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二日,杜氏領著女兒和倆個丫鬟灑掃了室內,打開行李,布置房間,六子帶了牙婆領著七八個人讓杜氏挑,又薦了自家一個鄰居家的嫂子來做個管事娘子,那娘子姓喬,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模樣平常,身材豐潤,家中男人沒了,隻帶著個十歲的兒子過日子。六子道:“這喬家嫂子日子過的艱難,原先也在北方大戶人家裏伺候過的,會說官話,到了歲數被放出來,誰知不過幾年男人就沒了,家中沒有什麽親人了,每日不過靠繡活賺些錢過活,我想著奶奶是北方人,怕您聽不懂這嘉定話,喬嫂子人也利索幹淨穩重,才推薦了來,您瞧瞧?”
杜氏見那喬氏穩穩重重的上前施禮,穿著藏青色的布衣,眼神幹淨清透,心裏有了三分願意,又問了幾句,那喬氏也不畏縮,不卑不亢,杜氏點了頭,讓留下了。
又留了兩個小廝,兩個丫鬟,一個會做北方菜的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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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哥兒一路上雖有父親和杜師爺看著讀書,可畢竟孩子心性,新倒了一處地方,覺得處處新鮮,每日帶著新來的小廝阿昌到處玩,許懷安怕他玩的心野了,讓範縣丞幫著找了縣裏最好的學堂,送了純哥兒去念書,又叮囑阿昌,看著小少爺,不許總出去玩,要做好功課。那阿昌隻有十四歲,卻是個書香門第出來的,隻因母親病重,父親過世,家中四個弟弟等著吃飯,隻好自賣自身,為母弟求個活路,他生性穩重,通些文墨,貞娘隻說了幾句話就讓牙婆留下了他。又告訴他:“我這弟弟生性有些跳脫,一則年紀還小,我們不想掬著他,二則家裏就這麽一個男孩子,不免嬌慣了些,我看你家境雖然艱難,卻頗有風骨,也孝順,我留下你,是想你給我弟弟做個表率,他若有什麽不當的地方,你多告訴他,你有四個弟弟,也拿他當個弟弟才好,他若不聽話,你隻管來回我,我來說他,隻一宗,你千萬記住,老話說的好,棒下出孝子,嬌養不是兒,莫要因為他是少爺,就縱了他,那不是幫他,是害他,知道嗎?”
阿昌得了大小姐的話,感念主人家的看重,忙鄭重答應了,自此對純哥十分上心。
杜氏剛剛將家中安頓好,又有那範縣丞的太太王氏、梁主簿的太太高氏、秦典史的太太傅氏過來拜會。
王氏三十出頭,圓臉,笑容甜美,身材豐腴,為人也十分玲瓏,是嘉定安亭王家姑娘,安亭王家是當地的鄉紳,家有良田百頃,十分富足。這王氏雖是江南人,官話說的卻好。
高氏年紀最長,快四十了,個子高瘦,臉色不好,有些暗沉,娘家是廣東肇慶的農家,可能因為出身不高,為人也很是怯懦,總是小聲小氣的說話,像怕驚著了似的。
傅氏卻是個世家小姐出身,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麵容白淨,模樣清秀嬌柔,頗有幾分江南女子弱柳扶風的柔美,傅氏出身蘇州吳縣傅家,祖上出過一任的禮部尚書,一任文淵閣大學士,族中男女五歲開蒙,女子不講究女紅、中饋,反而看重琴棋書畫,隻因傅家族中出了許多不孝子弟,嗜賭成性,如今敗落了許多,傅氏是個不得寵的庶出女兒,才下嫁給了一個典史。
杜氏不過是個村姑出身,並不擅長與這些太太們交際,好在那王氏是個玲瓏心肝的人兒,早打聽得這位新來的主官太太出身寒微,也不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兒,隻說些市井間的趣事,大家子裏的新奇見聞,她說話伶俐有趣,又有傅氏跟著附和,高氏見縣爺太太是個溫和的人,也跟著說上幾句,一時間屋裏笑語盈盈,倒逗得杜氏很開心。
杜氏知道這些人都是丈夫手下必須用的人,而且同在府衙裏麵住著,雖然隔得遠,卻也是應該多多交好,吩咐了丫鬟豆蔻請小姐過來見見。
貞娘正在房裏看書,聽見豆蔻來請,忙換了件月白色繡了淺綠色纏枝花的湖綢通袖夾衣,抿了抿頭發,又簪了一朵杏粉色堆紗宮花,看看鏡中的小人兒,通身沒有什麽金飾,看上去清雅脫俗,明媚恬靜。
跟著豆蔻來到母親房間,盈盈的給各位太太見禮,幾個人哪敢坐著受禮,忙起身扶起貞娘,王氏笑道:“真真是好摸樣,怨不得人說這人傑地靈,我這鄉下人,這輩子也沒見過那京城的模樣,可如今見了大小姐,就知道那定是個極好級高貴的地方,瞧瞧大小姐這模樣,這通身的氣派,嘖嘖,我竟不知道怎麽形容了,太太是好福氣的人啊,這樣的模樣,這樣的品格,怕是萬中無一的”。
傅氏也笑道:“可不是,原先都說咱們江南女子溫婉柔美,我今日見了大小姐才知道這北方女子也有這樣精致靈秀的,可知天地造化之幸,盡在太太家裏了,相公是好學問、好品行的,兒子女兒也都這樣標致出色!”
高氏不免也跟著奉承幾句。
這樣的人,這樣的話,貞娘是見慣的,也跟著笑笑,大大方方的欠了身,笑道:“不敢當各位太太的誇讚,侄女淺陋之姿,不過是各位謬讚了而已!”她抬頭看著杜氏:“娘,我今兒做了些藕粉桂花糖糕,不如請各位太太嚐嚐,也是我做晚輩的一點心意?”
杜氏忙點頭,暖語和豆蔻就端了幾碟糖糕上來,王氏等嚐了,不免又讚了一番完美重生路。
貞娘問:“娘,您今兒的藥可吃了?”
杜氏皺皺眉:“又要吃藥?”卻見俏月已端了一碗藥走了進來。那王氏忙問:“可是太太初來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貞娘笑答:“是我娘去年大病了一場,身子裏留了點大寒的根子,我爹一直不放心,來了這兒第一樣事就是請了大夫給我娘瞧瞧,說是江南地方濕熱,怕我娘犯了病,那大夫就給開了張方子,說讓先吃著,趁著天熱時拔了寒氣,等天冷了,再換藥調理調理,我爹今兒早上還囑咐,讓好生記著吃藥,偏您這會又忘了!”她口齒伶俐,聲音甜糯、清脆,說起話玲玲朗朗,既有大家小姐的條理,又有小姑娘的俏皮,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讓這些太太知道,許懷安雖然當了官,可對這位出身卑微,卻相伴於患難的妻子很是敬重、關愛。這個年代,妻以夫榮,能得到丈夫的寵愛,即便她出身不高,這些太太們也是要敬重些的。
王氏等人經常與各級官紳太太相交,自然很迅速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忙笑盈盈的跟著奉承了杜氏,說杜氏福氣好,老爺這般疼愛,少有的夫妻和睦雲雲。杜氏被諸人捧著暈暈乎乎的喝了藥,王氏又委婉說起來本地官紳的幾位太太想求見杜氏,托了自己給引薦。杜氏一愣,想起昨晚上貞娘說起來的話:“娘,爹來了這嘉定地方做官,本地的官紳家眷必然要來拜見父母官的太太,您不必害怕,隻記著一點,她們來拜望,你便歡迎,她們說些奉承話,你便聽著,左不過都是些官麵上的奉承話,在嘉定這一畝三分地上,除了爹,便是您了,如今您是縣衙的當家太太了,隻管拿出些身份來,她們與您交好是為自己家相公鋪路,自是希望您高興的,此外,這些鄉紳們也有些有身份背景的,您不必顧慮太多,咱們不拂她們的臉麵,她們自然也不會與您為難。”
杜氏忖度了一下,笑了笑,問道:“即使姐姐引薦的,我當然要見見的,隻是不知道都是些什麽人?我初來乍到,若有些不周全的地方,還請姐姐幫著我提點一二才是!”
王氏收了銀子才來引薦的,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聽杜氏一說,知道杜氏願意見一見,眼睛一下就放了光,笑容倍加殷切起來:“太太過謙了,哪裏稱得上提點,隻是我在這裏久了,人麵上熟悉些罷了。這幾家都是咱們縣上的豪闊人家,聽聞得許大人上任,趕著求了我想來給太太請個安,都是鄉裏鄉親的,我也不好意思推脫。太太即問,說與太太知道,一位是石板橋張家太太齊氏,張家開著咱嘉定最大的藥房,在蘇州、鬆江、寧波、金華都有分號,齊氏是揚州齊家的大小姐,哦,不知道太太聽沒聽說過,齊家是咱大金太醫世家,如今太醫院還有兩個太醫是齊家的,就是這齊氏的親哥哥呢。另一位是楊柳胡同柴家的太太顧氏,柴家是開酒樓起家的,蘇州出了名的樓外樓就是他們家的,他們家的碧螺蝦仁、西瓜雞人人稱道,咱們嘉定地麵上的商號有一小半都是他們家開的。這顧氏嘛,”王氏頓了頓,又綻開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來:“原是柴家太太身邊的丫鬟,生的可人意兒,據說旺夫益子,為人又精明幹練,原來的太太一死,柴老爺就扶了她做正房,您明兒見著就知道了,我這嘴還不敵她一半呢!”
傅氏和高氏也跟著笑了,笑容中頗有些鄙視的味道。
貞娘眨了眨眼睛,唇邊也泛出一個頗為蕭索的笑意來。
王氏接著道:“還有一位是臨江薛家的太太寧氏,薛家是臨江當地的鄉紳,臨江鄉一多半的地都是他們家的,怕有千頃,聽說他們家老太爺在山東高青還置了很多地,在京城也有幾件鋪子,五年前才搬到咱們嘉定來住的,薛家是出了名的豪闊,幾個小子都不大,書讀的也好,最大的小子今年不過十五歲,去年中了秀才,喜的那薛大爺不知怎麽好,在樓外樓連擺了三天的流水席請人吃飯呢。”她笑吟吟的看了貞娘一眼,又道:“他們家太太寧氏是個大家閨秀,出了名的心慈麵軟的菩薩,薛家大爺的小妾納了七個,個頂個天仙似的,我看著沒一個省油的,也不知這寧氏是怎麽想的。”
傅氏接口道:“那寧太太一天到晚的女則、女論語,什麽三從四德啊,什麽夫是妻綱啊,我們傅家的女孩也讀書,可也沒讀成那樣,竟是愚了似的,他們家嫡出的女兒有兩個吧?都挺漂亮的,可我瞧著那精氣神,行動做派比咱們大小姐差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