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氏掙紮著支撐起上身,一雙秀麗的眼睛泛出了血絲,看上去有些駭人,她直勾勾的盯著溫非池,似乎想吧他咬死吞到肚子裏去,她怨毒的尖聲道:“討厭我?要我的命?你來啊?現在就要了我的命啊?不就是為了那個賤人嗎?那個賤人有什麽好?有什麽好?你衝著她笑,還笑的那麽開心?她死了,你就讓我的腿折了,你怎麽不殺了我給她陪葬啊?”
溫非池眼睛眯了眯,眼神中的寒意更盛,他冷酷的看著妻子,半晌,才柔聲細語的道:“賤人?茜玥是我妹妹,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她是賤人,那我是什麽?你又是什麽?我妹妹再不好,也輪不到你說,這話我早就跟你說過,你設局讓寧肅郡王勾引他,想讓父親殺了她,可她姨娘舍了性命保住了她,你又雇人去家廟暗殺了她,江氏,如果不是現在還有用,我早就了結了你,不過你不用擔心,你早晚會去向茜玥懺悔你的罪,再等等,別著急”他的語氣越發的溫和起來,聲音也越發的輕柔,好像他是在安慰著江氏,她的病早晚會好的一樣,可那話語中的怨毒和冷酷卻讓人心生寒意。
江氏絕望的看著他,忽然慘淡的笑了起來,她終於支撐不住身子,倒在了**,側身伏在**,像一隻瀕臨死亡苟延殘喘的動物,良久,她才抬起頭,一頭烏黑順滑的青絲淩亂的散在身後,她的眼睛有些充血,看上去血紅血紅的,十分嚇人,她看著溫非池之前坐著的地方,似乎沒有意識到,溫非池說完話就讓人抬走了,那個地方此時空空的,事實上整個房間裏也空空的,一個下人也沒有,她隻是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那個地方,神色恍惚,笑意繾綣:“你討厭我?不,你說假話,你怎麽可能討厭我?你是喜歡我的,從我十三歲遇見你的時候,你就喜歡了我,是不是?我發誓,我一定要成為你的妻子,所以沒有任何人可以擋我的路,二姐不行,四公主也不行,誰都不行
!那些女人,那些下賤的女人怎麽配得上你?你是神一般的男子啊,她們都隻是下奴才而已,給你穿衣服都不配,我替你打發了她們,你高不高興?”她忽然做出一副小女兒的嬌態來,接著柔聲細語道:“茜玥不過是個姨娘生的賤人,你和她那麽好幹什麽呢?寤生,好人兒,凡是配不上你的,哪怕是你妹妹,我都要替你打發了的,我是你妻子嘛,你待我那樣好,我也要一心對你好”
寤生是溫非池的字,據說他是常夫人夢中所得,因此有這樣的表字。
在這樣空寂的屋子中,這樣神思恍惚卻笑得溫存的女子一個人在唱念做打般的柔情蜜意,這畫麵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詭異恐怖。
貞娘回到淨語軒,薔薇幾個忙接出來,給貞娘解了衣衫換了家常藕荷色四合如意紋的小襖。已經八個月大的肚子看著十分臃腫,貞娘的腿和腳水腫的厲害,張嬤嬤說不礙事,很多婦人懷孕都會有些水腫,越是月份大,腫的越厲害,還說當年夫人懷二小姐的時候,腿腫的都透明了,什麽鞋子都穿不下。雖然這樣說,還是讓曹嬤嬤日日煮了冬瓜排骨湯給貞娘排濕,叮囑丫鬟每日將貞娘的腳墊到高處。
貞娘靠在石青色引枕上,腿下墊了杏色妝化榮軟墊,手上拿了幾頁紙看了看,這是溫櫟恒寄回來的第三封家書。
溫櫟恒走了兩個多月,書信來的很勤,他的書讀的不好,字寫的也不怎麽樣,語句隻能勉強算通順,用詞文雅這事就不必指望了,大約因為不耐煩寫字,他的字寫的很大,其實滿滿四五篇也沒有幾句話,大多是說在前線挺好,已經跟韃靼人打了三場仗了,他十分高興,領著他的一百多個手下打了一場伏擊戰,殺了一百多個敵人,俘虜了三百多個,被俘虜的人當中有一個韃靼著名的勇士,叫兀勒赤,是什麽草原雄鷹,被俘虜後很不服氣,強烈要求挑戰大金的勇士,為了鼓舞士氣,軍中的一位將軍同意了,可這個什麽雄鷹還真是武藝不錯,尤其是一身摔跤的功夫,很刁鑽,力氣也大,一口氣被他摔倒了七八個人,溫櫟恒怒了,上去跟他比試,結果贏了,在軍中贏得了很多士兵的支持。他還沮喪的提及自己想打先鋒的,被父親殘忍的拒絕了,隻讓他負責打一些不起眼的小型戰役,還一定要在火槍營的後麵上,可火槍營上了之後基本也不剩什麽敵人了,他表示很鬱悶
貞娘看著信,想到溫櫟恒此時一定孩子氣一般的抱怨,嘴角就不自覺的向上翹了起來,眼睛中的笑意擋也擋不住。
在炕桌旁做針線的忍冬和素景就笑了起來。
“大少爺的信定是寫到咱們少奶奶的心坎上去了,要不怎麽咱們少奶奶一瞧就笑呢”
貞娘瞥了忍冬一眼,笑道:“就你是個鬼靈精!”
素景笑道:“奶奶,這雙鞋做的差不多了,你來試試,您若穿的了,我就將鞋幫和鞋底合上了。”貞娘的腳腫的厲害,原先的鞋根本穿不了,素景和柳兒是丫鬟中針線最好的,兩個人日夜趕工,給貞娘做了幾雙軟底繡花鞋出來。
貞娘看了看那鞋幫,是大紅的絨麵,上麵繡了鸚鵡銜桃,鞋幫上還繡了精致的折枝蓮花紋,遂笑道:“哪裏用的著這麽精致的繡工”
素景將鞋底和鞋麵套在貞娘的腳上試了試,覺得大小肥瘦都合適,才拿回來笑道:“也算不上有多精致,您沒瞧見柳兒姐姐的那雙,用的是緞子麵,繡的是百福字,都是同色的線,看上去若隱若現的,那才叫好看呢
!”
繡春捧了一盤子點心進來,聽見就笑道:“那雙鞋我也見了,可、真是好功夫,奶奶嚐嚐,這是崔嬤嬤新作的鵝油鬆瓤卷,正熱著,您如今不怎麽愛吃甜膩的,這個沒放太多糖,吃著不膩!”
貞娘拿了一塊嚐了,覺得滿口綿軟鮮香,很喜歡,又吃了一塊,才道:“你如今也是三個月的身孕了,不是讓你在家歇著嗎,還派了個小丫頭給你,怎麽又來了?”素景和薔薇就看了繡春一眼,心裏很是羨慕,這繡春看上去不過是清秀而已,怎麽命就那麽好?嫁了個秀才,除了奴藉不說,在府裏是少奶奶跟前一等一的人,丈夫跟著少爺跟前做幕僚,將來有寸功也能混個一官半職,繡春就是有身份的主母了。
跟著大奶奶來的這四個丫鬟,據說都是陪嫁,在娘家就伺候大奶奶的,跟大奶奶十分親昵。繡春有了身孕,大奶奶不放心讓她自己在家,特意送了個粗使丫鬟過去伺候繡春。滿院子的仆婦丫鬟都羨慕的直咂舌,說沒見過這麽得主子意的丫鬟。也有好事者偷偷在黎氏麵前挑撥,可黎氏能說什麽?兒媳婦自個掏錢養著滿院子的丫鬟,人家自個的銀子自己說的算,再說了,那繡春的丈夫此刻在自己丈夫兒子身邊辦事,媳婦一個人在家,多一些照顧也是為了給繡春體麵,將來杜銘鶴回來隻有無限感激的份,這樣的人情不送白不送。
那些閑話黎氏隻當沒聽見,還特意賞了繡春一匹鬆江三梭布,說讓她留著給孩子做小衣衫用。
繡春給貞娘見了禮,貞娘讓她上炕做著,繡春笑嘻嘻的告了罪,依著炕沿坐下了。
一麵絮絮的跟貞娘說起話來:“我在家裏哪裏耐得住,整日在**歪著膩歪的要命,還不如進來伺候奶奶呢,我聽說咱們太太要到了,想著問問少奶奶,太太是住到咱們這裏還是住到老宅子去?要不要我帶人去打掃打掃?”
丫鬟裏隻有繡春是除了奴藉,可以在主子麵前稱“我”的。
貞娘就笑了起來,用指尖點點她道:“你可真真是個操心的命,我娘還要十多天才能到呢,你就急成這樣,我爹派人捎信過來,說要住到老宅子去的,到的第二日過來瞧我。我昨兒就讓外院的管事尋人去了樂掌櫃那兒,讓他安排人去打掃了,老宅子也好幾年沒住了,很多東西都要換,樂掌櫃是個心思細的,已經安排人去了,你啊,就好好呆著吧,都三個多月了,還惦記著去打掃?”
繡春嗬嗬的笑起來,忍冬道:“她就是個操心的命,總是閑不住的,杜姐夫是個讀書人,萬事不愛操心,家裏從上到下都是她打理,先前有了身子還挑燈給姐夫縫衣服,那個認真勁啊”
繡春就橫了她一眼,道:“奶奶您看,忍冬這是羨慕我了,看來咱們得好好給忍冬挑了小女婿才成呢”
忍冬臊了個大紅臉,啐道:“可見是成了人家娘子的人了,說話竟沒個忌諱了”
一旁的薔薇、柳兒、素景都跟著笑了起來,滿屋子鶯聲燕語,倒顯出十分的熱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