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華雙目沉沉盯著猶在試圖狡辯的莊玉星,隻覺自己先前對他的揣測還是太過仁慈。
殺了這麽多大臣,他竟絲毫沒有內疚心虛,言辭間隻有對自己聲明的維護。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顧忌太多,終歸這樁樁件件都是莊玉星自己做下的,自己即便就這麽發落了他,有傅閣老在,終究不算是冤枉!
想清楚這一點,安重華心中所有猶疑和仁慈盡去。
“二殿下行此喪心病狂不倫之舉,實在令人寒心。今夜來麵見陛下的,都是大莊積年的老臣。
不但為大莊社稷付出全副心血,更抱著拋頭顱灑熱血的雄心壯誌入宮,卻不想,被一豎子肆意斬殺。”
安重華倏然睜眼,整個人都銳利無邊,眸中如狂風驟起,淩厲如冰刃,直襲莊玉星麵門。
“諸位都聽了個清楚明白,值此逆道亂常的賊子當道之際,若執意護衛莊玉星,皆視為亂黨,一同誅殺之!”
她舉起透著斑斑點點血痕的手掌,在月光之下,輕輕巧巧地一揮。
身後跟隨入宮的護衛盡數舉起長刀,印著折射的月光,現出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這些人,都是朱家豢養的私兵,當初做此謀劃,不過是為了保住朱家不在陰司算計中顛覆。沒想到如今,卻成了守護大莊的軍隊!
一時間,皇宮之內喊聲震天,廝打聲霎時響起,驚得半個皇宮都在睡夢之中醒來。
莊明盛陡然掀開被子,慌不可及地赤著腳下了地。
遠處承乾宮門口,已是一片沸反盈天,火光照亮半個夜空,一看便讓人駭得渾身震顫。
是誰?會是誰?
莊錦年嗎?
若他跟莊玉星廝殺起來,兩敗俱傷,最後獲利的,會不會……
他幾乎要被自己這一揣測給唬得心髒砰砰直跳。
若果真如此,他豈不是會成為這整個大莊最尊貴的人,便像過去的父皇一樣,就連安重華這等傲氣嶙峋的人,都要在皇權麵前低頭。
他幾乎是期待著神靈降世一般,虔誠地等待著承乾宮中傳來的消息。
良久,腳步從殿外緩緩響起,那沉穩的足音好似踏在莊明盛胸腔之中,帶來極度令他渴望又令他恐懼的未來。
片刻後,王兆渾身血跡,麵色蒼白緩步入內。
莊明盛好似一下泄了氣一般,攤倒在窗沿。
贏了的那個是莊玉星?
該死,如果是這樣,自己豈非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王兆?
莊明盛的胸膛急劇起伏著,極力壓製著某種即將逃竄而出的情緒,隨即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夜深了,你怎得忽然來了?”
王兆沉沉地看了他片刻,似乎在格外費勁地想將他的模樣刻在心裏,半晌才開口:
“今夜,安重華帶兵攻入皇宮,就在方才,二皇子被她身邊的安慕當胸一劍,命斃當場。”
這句話,對莊明盛來說是峰回路轉也不為過!
莊玉星竟然死了!
安重華是護衛莊錦年功成的有功之人?
太好了!但看那日安重華對自己溫文有禮的模樣,便知她對自己還有幾分惦記。如此自己隻要再費力周旋,自然便可再次獲得她的垂青。
而王兆!
他是莊玉星身邊最得用的走狗,莊玉星倒台,他豈能有命在!太好了,自己終於可以擺脫這個男人。
他幾乎是竭力壓製著才沒能讓自己的嘴角上揚得太過明顯,可即便如此,王兆也看穿了他內心的喜悅。
臉上勉強裝出來的溫和盡去,一雙利眸眯起成一道鋒銳的弧線,“莊玉星輸了,你很高興?”
莊錦年心中陡然一沉,忙側過頭去躲避他的眼神,“這些事,與我又有什麽幹係,我哪會有什麽高興或是不高興。”
王兆倏地上前,伸出受傷染血的大掌,如鐵鉗般掐住莊明盛的下巴。
“那我呢?你與我是不是也沒什麽幹係,你會為我的平安與否高興或是難過嗎?”
這番話**得毫無遮掩,很難想象如王兆這般的武夫,會思考這樣的問題。
便是莊明盛也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雙眸慌亂地四掃,竭力避免跟王兆視線接觸,心中已是慌成一團。
結結巴巴敷衍道:“這種時候,還說這些作甚……”
“這時候不說,還能什麽時候再說?”
王兆猛地逼近,迫使莊明盛不得不和他對視,“方才,聽到這個消息,你是在為自此能擺脫我的控製而高興,還是有那麽一刻,擔憂我的下場?”
他雙目赤紅,渾身都充斥著冬日寒風席卷而過的狼狽和冰冷,唯陰狠逼戾的神情,昭示著他是一個極端危險的男人。
莊明盛咬了咬牙,或許是安重華的勝利給了他不必虛與委蛇的底氣,他伸手將王兆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猛地推了他一把,厲聲道:
“我擔憂你?憑什麽?憑你日日羞辱我?憑你囚禁我折辱我?憑你站在莊玉星那邊聯手欺壓我?
我是皇子!大莊的皇子!我也有繼承皇位的權力,而不是躺在一個男人身下被當成泄欲的禁臠!”
莊明盛似乎是被壓抑久了,一番話說得又快又急。
“我憑什麽不能高興?每天和你相處,被你觸摸之時,我都恨不能一刀捅死你!如今你終於要死了,哈哈哈!我高興得簡直要發瘋!
等你一死,我便再去找安重華再續前緣,以她的胸襟氣度,以她的溫柔和善,今生我都不必再受往日的屈辱!”
王兆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著這個自己為之瘋狂、為之拋棄前程、為之丟棄忠義和良心的人。
他說自己羞辱他囚禁他,可自己對他的愛呢?為何全然不提?
明明自己隻是想挽留他,想跟他長長久久地在一起而已,為何會惹得他這般憎恨自己?
自己真的做錯了嗎?
這個問題似被血腥和殺機糾纏緊繞,讓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罷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反正自己從來也沒弄明白過莊明盛的真心,隻看他和顏悅色地看著自己,便以為他對自己是愛慕的。
隻看他在自己身下失神呢喃,便以為他的願意的。
若不是今日親耳聽他訴說,王兆絕對不會相信,莊明盛竟然對他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