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屋子裏就空了,冷秋月側耳聽了半晌,見四周沒有動靜,掀開床鋪鑽了出來,她飛快地奔出屋子,順著馬蹄印朝前追去。

南宮流商坐在樹上,懶洋洋看著下麵的官兵們跟一群沒頭的蒼蠅似得到處找尋他的蹤跡,唇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看來皇兄培養的這群下屬還真是飯桶。

他遠目眺望,頓時發現了遠處一個蹣跚著走來的小黑影,頓時唇角微揚,這個女人,倒還知道關心他的安危。

他悄悄掠下,朝冷秋月的方向走去。

冷秋月一顆心上躥下跳的,走了大半日了也沒見到南宮流商的蹤影,他不會真的被抓住了吧?她越想越害怕,頓時鼻子一酸,就要哭出來的時候,忽然看到了那人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那兒,身姿挺拔,臉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到我是不是很開心?”

冷秋月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了出來,在滿是灰塵的臉上衝刷出兩道白印,她想也沒想就撲向了南宮流商的懷裏,南宮流商沒想到她會這麽激動,沒有防備之下,差點倒地。

“南宮流商,你沒事就好!”本來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為了一個男人流淚,可是見到南宮流商平安的模樣,那一霎那她的心裏五味雜陳,不知有多感激上蒼。

南宮流羽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嗅了嗅她的秀發,蹙眉問道:“冷秋月,你身上的牛糞是不是沒洗幹淨?”

冷秋月惱怒地推開他,他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瘋丫頭,真是臭死了!”

冷秋月惱羞成怒,早知道這樣就不管他了,他死也好活也好跟自己又有哪門子的關係呢?

南宮流羽斜倚在一株大樹旁,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羞惱的模樣,忽然神色一凜,將冷秋月拉進懷裏,低聲在她耳邊道:“失禮了。”

冷秋月心中一怔,正要推開他,被他不由分說端起臉,狠狠吻了下去。

男人身上獨有的清香占據了冷秋月的鼻端,以一種霸道強勢的姿態侵占了她的柔唇,她來不及思考,便被他狠狠揉進了身體裏,那一瞬間,所有的思緒全部停止,她呆呆地癱軟在他懷裏,任由他肆意攫奪。

等到她回過神來,拚命掙紮時,南宮流商謔地睜開眼睛,漆黑的眼神中有著一股強烈的冷意,冷秋月再次怔住,停止了掙紮。

他的眼神,穿過了自己,仿佛看向身後的什麽地方。

她緊緊繃住身體,聽到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越來越近的震動,整個大地仿佛都因為這馬蹄開始共鳴起來,冷秋月緊張地雙手握拳,指甲幾乎要摳進肉裏。

本以為自己什麽都不害怕,可是現在,她害怕了。

越來越逼近的危險,越來越冰冷的殺機,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過這一劫,想起自己經過了那麽多苦難,今天卻要將性命丟在這裏,頓時忍不住苦笑一聲。

南宮流商就是她的死穴呢,前世裏因為他被打入冷宮,這一世因為他再次身陷險境。

“冷秋月,你是不是很想做皇兄的太子妃?”死到臨頭,南宮流商竟然問她這樣的問題。

她微微蹙眉,答案對他重要嗎?

他難得的嚴肅起來,“回答我,到底是想,還是不想。”

她猶豫了片刻,最終誠實點點頭。

南宮流商凝視她片刻,似是微笑,沉默片刻,他終於輕輕笑起來,眼中的失意一閃而過,他說:“我成全你。”

來不及思考他是什麽意思,腦袋已經被他按進了懷裏。

身後的馬蹄聲也已經停住了,馬兒打著響嚏,才吹出的熱氣就在她背後,令她心中不寒而栗。

“八皇子,屬下奉太子之命前來接您回宮。”是羅統領的聲音,他還是追來了,冷秋月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南宮流商淺淺一笑,“辛苦羅統領了,隻是羅統領,太子妃在此,你怎麽不不見禮呢?”

羅統領忍不住多看了冷秋月幾眼,早在遠處他就見到南宮流商與這女子舉止親密,此刻她的腦袋正埋在南宮流商的懷中,整個人以及其曖昧的姿勢依偎在他身上,換做平日裏,也許他會懷疑一下,隻是此時此刻,從南宮流商的嘴裏說出她是太子妃,他是決計不肯相信的。

他絕對不肯相信,太子妃會如此不檢點,而南宮流商又會如此大逆不道。

稍作判斷之後,他就對背對著他的女子放棄了審視,羅統領正色道:“還請八皇子殿下將太子妃叫出來,太子吩咐過,一定要將太子妃安全護送回宮。”

南宮流商遲疑了一下,就在羅統領以為他動搖的時候,他忽然將懷中的女子狠狠一推,沒有防備之下,冷秋月摔在了地上,撲了個狗吃屎的姿勢。

而始作俑者南宮流商,則飛一般地突破包圍圈,丟下她逃之夭夭。

“給我追!”羅統領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壓根就沒理會地上的冷秋月,帶著大批的人馬追了上去。

冷秋月呆呆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化險為夷,過了好半天,她瘋狂跳動的心才緩緩平靜下來,她傻傻看著馬隊遠去的塵煙,南宮流商的身影已經越來越小,她知道,那個男人正在將追兵引開,他努力將追兵引得越遠,她就有足夠的時間逃得越遠。

她鼻子一酸,眼淚蓄滿了眼眶,從小到大,沒什麽人會用自己的命來換取她的命,南宮流羽這個傻瓜,他憑什麽這麽做?

“我成全你。”那時他笑嘻嘻承諾著,她卻隻當他隨口的笑話而已。

冷秋月咬牙站起來,踉踉蹌蹌朝相反的方向逃去,沒得選擇,她不能辜負他的善意。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也不知道腳底下打了多少水泡,夜裏天黑了,不敢去客棧投宿,隻敢在漆黑的林子裏貓一晚上,幾天下來,早已憔悴狼狽不堪。

然而這些都不及她心中的痛苦,南宮流商還好嗎?羅統領是不是已經將他捉住了?她心裏擔憂他,卻不知道用怎樣的方式能夠打聽到他的消息,總是在半眠半醒之間依稀看到他的影子出現在夢裏,醒來又是一場空。

三天以後,冷秋月站在西域國帝都平陽的城牆下,仰起頭看向那巍峨的建築,陌生而又熟悉。

充滿朝氣的平陽城裏,小商販們推著車子售賣各種吃食,調皮的孩子在人群裏蹦來跳去穿梭不停,她的眼淚忽然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流了下來。

來來往往的百姓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狼狽的少女,旁邊一家包子鋪的老板好心腸地遞給她兩個肉包子,“姑娘,甭管有什麽傷心事,先填飽肚子要緊啊。”

冷秋月抹了一把眼淚,試著跟老板打聽南宮流商的事情,然而她不敢說得太明顯,隻是隱晦地問道:“老板,請問這幾天平陽城裏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大的事情?”

老板蹙眉想了半天,忽然神色一振,拍了拍大腿說:“說到大事,倒還真是有一件,咱們西域國的八皇子殿下昨兒跟左相家的千金何仙兒訂婚了,聽說這門婚事還是皇上親自賞賜的呢……”

冷秋月一愣,手中的兩個包子咕嚕嚕滾出老遠,一條狗鑽了出來,刁住包子就要閃開。

冷秋月不知道發了什麽瘋,她衝上前一腳踢開狗,怒道:“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把我當成什麽了?”

心中一股熊熊怒火充斥了整個心間,又有說不出的酸澀一直泛上心頭,就算再遲鈍,也知道那種情緒叫做嫉妒。

她是怎麽了?為什麽要嫉妒那個從未謀麵的何仙兒?難道她喜歡上南宮流商了?

冷秋月傻乎乎找了個地方抱著雙腿蜷縮成一團,她一直試圖努力地理清自己的思緒,是了,從遇到南宮流商的第一麵起,她就開始刻意地想要避開他,可是結果,他卻時時刻刻沁入她的生活,揮之不去。她出糗的時候,他喜歡揚起唇角嘲笑她,她有危險的時候,他總是及時出現,本來她是討厭他的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竟然漸漸地對他上心了。

以為他會被壞人抓走,她傷心難過,因為他和別的女人定親了,她嫉妒不舒服。

這不是喜歡是什麽?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自己的內心,原來早已默默地接受了南宮流商,甚至,她比想象中的更在乎他。

一旦想明白了這些事情,冷秋月忽然變得迷惘起來,她該怎麽辦?現在還要去皇宮裏找南宮流商嗎?

迷迷糊糊走在平陽城的大街上,此時正是三月梨花盛開的日子,年輕的男男女女們三兩結伴,歡快地呼朋引伴前去踏青觀賞,她則跟幽魂一般飄**,腦海中全是前世的那些痛苦的回憶。

大紅的喜字映入眼簾,她本以為那是她一生之中幸福的開始,羞澀地等待著良人攬自己入懷,可等來的卻是太子殿下冷酷的宣判,“本殿下娶你隻不過是為了兩國的休養生息,今日看在南詔國國君的麵子上前來看你一眼,至此之後,不會再踏入這裏半步。”

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重重簾幕後麵,隻留下獨自垂淚的她。

那時候,她便知道,屬於她的夜永遠都不會有盡頭。

現在好不容易重生了,難道要讓仇恨充滿自己的生活,從此再走一遍血腥殘酷的人生嗎?

或許,跟南宮流商在一起會過得很幸福呢。

她心中一動,頓時站住了,仰起頭看向天邊燦爛的雲霞,依稀間,南宮流商似笑非笑的模樣又出現在她腦海裏。

一旦做好了決定以後,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去找他。

是的,去找南宮流商,隻要他願意,她就和他一起走,浪跡天涯也好,塞外牧馬放羊也好,隻要能和他在一起琴瑟和鳴,她什麽苦都能吃。

她的心裏仿佛有無數的鮮花盛開,歡快地像是展翅飛翔的小鳥一般,急切地想要見到南宮流商的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