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沒有如果

八九月份的天氣，熱得人昏昏欲睡，一堂課的下課鈴聲剛剛響起，教室裏已經趴倒了一片。

顧芷心回頭看看隻有零星幾個還保持著清醒直立的人的課堂，終於下定決心似地走出了班級走向了隔壁的水房。

胡亂地往臉上拍了一把涼水，感覺稍微清醒之後，顧芷心直起身，這才發現，剛才一陣撩撥水的動作，身上的淺色t恤早已一片水漬。

“真倒黴！”顧芷心不高興地嘟囔著，伸頭向外看了看，走廊裏來來回回的人還是不少，顧芷心當下決定先在水房待一會兒再走。

磨磨蹭蹭地等到上課鈴聲響起，顧芷心才從水房出來，快步走回教室。

還沒走到班級門口，就聽見教室裏依稀傳來一個男孩子沉穩默然的聲音，距離比較遠，顧芷心隻聽到了“因數”什麽的，走到班級門邊的時候，正巧趕上站在講台上的男孩子|“希望大家以後多關照”的結束語。

顧芷心看向講台，本來這堂課應該是李老師的曆史，不然顧芷心也沒這個膽量敢上課遲到，卻沒想到，班主任正站在講台前故作威嚴，旁邊站著的就是那個身材瘦弱，戴著黑框眼鏡的男孩子，想來他是班級裏新到的插班生。

顧芷心硬著頭皮問了一聲“老師好！”然後低著頭迅速地挪向了自己的座位。

感覺到整個教室五六十雙眼睛齊刷刷的注視，顧芷心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等坐下時，雙頰已經紅得像要著火一般。

班主任老黃的聲音還在繼續：“你說說你們，這都高二了，還這麽沒緊沒慢的，還能睡得著覺！你們以為時間還很多嗎？也不過就是區區幾百天，一晃就過去了，珍惜吧同學們！”配上她特有的揮斥方遒的手勢，顧芷心配合地跟著在心裏默念，並翻開了曆史書。

教曆史的李老師已經等在班級門口了，李老師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知識淵博，話語風趣，更為難得的是，從來不在學生麵前擺師長的架子，自從高一帶顧芷心的班級開始，顧芷心的印象裏就沒見過這個總是笑眯眯的小老頭發過脾氣。

老黃對著李老師帶著微微歉意地點點頭，轉過頭和顏悅色地對身邊的男孩子說：“喏，看見這排最後的位子沒有？你先坐那。”

那個男孩子倒是沒什麽表情變化，抿著唇點點頭走過去了。顧芷心自始至終都低頭研究著曆史教材，也沒再抬頭看。

班級裏的多數同學都對新同學的到來表現了應該有的好奇心，但礙於班主任在，都極力裝出一副準備認真上課的樣子。老黃看似很滿意自己的一番教育，扶了扶眼睛，扭著腰肢走出去了。

老黃其實並不老，剛剛三十出頭，不算高的個子，略微沙啞的聲音，身材說不上火辣也絕對不差，長得也還入眼。隻不過“班主任”這個角色往往都是讓人又敬又恨，加上老黃特有的“毒舌”，使得一票撞過她槍口的學生給她起了這麽個老氣橫秋的綽號。

老黃的名言是：“某位女同學啊，不要總是擺出一副諂媚的樣子來！別總想著‘我這個動作迷不迷人啊？’‘我這個眼神能勾到幾個男生啊？’”弄得那些膽子大些有些春心萌動的女孩子也隻能硬生生地扼殺了萌芽中的愛意。因此，老黃背地裏還有個綽號：小諂。

李老師抑揚頓挫的聲音已經響起了，顧芷心翻開曆史書認真地做著筆記。坐在座位後麵的徐珊珊用筆捅了捅顧芷心的後背，顧芷心回過頭，隻見徐珊珊鬼頭鬼腦地塞給她一張小紙條。

徐珊珊的性格和顧芷心正相反，顧芷心的性格比較沉寂甚至沉悶，而徐珊珊則是那個最耐不住寂寞的人，哪怕沒有人理她，她都能自己和自己聊天然後把自己弄得很亢奮。

這樣外向開朗的人，卻偏偏和顧芷心看對了眼，哪怕每次和顧芷心聊什麽顧芷心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可她還是騷擾顧芷心騷擾得很歡快。

顧芷心快速地用兩個指頭夾住紙條然後轉回身，結果偷偷抬頭看李老師時，正好碰見李老師含笑的目光望過來，顯然剛剛的一點小動作已經被小老頭盡收眼底。

顧芷心臉上一熱，捏緊紙條不敢再動，過了幾分鍾，感覺老師的注意力不在她們這邊了，才敢偷偷打開紙條，隻見紙條上寫著：咱班新來的男生好帥啊！

顧芷心不覺好笑，這也值得傳一張紙條，當下在紙條上回了潦草的幾個字，團了一團之後偷偷扔了回去，之後就端正了身體一瞬不瞬地聽講。

徐珊珊等了半天終於等到了顧芷心的紙條，興致勃勃地打開，結果發現上麵隻寫了四個字：好好聽課。徐珊珊把紙條塞進課桌箱，衝著顧芷心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早自習往往是很沉悶的，雖然班級裏沒有老師管，可走廊上卻隨時都有教導主任的巡邏，說不定班主任老黃也會突然從走廊的窗戶上彈出一張“濃妝淡抹”的臉，把偷偷說話的、打瞌睡的學生記一筆賬，等著秋後清算。所以，早課這四十分鍾卻總是有著一股很詭異的安靜氣氛。

顧芷心盯著牆上的掛鍾想：還有兩分鍾就要上課了，又是兩堂數學課，簡直難熬。

顧芷心其他科目都還混得過去，再加上認真勤奮，所以雖說爭不上上遊，可總還湊合，唯獨數學這一科，顧芷心恨不得能把自己的腦子重新組裝，看到數學題的時候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答。

顧芷心常常自嘲：自己天生就沒有算計人的天分，數學這根筋就沒長好！

想著想著竟然走了神，結果這功夫，後座的徐珊珊拽了拽顧芷心的衣領，湊近她用緊張還有點興奮的聲音說：“芷心芷心，咱們班新來的男生剛剛經過你身邊的時候偷偷看你哦！”

顧芷心聽得一愣，此時據那個男孩子插班到這已經有三四天的時間，自己平時三點一線，在教室的所有時間都是和書本和老師較勁，根本就忘記了班級裏還有這麽一個人。

顧芷心也有些好奇，就回過頭穿過一層一層的腦袋像最後一排望過去，結果正好看見那個男孩子坐在座位上表情平靜地望著明顯帶著一點好奇的顧芷心。目光接觸的時候，顧芷心毫無防備地就撞進了一雙幽黑且深不見底的目光裏。

顧芷心感覺像是自己偷窺被人發現了，臉上有些灼熱，心裏也升騰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心跳開始狂亂。她匆忙甚至有些狼狽地回過頭，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看到教數學的老師已經走上講台。

顧芷心收拾好心情，打開了數學書。不期然腦海裏浮現出那一縷幽深不見底的目光，顧芷心隻覺得那一縷目光像是還黏在背上一樣，灼熱得讓她不敢動彈。

當時的顧芷心如果知道自己好奇之下的這一回眸，竟會將自己青春年華的大半都交付於這個男孩子，還落得傷痕累累，她當時一定會看緊自己。

可是，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