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料到他會突然這樣問,她頓時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回過神來,微微笑了,“你這樣問又有什麽意義?難道我希望你不娶何家小姐你就真的不娶?”
誰都知道,就算她一輩子真的不出現,他也不可能真的做一輩子單身王爺,太子實行的是緩兵之計,為的是不讓左相與他聯手成為他的政敵。
可是南宮流商卻執著地看著她,“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娶何小姐,我就去跟父皇悔婚。”他的劍眉微微蹙著,似乎隻要她一點頭,哪怕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真的會去做。
冷秋月愣楞地看著這個男人,他們認識並沒有多久,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的話,可是過往曆經的那些生死令她不得不開始心軟,也許他對自己也是有那麽一絲絲喜歡的吧。
“好,那麽我現在告訴你,南宮流商,我不喜歡你娶何家小姐,你要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悔婚還是不悔婚?”
她心裏篤定了南宮流商不會真的去皇上麵前悔婚,所以此話一出,她隻是淡淡笑了笑,見南宮流商一臉的沉默,頓時聳了聳肩,微微笑道:“算了,你隻當我沒有說過這話。”
她忽然覺得累了,於是去了廂房打算好好睡一覺然後告辭,男人,也許真的不能全然相信。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微微暗下來,布穀鳥的聲音在外麵小聲地叫著,冷秋月走出去拉開大門,卻見府裏此刻無比熱鬧,來來往往的人和燈火通明的廂房,令她恍然生出一種白天的錯覺來。
她隨手拉過一個從門前匆匆走過的丫鬟問道:“請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丫鬟四處看了看,小聲說:“姑娘,大事不好啦,咱們的王爺今日進宮惹怒了皇上,皇上命人賜了他板子!現在禦醫都進去給王爺看診傷勢去了呢。”
“王爺為什麽會把皇上惹怒?”冷秋月忽然心中有些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件事仿佛與自己有關係。她心急地等著丫鬟的回答,丫鬟猶豫了片刻,終於小聲說道:“聽說好像是悔婚了,讓皇上在左相大人麵前顏麵盡失……”
剩下的話不用再提了,冷秋月呆呆靠在門上,看著丫鬟匆匆遠去,腦海中則是白日裏他那半是戲謔半是認真的話來。
原來他真的去宮裏悔婚了,原來他是真的對自己履行承諾了。
她不敢去看他,卻偏偏忍不住站在窗前傻傻眺望著他屋子的方向,直到半個時辰以後,禦醫和雷毅紛紛從裏麵走出來,她才敢走近那裏,靠在門上仔細聆聽著聲息。
等到她確認裏麵的人應該是睡著了以後,才推開門走了進去,**的男人蓋著一層薄被,平日裏俊美的神色今日看起來十分蒼白,他緊緊閉著眼睛,看起來疲憊而又憔悴,而空氣裏傳來的淡淡血腥氣息和藥味,則令冷秋月覺得心中陣陣隱痛。
她是真的害了他吧?早知道他會如此當真,當初就不該那樣跟他打賭,縱使現在她如願了,心裏著實也沒有半分開心的感覺。
見他睫毛微動,似乎要醒過來,她迅速離開床邊就要逃之夭夭,誰知門卻從外麵被反鎖上了,她急得跳腳,卻又害怕被南宮流商發現,頓時隻能低著嗓子悄悄說道:“雷毅,快點來幫我開一下門!”
門外傳來雷毅悶悶的笑聲,“主子說了,除非你親自侍候他把桌子上的藥喝下去,否則絕對不能放你出來!”
冷秋月這才發現桌子上擺著一個藥碗,裏麵熱氣騰騰的湯藥泛著苦澀的味道,她沒好氣地看著**的始作俑者,隻見他也不裝了,斜著身子坐起來,靠在牆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頓時指著桌子上的湯藥道:“喂,你自己喝,我可不會喂你。”
南宮流商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口,“我這些傷口可都是為你挨的,在父皇麵前聽話了二十幾年,要不是因為你,父皇能對我生這麽大的氣嗎?”
冷秋月撇了撇嘴,“切,這跟我有什麽關係?你要是真心喜歡何家小姐,又怎麽會寧願被你父皇揍一頓也不願意跟她成婚?”
話雖這樣說,心裏卻還是甜滋滋的,冷秋月端起藥,板著臉就要給南宮流商喝,南宮流商卻別過頭,一臉痛苦,“藥好燙……”
都二十幾歲了,看起來卻跟個孩子一樣,冷秋月頓時談了口氣,將藥吹了吹,這才重新端給他喝,他低頭嗅了嗅,又一臉嫌棄地扭開腦袋,見他喝個藥還磨磨蹭蹭的,冷秋月頓時惱了,作勢起身要走,“不喝拉倒,我可要走了哦。”話音未落,南宮流商已經拉住了她的裙裾,將她拽進了自己懷裏,他的力氣那麽大,隱隱扯得冷秋月胳膊疼,她不提防一下子跌坐入了他的懷中,腦袋被他的下巴頂住,他笑嘻嘻抓住她想要掙紮的手,低聲道:“別動,就讓我抱一會兒。”
男人低沉的聲音似乎有魔力一般,令她果然乖巧了許多,他抱住她,伏在她的肩膀上,把玩著她的秀發,輕聲道:“自從母妃去世以後,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麽安定過了。”
分明是一句不算誇獎的誇獎,冷秋月卻覺得如此歡喜,她安靜地垂著頭看著他掌心的紋路,腦海中浮現出從前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那是她正式入宮的第一天,他在禦花園裏負手而立,那時她還是一個好奇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從他身後走過,不提防腳下一滑,差點摔倒,結果落入他的懷抱,他的懷抱如同他溫暖的微笑一般,令她整顆心像被春風拂過一般,後來再次邂逅,便是在竹林裏了,他一柄長劍翩若遊龍,竟令她看得移不開目光,從那一刻起,她就開始注意起了這個總是微笑著的八殿下,她知道他和太子殿下交好,也知道他俊美無雙卻一直沒有娶親,一點一滴細小的關注,隻是出於好奇,沒想到後來,他會成為她命中套不開的魔咒,令她一步步踏入絕境。
而現在,她卻自己親自鑽入了這個絕境中,心甘情願地,被他套牢。
從此以後,她不知道自己能夠走多久,但是她知道,她不想嫁給南宮流羽,也不想做西域國的太子妃了。
與慕容嫣鬥,什麽時候都可以,可是,她不願為了複仇再犧牲自己一次,西域國的後宮,她再也不想踏進去一次。
“幫幫我,幫我回到南詔國。”不由自主地,她抬起頭看向他,眼神中一片明亮,她知道他可以辦到,她相信他的睿智和聰慧。
南宮流商的手輕輕拂過她的頭發,半晌,他仿佛想通了什麽,微微一笑,頷首回應,“好,我答應你。”
她笑了,燦爛得如同雪山之巔的一朵聖潔的蓮花,一顆漂浮了許久的心忽然有了著落,再也不孤寂了。
南宮流商是個行動力極為迅速的人,既然已經答應了她,他開始一步一步地籌謀劃策,隻是一夕之間,整個帝都都開始流傳南詔國的和親公主和親的目的不單純,是為了刺探西域國的機密潛伏而來,而她的消失並不是死亡,而是悄悄回到了南詔國。
百姓們對此的反應十分激烈,近年來西域與南詔國交戰數次,處於水深火熱的百姓們誰也不肯冒險讓一個有可能顛覆自己平靜生活的異國人成為太子妃,甚至未來的國母,於是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反對聲中,南宮流羽終於進宮覲見皇帝,傳達了民眾們的心聲,皇帝細細考量了一番之後,居然也生了疑竇,於是派了使者回南詔國退親。
退親這種事情對於民間姑娘來說都是一件極為羞恥的意思,更何況是對一國公主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的事情,然而冷秋月不是普通的公主,她一點也不害怕。
“你真的不在意?”
南宮流商起初還以為自己的做法也許太激進了,雖然能夠讓她名正言順回到南詔,隻是恐怕會傷及她的自尊心。
然而冷秋月隻是一臉自信地回答:“我不在意這些事情。隻要能夠回到南詔國,即便是被休掉回國也無所謂。”
南宮流商讚賞地看著她,這個女人,他果然沒有看錯,更何況,他心中另有私念,若是沒有男人敢娶她,那就更好不過了,反正這個女人隻能是他的,也隻能被他要走。
他親自將喬裝打扮的冷秋月送出城門,那裏,早已有等候著的林遠和凝倩等人了,遠遠的一群人站在不起眼的屋簷底下,看似隨意,眼神卻都關切地定在冷秋月的身上。
見林遠冷著臉直直看著冷秋月,眼神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南宮流商輕笑了一聲,忽然一把將冷秋月摟進懷中,低頭在她耳邊細細道:“你這個女人,回去以後要記得安分一些,記住,我會去找你。”他的唇輕輕滑過她的眉宇,溫柔動人,她閉上眼睛,唇角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她會記得此時此刻這一瞬間的感受,她願意等他。
南宮流商不能多呆,他深深看了一眼冷秋月,抬手給她戴好帽子,轉身大步離開,雷毅衝冷秋月行禮之後快步跟了上去。
大門重新重重地關上,隔絕了那片綠瓦紅牆和男人偉岸的身影,冷秋月深吸了一口氣,收回目光,騎上馬淡淡道:“回南詔國。”
南詔國,那片沾染了陰謀與詭計的故土,她又要重新回去了。
她帶著誌在必得的信心,揚起鞭子大喝一聲,“駕!”馬兒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