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華說完藥方,已是全然力竭,再也無力勸慰身邊人,自是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雲娘連忙照她所說去找了黃覺。
猶還覺得不夠,又按照安重華的做法,將自己頭臉蒙得嚴嚴實實,再度去了桃城各大藥房尋找草藥。
隻是越尋了來,便越是絕望。
城中凡是治療瘟疫的藥草竟是一株不留!
若各個地方都是如此,豈不是天要絕郡主的生機?
她不敢再深思,亦不敢停下腳步,漫無目的地在城中遊**。
見了藥鋪便入內詢問,直至夜幕降臨,疲於奔命地尋了一個角落和衣囫圇睡去。
卻說莊錦年被囚於青龍關驛站,楊傑領了藥草之後,喜不自勝地率先端了碗米飯回去府衙。
徒留莊錦年五花大綁捆在屋內咒罵不止。
該死的楊傑,竟敢以下犯上!該死的許言,竟呆頭呆腦至此,不知道找人來救他。
最該死的,便是那安慕,分明派他一路護衛自己安全,可城中出了這麽大的亂子,他竟渾然不覺。
最最該死的,還有安重華,若是她跟在車隊之中到青龍關,那楊傑又怎會挾持自己,定是會挾持安重華!
他將眾人罵了個遍,獨獨略過自己。
待到深夜,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一穿戴簡樸的婦人提著燈籠入內。
瑩瑩燭光照亮室內,婦人從容優雅地上前,緩緩行禮道:“見過四殿下。”
來人神情詭譎,一雙冰冷的眼眸給人深不可測之感,莊錦年陡然心跳如鼓擂,開口的聲音都在隱隱顫抖。
“你是何人。”
婦人正是楊傑的妻子江氏,見莊錦年這副草包樣,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聽聞四皇子在柳州和青州的一係列舉措,本還以為是個聖明睿智之人。
沒想到,荒**無度也就罷,還將一城百姓的性命視作螻蟻。如今隻是唬上一唬,便嚇得他予取予求,這副模樣,哪裏稱得上明君。
大莊若落在這樣的人手裏,日後隻會民不聊生。
不過,話雖如此,皇權更迭之事卻不是她能插手改變的。
方才她替楊傑出主意,從四皇子手中拿了糧食。如今也該是收尾的時候了,難不成真將這個皇子困殺在此,再讓他的夫君以命相陪嗎?
江氏撇了撇嘴,這個庸碌膽小的四皇子,可不值得她夫君抵命。
“殿下容稟,奴家乃青龍關知府楊傑的妻子。”
話音剛落,莊錦年麵色大變!
楊傑的妻子,深夜來找自己作甚!莫不是米糧到手,謀財不夠,還要害命?
驚懼夾雜著憤怒襲上心頭,他下意識脫口而出道:
“綁架皇子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你若是個聰明的,就該勸說楊傑放了本殿再摘了官帽請罪,如此本殿還可留他一個全屍!”
見江氏隻是沉默不語,莊錦年越發心如鼓擂,可他素來高高在上慣了,全然不似安重華那般對著所有人都能長袖善舞。
心慌意亂之下隻得又威脅道:“楊傑死罪已是鐵板釘釘的,你若不想陪葬,就趕緊放了本殿,再帶安慕入城。
如此本殿答應你,可以隻發落楊傑一人,不會禍及妻兒。”
江氏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
莊明盛這番話實在自大得可怕,或許在他心中,自私自利已是刻在所有人骨子裏的本能。
在他看來,江氏是女子,本就比男子要膽小怕事。此番來找他,定然是對楊傑的舉動不認可,不願意被楊傑連累。
事實上,若換了旁的女子,他這番遊說說不定還真能助他脫困。
隻可惜,他並不知道,綁架皇子獲取糧草,本就是江氏的主意。
江氏深夜來此,本打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好生勸說莊錦年饒過楊傑逼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沒想到莊錦年言辭之中全然都是要置楊傑於死地,絲毫生路也不肯留。
至於他口中所說,放過他便能禍不及妻兒。
江氏自詡義薄雲天不輸男子的英雄之輩,怎會被苟且偷生所打動。
盯著莊錦年片刻,臉上毫無動容,反露出一絲冷笑。
“發落我夫君?倒要請教殿下,我夫君所犯何罪?”
莊錦年登時臉色一變,卻見江氏傲然起身,那含笑斜睨的模樣雖不及安重華動人,卻有安重華的八分風姿。
“莫不是請殿下賑災是罪?還是為了百姓出頭是罪?
殿下對百姓安危不管不顧,本就該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竟還大言不慚至此,實在可笑!”
說完這句,她好似對莊錦年再無興趣,冷然轉身,跨門而出時,隻冷冷丟下一句。
“若殿下自認為可以判我夫君的罪,我便要請這青龍關的百姓,一起來治殿下的罪!”
言罷,莊錦年已是冷汗涔涔!
常年在深宮之中長大,培養了他天然卓絕的直覺,此刻他敏銳地認識到,這一刻或許會是他生命之中至關重要的一劫!
該死,安慕究竟去了哪裏!
為何遲遲不來營救自己!
卻不想,安慕本是靠在巨石邊上,閉目養神等著許言和莊錦年辦完差事。
卻在某刻,忽如其來一陣強烈的心悸,惹得他霎時心中絞痛不已,眼前也一陣陣地發黑,太陽穴處更是汩汩作痛,好似有什麽極為不詳的事情要發生一般。
他下意識地睜開眼,倏地起身端詳著四周。
不,不對勁,心悸的感覺離去,唯餘滿心慌亂縈繞。
他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安重華。
莫不是郡主出了什麽事?
看了眼青龍關緊閉的城門,日間青龍關眾人對莊錦年格外恭敬諂媚那一幕還曆曆在目。
想必莊錦年入城,隻會被眾人奉為上賓,極盡殷勤伺候。
又有許言在,應當不會出什麽問題。
他猶疑片刻,終是無法忽視心頭縈繞的那股不詳之感,招來手下吩咐幾句,便尋了匹快馬翻身往桃城趕去。
披星戴月到了桃城,卻隻見整個安宅一片靜謐。
他登時心中一個咯噔,難言的慌亂和驚懼霎時湧上心頭纏上四肢,駭得他連站直身子都不能。
怎會如此?郡主去哪了?不是說好會在桃城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