘛。”穀勁鬆追著穀雲措跑。

穀雲措倒不急,一會看看簪花,一會兒瞧瞧胭脂,一碗豆腐腦下肚後才假裝看到穀勁鬆:“咦?你怎麽在這?馬幫不忙嗎?”

穀勁鬆都要哭了。

怎麽不忙?

這不是忙著哄你嘛。

“姐。”

“停。”穀雲措製止他:“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穀……穀姐姐,你看這生意本來就是你談下來的,就算你現在沒有掌管馬幫了,可這好歹也是穀叔叔留下的東西,你也是穀家人,賺的每一分銀子不也有你的一份嘛。”

“是啊。以前賺的銀子我穀家拿九份,現在賺的銀子隻有一份。”

穀雲措陰陽怪氣的話語噎得穀勁鬆就像魚刺卡了喉。

他這不是隨口打個比喻嘛,怎麽還聽不懂了。

看到穀勁鬆手足無措的樣子,穀雲措冷笑,罷了,過過嘴癮就行了,那剩下的兩組騾馬也漂泊太久了。

……

再次回到宗族,明顯陣仗較前兩次更大。幾乎所有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叔叔伯伯都來了,另外,穀雲措還看到了二族老穀雲海。

這老人家很少管理瑣事,前兩次馬幫之談他都不曾出現。

穀雲措心有疑惑,裝作不在意地朝穀力行看去,卻發現他對自己使了個眼色。

看來,今日之事可能和她預想有偏差。

難道宗族依舊不打算歸還馬幫?

“哎呀,來來來,讓三叔公瞧瞧,這幾日不見你怎麽瘦了少許?太很忙吧?忙些啥?都沒怎麽見到人。”

穀雲措一個白眼,你知道我在忙就行了。別問我在忙什麽,懶得編。

不過看到穀力平的殷勤樣,穀雲措不免多了幾分疑惑,如果宗族不同意歸還馬幫,這穀力平不應該笑臉相迎啊。

不管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穀雲措不信宗族真會放棄孔家這筆生意,畢竟孔家商號涉獵太廣,即使沒有運輸業務,在其它行業同樣有合作機會。

得罪了,不好!

見穀雲措臨危不亂,落落大方,穀雲海不免對這個孫侄女有了一定的印象。“女娃今年多大了?”

“回二叔公,雲措九月生人,今年十八。”

“嗯,時間一晃都過去那麽久了。記得滿倉第一次來尋求宗族幫助時,也是十八。”

“是啊。父親在世時總是感念宗族的好。他常說,我穀氏族人光明磊落,同氣連枝,關愛後輩,沒有那些氏族的勾心鬥角,這才有了穀氏上百年的榮耀。”

穀雲措順話而應,穀力海想提醒她宗族對穀滿倉的恩,那她就說說宗族的根。

聞言,穀力海隻是看了看穀雲措,聰明的孩子,話中有話。

“你和孔家的生意作何打算?”

“孫侄女不懂二叔公的意思。”

“馬符!”穀力海開門見山:“你是不打算重新回到穀家?”

穀雲措嘴角一彎:“穀雲措從未離開過穀家。”

“那你……”

“我渴了!”

哈?

穀雲海一愣,似乎沒聽清。

“我說我渴了,而且站了這麽久,腿也酸得很。”穀雲措提高了聲音。

這?

穀雲海的目光就像釘在了穀雲措身上,良久:“來人,給穀小姐看座、上茶!”

這是一場博弈。

穀雲措先前還自稱孫侄女,可一旦提到馬符便自稱“我”。

意思很明顯。

你問我年紀,和我聊父親,那是家事,我作為孫侄女立於堂前無可厚非。

但你和我聊生意,聊孔家,那是外事,我享有和你對等的權利。

她在暗示,別想用家族長輩的名頭來壓著我。

而穀雲措明顯懂了這個暗示。

他喚她“穀小姐”!

凳子立於高堂右下方,穀雲措毫不客氣的坐了上去。

堂上有人眉頭微蹙,但也有人眼前一亮。

“所以,我現在應該喚你穀小姐,還是孫侄女?”穀雲海問。

“不管如何,我都姓穀。”

穀雲措要得就是一個平等對話的權利,但她明白,自己始終的後輩。而且穀雲海這話也存在一定的試探,她如果完全將生意和血緣區分開,那也就意味今日話題立馬結束。

心中無家的女子,宗族是不會再看一眼。

甭管你手握什麽資本。

穀雲海點頭,“那我們先聊馬符一事。”

聊得好,那你是我穀家人。

聊得不好,那你隻是一個姓穀的人。

“以後馬幫的業務會更多的朝沿海傾斜,但沿海倭寇眾多,你一個女娃子要是出了事,我們怎麽給滿倉交代?”

無法予我父親交代?

搶奪我穀家馬幫時,可曾想過要給他交代?

這話讓穀雲措很不耐煩:“要說沿海線路,我想在做的應該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難道大家忘了我還經營著西洋鏡?而這西洋鏡正是來自沿海貿易。再說,我穀家的馬夫從不怕事,真遇到危險,幹就完了。”

說著,穀雲措笑問眾人:“反倒是各位叔伯,路遇倭寇,可敢前行?”

安靜如斯。

嗬嗬!

還是穀雲海轉移了話題。

“孩子,你終究是個女娃,我們怕你守不住這份家業。”

說來說去,還不是嫌棄自己是女子的身份。

“二叔公就這麽篤定我會敗光這份家業?”穀雲措不容眾人回答,直接回答:“穀家馬幫交給宗族管理三個月,可曾進過一單業務?賬目上的數字是增是減?糧草誰解決的?私鹽問題誰壓下來的?孔家生意又是誰做主?”

“別的不談,出四川的道路有八條,哪一條靠水?哪一條最險?哪一條最快?誰能回答?”

“自成祖皇帝開通茶馬互市以來,茶葉和馬匹的兌換比例又是幾何?管理四川的茶馬司為何設在甘肅?茶引怎麽申請?當今川茶的征稅又是幾擔?這些你們是否清楚?”

“所以,紅顏不讓兒郎!守住這份家業的成敗不在於男女,合適是關鍵!”

穀雲措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大堂久久回**。

前一次退讓那是你們相信你自己,而這一次相爭那是我隻信我自己。

現場鴉雀無聲。

穀力平一直在看他的鞋麵,穀力行輕輕把弄著杯盞,而穀雲海則表無表情。

仿佛,他隻有這個表情。

“女娃也有此等胸懷和氣勢,穀家之幸也。”

盡管是句誇獎,但是穀雲措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她直覺,這老頭還有後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