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冰心誰問
冬日洗衣的功夫並沒有減輕,大雪封山之時,往往化開了雪水浸洗衣衫。若天氣好些,便去溪邊,砸碎了堅冰浣洗衣裳。
寒冷的水侵骨而入,我卻無法可避。眼睜睜看著去歲落下的凍瘡舊疾複發,一雙手紅腫狼藉,飽受苦楚。硬生生叫我記得在棠梨宮那些寒冷潮濕、困頓不堪的日子。那是一生最倉惶寥落的時光。
我向槿汐苦笑道:“果真有些事是一心要忘也忘不得了,便如這凍瘡,年年複發。”
槿汐用手暖著我的手,她的手也是冰涼紅腫的,連同浣碧,三人齊齊凍瘡發作,累累如珊瑚珠。浣碧苦中作樂,有時玩笑,“這雙手長滿了凍瘡、紅的青的紫的,我隻當戴了個多寶戒指,紅的是珊瑚,青的是綠玉翡翠,紫的就是紫瑛石。”
我與槿汐便笑浣碧是財迷瘋了。然而說起珠玉寶石,自我落飾出家,除了在宮中時得到的全部留在了棠梨宮中,唯有家中帶進宮的陪嫁,又全部帶出了宮,悉數封在箱籠之中,再不打開。落飾出家,這些華麗的珠玉胭脂,自然是再與我無關了。
槿汐撫摸著自己手上的凍瘡,輕聲道:“奴婢剛入宮那時候隻是做灑掃上的小宮女。那時候宮中隻有端妃和嫻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後,自然輪不到咱們這些小宮女去伺候,新進宮難免要受欺負,那年月裏天天給姑姑們洗衣裳,那衣裳洗也洗不完,仿佛永遠也洗不完一樣,結果落了這一手凍瘡。還是後來純元皇後看見了說可憐,說了一句‘手成了這樣還叫洗衣裳,內務府總管連一點體恤之心也沒有麽’,這才打發了奴婢去做別的活。後來奴婢一路升上去,自己也做了姑姑,自然是不用做這些粗活了,手也漸漸好了。沒想到,今日做起同樣的活計,倒還沒有生疏。”
槿汐淡淡提起純元皇後的舊事,我也隻淡淡聽過,並不肯計較。
如此一月一月過去,冬天熬過去了,春天也到了。
溫實初來看我那日,是初春的一天。孱孱的陰天,陰雲垂落天邊,沉沉的晦暗,卻無雨意。
他突兀地進來時,我正在窗下的青瓦大缸邊把今日擔來的水一擔一擔吃力地灌進去。浣碧乍見故人,一時吃驚感動,眼淚潺湲地落下,失聲哭道:“溫大人。”
我聞聲轉頭,溫實初立在門邊,一襲藍袍,身形消瘦。他奔向我,失聲道:“嬛妹妹,你瘦了許多!”
我有一瞬間的感動,這樣僻落的深山古刹之中,乍然見了昔日故交,真是想要落淚的。然而隻有那麽一瞬間,我已經若無其事,向浣碧道:“有什麽好哭的。”
浣碧忙忙地擦淚,迎他進來,溫實初目之所及,見我倒水,一把搶上身奪過我手中的水桶,吃驚道:“你怎麽能做這樣粗重的活呢!”
我淡淡笑著反問:“為什麽不做?我已經不是千金小姐,也不是宮中的寵妃,不過是個平常的姑子,不做這些做什麽?”
他急起來,“無論怎樣,你也是宮中出來的奉旨修行,甘露寺的姑子們怎麽可以這樣苛待你?”
我不以為然一笑,道:“我是宮裏出來的廢妃,並不是先帝遺妃,半點名分也無,為什麽要優待於我。”
他一時語塞,隻得拉開我,挽起袖子幫我把所有的水灌入缸中,我淡淡道:“多謝,今日要用的水已經有了。”
他微微詫異,“今日的水?你每日都要這樣灌水辛苦麽?”
我道:“這個自然,胼手胝足,親力親為。”
浣碧在旁聽著,一時哽咽,道:“這些事算什麽,小姐和我們都要親自去砍柴洗衣、料理飲食。我和槿汐都沒有什麽,本是該做這些的,可憐小姐的手腳……”
溫實初聽她說得委屈,一時情急,扳過我的手來看。我的手早不是昔日嬌**樣,舊的老繭、新的水泡,或者有破了的,露出鮮紅的皮肉來,還有砍柴時荊棘刺進皮肉的小刺,暗黑的一點一點。
溫實初大是心疼,急道:“怎麽會這樣?”
浣碧嗚咽頓足道:“小姐手上的血泡破了一個又一個,快沒一塊好肉了。小姐從小養在深閨,哪裏受過這樣的苦楚。可是那些姑子們好狠心,欺負咱們是新來的,百般刁難欺侮。”
我厲聲打斷浣碧的哭訴,“抱怨有用麽?抱怨也是辛苦,不抱怨也是辛苦。”
浣碧低聲啜泣,“我隻是心疼小姐。”
我搖頭苦笑,“不必心疼,以後這樣也就是一輩子了,習慣就好。”
溫實初忙拉我坐下,取出隨身所帶的藥膏,關切道:“我隨身帶著的也就是這些藥了,也將就著用吧。我明日再送好的金創藥來。”
我點頭,“多謝。”
我任由他為我察看傷口,隻問:“我出宮這些時日,眉姐姐一切都好麽?”
他一怔,頗有些埋怨道:“自己都這個樣子了,還隻想著別人。”
我執著地問:“眉姐姐好麽?你答應過我的,一定會為我多多照顧她。”
他歎口氣,道:“她很好,隻是很掛念你。”他頓一頓,“和我一樣掛念你。”
我微微一愣,旋即道:“這個自然,你和眉姐姐都是與我一同長大的,自然情分不同尋常。”我又問:“那麽她的手傷好了麽,安陵容和皇後有沒有為難她?”
他道:“她的手傷快好了,隻是疤痕是沒有辦法了。我為她尋覓所有良方,終究還留了點印子。不過不仔細看,也是看不出來的。”他加重了語氣:“沒有人為難她。她朝夕隻侍奉在太後身邊,回宮後就與敬妃一同照看朧月,沒有人能為難得了她。”
我稍稍安慰,不覺又難過,“那麽我的朧月好不好?”
溫實初微微皺眉,但仍是笑著:“朧月帝姬是八個月生的,並不是足月而生,自然身體稍稍孱弱些,比別的帝姬更容易得風寒咳嗽什麽的。”
我的心口驟然被抽了起來,雖然我的朧月是女孩,不會威脅到任何人的地位,但是若有人嫉恨於我,把昔日之仇算計在朧月身上,她一個小小的繈褓幼兒,怎麽受得了。我惶然道:“那怎麽辦?怎麽辦呢?她的風寒會不會很要緊,她才幾個月大,怎麽經得起風寒?”
溫實初見我神情大變,關切擔憂之心溢於言表,忙安慰道:“沒事沒事,你放心。皇上很疼愛帝姬,命我全力照拂。她的風寒也是上月的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因著帝姬的病,敬妃娘娘和沈婕妤幾乎兩日兩夜沒有好好休息,輪流守著,連皇上也陪了一夜。我亦在此答允你,溫實初以性命擔保,必定竭盡全力守護帝姬的平安。”
“她隻是個孩子,還不會說話。病了餓了不舒服了不能說出來,隻會哭。一想到她會哭,我這個做娘的,心裏簡直揪心一般難過。”我眼中的淚水終於落下,情不自禁道:“實初哥哥,真的很謝謝你。”
溫實初亦是淒楚不堪,“嬛妹妹,我沒能幫到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拚命顧全帝姬。你的女兒,我亦視如己出。”
我感動落淚,“有你這樣的話,有你照拂眉姐姐和朧月,我很放心。”我內心的軟弱瞬間洶湧出來,壓抑不住,“實初哥哥,我能相信的,能幫我的,也隻有你了。”
他也是泫然,然而畢竟是個男人,到底忍住了。他環顧四周,“你住的地方這樣簡陋,東西缺麽?缺什麽的話下回我一同給你送來。”
我搖頭,“我沒有缺什麽,即便缺什麽也不是很要緊。隻要我的朧月一切都好。”
他軟語安慰道:“她很好。敬妃娘娘愛帝姬愛得像眼珠子一樣,眉莊也很喜歡她,她們又在一個宮裏住,相互照應也方便。”
他再度看我,語氣憐惜無比:“我一定想辦法,帶你離開這裏。我不能再讓你受這樣的苦。”
我隨意笑笑,以為他隻是隨口說說,也不放在心上。隻要他能照顧我的朧月就好。
這樣幾次,溫實初或送來藥物或送衣衫日用的東西,來接濟我的不足,也漸漸熟稔了,我也感念他的熱心相助。
然而他來了幾次,我卻有些不自在了。
甘露寺本為尼姑居住清修的清淨之地,他幾番興衝衝過來,雖然知道他是宮中太醫,我的舊識,但見他對我頗為照顧,雖然當麵沒說什麽,但神情卻漸漸不大好看了。
那一日,我與浣碧同去溪邊浣衣,初春三月裏,正是芳草露芽、野花如織的時候,一路彩蝶飛雀翩翩皆是紛亂飛舞。我和她兩個人抬了一大筐寺中姑子的貼身衣物,舉著棒子,卷了衣袖和袍角在濺濺潺潺的溪畔浣洗。
衣物繁多沉重,我和浣碧抬得吃力,方洗了幾槌,浣碧又翻了一翻,忽然“哎呀”了一聲,皺眉抱怨道:“靜白她們越來越過分了,貼身的衣物怎麽好給咱們洗。一點避諱也沒有!”我伸手一翻,見多是女人家的內衣,蹙了眉頗為厭惡。然而見浣碧生氣,也不願在火上加油,隻得道:“算了,誰叫咱們是新來的。”
浣碧忍了忍,終究還是不服氣,“咱們是新來的?莫真她們也是新來,憑什麽什麽粗活髒活全給咱們做,從前也算了,如今越發變本加厲,連內衣**都打發給咱們洗,這算什麽!”
我默不作聲,隻舉了棒子一棒一棒用力槌著,槌得水花四濺,“撲撲”地冰涼的撲到臉上來。
浣碧按住我的手,一張俏臉氣得雪白,“小姐都不生氣麽?”
三月裏,雖然說是春水,依舊還有幾分寒意。浣碧的手指按在我的手上,還看得到冬日洗衣留下的凍瘡紫紅色的印子。
我一時心疼,歎了口氣道:“既然來了這裏,就知道不是養尊處優享福來的。”
浣碧一時作不得聲,片刻愣愣道:“我是心疼小姐,小姐從前何時做過這樣醃髒汙穢的事情。”她拉起我的手,“小姐的手還成手的樣子麽?抹多少金瘡藥都不見好,我見了都不忍心,小姐難道都不心疼自己麽?”
我默默片刻,心疼自己,該要如何心疼呢?
我本還不慣在溪邊浣衣,和浣碧說話間一個掙紮卻不留神踩進了溪水裏打濕了鞋,一時間鞋子襪子都濕透了,腳下冰涼粘膩地難受。這還罷了,要命的是袍子都濕了,更是難受。我一涼,不禁打了個噴嚏,浣碧驚道:“現在雖說是春天裏,可是踏在水裏也是涼的。這可怎麽好呢?隻怕長久捂在身上晚上回去要骨頭酸的。”
我想了想,遂放下手裏的棒子和衣物,眼見左近無人,拉了浣碧的手去旁邊的樹叢中換下衣裳晾著,隻盼能快快幹了換上才好。
才脫下衣服,聽見溪邊人聲笑語,步履紛遝,想是寺中的姑子們都出來洗衣裳了,一個個結伴而行,很是熱鬧。
不知誰“哎呀”了一聲,尖聲笑道:“莫愁和浣碧這兩個懶鬼,十足的蛇骨頭發懶,衣裳沒洗幹淨就扔在這裏,又不知跑哪裏躲懶去了。”
又是誰大聲嗤笑了一聲,語氣輕蔑而不屑,“未必是躲懶!不知道又是宮裏哪個太醫或是哪個侍衛來探望她了,指不定跑到哪裏背人處說悄悄話兒去了。”
眾人哄笑起來,我腦中轟地一響,被羞辱的怒氣洶湧上來,愣愣別過頭去問浣碧:“她們在說誰?是說我麽?”
浣碧為難地搖搖頭,道:“她們的話不中聽,什麽閑言碎語的,嘴又那樣零碎,小姐別卻理他們。”
然而那邊廂又道:“她是宮裏出來的,長的又妖氣。以前她是皇帝的女人,自然沒人敢和她說話,如今被趕了出來,自然多少臭男人巴巴地跑來找她。你看她那日跟那個太醫說話的**樣子,聽說她以前在宮裏挺得寵,這樣突然離了男人被關在咱們這種地方,她能耐得住寂寞麽?保不定和那什麽太醫是老相好了,在宮裏的時候就好上了。”這話說得大聲,一句一句生生敲進我耳中,想不聽也不成。我聽得十分清楚,正是靜白才有的大嗓門。
眾尼又笑了起來,一人誇道:“靜白師叔見識得最多,她說是就一定是了。”
我的十指用力地蜷曲起來,一時間又惱又恨,血氣直在胸口激**不已。我本以為佛門是清淨之地,卻不想這樣汙言穢語、惡意揣測、背後詆毀,和後宮之中半分分別也無。
浣碧聽不過去,臉色漲得通紅,眉毛也一根根揚了起來,便要衝出去。激怒和羞辱糾纏著我的思緒,我竟還有殘存的理智,一把按住浣碧,低聲而堅定地道:“別去。”
浣碧按捺不住,直直望向我,“小姐……”
我再度搖頭,“別去……”
我牢牢按住浣碧的手,亦像是按捺著自己此刻委屈而不平的心。
外頭的笑聲更大,一個尖銳的女聲道:“靜白師叔說的不錯。她和那個太醫準保是早有私情了,她被趕出宮來,宮裏頭的人送來時說是為國運祝禱才修行來的。可真要是這樣,怎麽會被廢了名位出來的。”她們的笑聲曖昧而詭秘,似乎都在心照不宣,“準是和那太醫有私情的時候被咱們萬歲知道了,才被趕出來的。”
“嘖嘖……這樣不檢點,簡直不知廉恥……”
“你們知道麽?上回我見她明明送那太醫到了門口,還有說有笑,竊竊私語,很是戀戀不舍呢。”
上次,有說有笑,竊竊私語,很是戀戀不舍……我不過是囑咐溫實初為我多多照顧我的朧月,何曾如她們所說的那般猥瑣。
“我有一回還見那太醫明明回去了,不知什麽時候又折回來望著她的屋子出神,可不知有多癡情……”她們吃吃地笑,“女人肯放下一點身段,那男人就會像蒼蠅一樣纏上來,都不知道他們在屋子裏做些什麽?”她們交頭接耳,大聲地說笑喧嘩,用力地捶打衣裳,用力地詆毀我,用力地想像。她們捶打衣裳的聲音“啪啪”地大聲,棒子隔著柔軟的衣裳一記一記用力敲在石板上,如同一記一記敲在我心上。
他折回來望著我的屋子出神麽?我是一點也不知道。我歎氣——溫實初也不太注意避嫌了。盡管他來時都是光明正大,我是連門也不關的。
浣碧憤憤不平,道:“佛門之地,奴婢以為是多幹淨的地方,竟然說這種沒憑沒據的話出來,連鄉野之中的無知村婦也不如。”
我連氣憤都覺得不值,隻連連冷笑出來。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嘻嘻哈哈洗完衣裳,一窩蜂地散了。打濕的衣裳也逐漸幹了。
浣碧把衣裳披在我的身上,握一握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道:“小姐的手這樣涼,咱們回去罷,要煮碗薑湯喝了祛祛寒氣,別染了風寒才是。”她見我隻是一味冷笑不語,小聲勸慰道:“也難怪小姐生氣,奴婢都聽不下去,隻覺得惡心。”
我拍一拍她的手,慢慢道:“我不生氣。和她們置氣,太不值得。”我用力平定下自己的思緒,出去收拾完要洗的衣服,淡淡道:“浣碧,咱們也有不是。”我看她,“我和溫大人的形跡很親密麽?”
浣碧急道:“沒有啊。她們是胡說。”
“我知道她們是胡說。”我一下一下槌著衣裳,似乎在發泄我的憤怒,“我總以為我和溫大人是以禮相待。但是她們說的難道沒有一點真的麽?這些日子,溫大人是來得勤了,似乎他還常在外頭望著我的屋子出神……”
浣碧低首想了想,輕聲道:“我雖然沒有眼見,但是按溫大人的性子,對小姐的情意,未必不會做這樣的事……”
我驟然想起我初次有孕那時候,午睡時分,我明知道他在殿外,卻不願起來和他說話,隻依舊假裝睡在窗下,他卻這樣靜靜地站在窗外,身影掩映窗前,隔著兩重窗紗和紗帳無限傾神注目於我,良久默默無言。
我總以為,他對我已經沒有那樣的情意了,是我太疏忽了。
然而他並未對我有任何明顯的表示,我連拒絕的餘地也沒有。
我看一看浣碧,神情頗有些尷尬,“我已經出家修行……”
浣碧略略沉思,躊躇著道:“小姐雖然出家,卻是帶發修行。況且……”她微微遲疑,輕聲道:“小姐已經離開宮苑,皇上將您廢黜,形同離異,再無瓜葛了。您如今是個自在之身,也難免溫大人有什麽心思再起。”
我漠然一笑,道:“我想,他的確是想太多了。”
浣碧有些埋怨的語氣,“小姐不要怪我多嘴,溫大人對小姐的心思,一直都是那樣的心思,從未變過。隻是他如今做的這樣顯眼,真是徒然給小姐添加了閑話又添麻煩。”然而她有感歎,“隻是溫大人的情意,是當真很感人的。”
“我對他這個人的心思,也是從前的心思,從未變過。”我定定想了片刻,“他忘了檢點,咱們卻不能忘,如無必要,還是疏遠他些吧,別叫他誤會了才好,也別叫他太難堪。”春寒的料峭在水邊格外明顯,我歎息道:“眉姐姐和我的朧月在宮中要他的照拂,又是故交,終究是要留些見麵的餘地的。”
浣碧應聲低頭,“這個我與槿汐都明白。”她瞧著方才姑子們浣衣的地方,蹙眉厭惡道:“我本以為這個地方隻是辛苦,卻不想人情如此淡薄。我本以為也隻是人情淡薄而已,卻不想她們說話這樣惡毒刻薄,聽得叫人心冷。連甘露寺這樣的佛門都如此世情冷惡,哪裏還有清靜的地方呢。”
是啊。我惘然想道,哪裏還有清靜的地方呢。這世間的清靜難尋。而麻煩,卻是一樁一樁癡纏上來,躲也躲不開。
如是,每每想到溫實初這日或許會來,我便早早躲了出去。寧可辛苦些走得遠些去刈草洗衣,直到日暮才回去。偶爾碰上了一回,也不過問了眉莊和朧月的情形,就尋個由頭打發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