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小學招聘教師的事沒有人告訴鍾梨, 鍾梨和知青宿舍的這群人就徹底鬧掰了,明麵上的鬧掰,連虛假的友誼都不想維持了。
每次何飛羽從知青宿舍路過就會看到其他知青們圍在一起烤火吃飯, 隻有鍾梨孤零零地一個人抱著碗筷蹲在一旁。
這天何飛羽提著半斤豬板油來到鍾梨麵前,“聽說你這幾天去公社買豬油買不到, 我給你帶了點, 拿著吧。”
“你發財了?”鍾梨心中有些吃驚。
就在幾個月前何飛羽想買豬油都沒票, 現在竟然能輕而易舉地送給自己半斤豬板油。
想想這段時間何飛羽神龍見首不見尾,鍾梨估計他二道販子的生意做得不錯。這樣想來,重生以後所有人都變得更加好了,自己反而還是原地踏步。何飛羽提前幾年開始做起了生意,陳婉婉提前嫁給了張寒,隻有自己仍舊沒出息,前途一片灰暗。
想不通, 越想越羨慕嫉妒恨,鍾梨懊惱地垂下頭。
“你到底怎麽了, 能和我心平氣和地談談嗎?”何飛羽關心地坐了下來, 把半斤搪瓷缸裝著的豬板油放在鍾梨腳下, “以前咱們倆感情那麽好,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變了, 變得對我特別冷淡。鍾梨,如果你離開我過得好也就罷了, 我能夠釋懷。可現在看來你明顯過得很不好, 段潯不是一個好歸宿,我不懂你為什麽會選擇他而離開我。”
何飛羽是真情實意地關心著鍾梨, 鍾梨也清楚。她知道作為書中男主, 何飛羽是有魅力的, 比如他現在的關心就很能打動人。
此時此刻麵對著眼中滿是誠懇的何飛羽,鍾梨搖了搖頭,“離開你,是因為不喜歡你了,沒有別的原因。我現在沒有什麽過得好不好,我隻是和其他知青一樣想早點返城。至於段潯,我不喜歡他,對他沒那方麵的意思。”
“那他呢,他也不喜歡你?”何飛羽步步緊逼。
“.......”如果是以前,鍾梨還能大大方方說自己和段潯是純粹的友誼。可現在,經曆了這麽多,她不是眼瞎心盲的人,能感受到段潯是喜歡自己的。
如果不喜歡自己,段潯不會舍命救自己;如果不喜歡自己,向來討厭送禮的段潯不會替自己偷偷解決申請書的事;如果不喜歡自己,段潯上輩子......
上輩子....上輩子段潯也喜歡自己嗎?鍾梨不太能確定。上輩子她和段潯沒什麽交集,唯一讓她有印象的就是那個雨夜意外遇到的段潯陪她等車。
而且段潯作為書中男二是陳婉婉的堅實後盾,這樣的他會喜歡自己實在是難以想象。
鍾梨越想越覺得頭疼,她不想欠下什麽感情的債,她隻想盡快返城過上城裏便利的生活。
“鍾梨、鍾梨?”久等不到鍾梨答複的何飛羽無奈搖頭,“你怎麽走神了?看來我問的問題你自己心中有數,段潯明顯是喜歡你的,對吧?”
“把豬油拿回去,”鍾梨沒有和他繼續說下去的欲望,“你不要老是糾結段潯這個人了,我們分手和他無關,這將會是我最後一次回答你這個問題。”
“行,我相信你這句話,”何飛羽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準備離開,“不過,在你喜歡上別的男人以前,我不會放棄的。”
“.....什麽?”鍾梨腦袋嗡嗡的,沒聽懂何飛羽的話,是真的沒聽懂。
“我說,我不會放棄你的,”何飛羽掙錢後變得更加自信了,“既然你沒有喜歡的人,從今天開始我會重新追求你。我不再是以前那個飯都吃不飽的沒用的男人了,我現在手裏頭掙了不少錢,鍾梨,我能讓你過吃飽穿暖的好日子。當然,這還不夠,但是你相信我,我會努力讓自己越來越有錢,讓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哈。”鍾梨被這一番表白弄得尷尬萬分,皮笑肉不笑。
為什麽何飛羽非得認為自己嫌棄他沒錢?
算了,鍾梨懶得再解釋了,感情這種事也解釋不清。
與此同時段潯家,段潯回來的第二天,段幺妹上門了,看望段潯這個侄兒。
段潯正在喂雞吃糧食,吃完了菜葉子段潯又去米桶旁的袋子裏拿了點糠給它們吃。
一進屋看到段潯在拿糧食喂雞崽,段幺妹著急得不行,“人都要餓死了,還有糧食喂雞呢。養這麽多雞做什麽,哪有餘糧伺候這些小祖宗哦。”
“姑姑坐,”段潯給小姑搬了一把椅子過來,笑道,“這些雞不是給我自己養的,是替別人養的。放心,我不吃虧,等我喂完了糧食就找那人要賬去。”
段幺妹抿抿嘴,沒好意思問侄兒嘴裏的那個人是誰。
沉默地看著侄兒喂雞崽子,過了一會兒,實在是坐立不安的段幺妹鼓起勇氣笑道:“今天我過來有兩件重要的事,第一就是想問問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第二呢,則是想向你道個歉。”
“為什麽向我道歉?小姑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嗎?”段潯裝傻,又給雞崽子舀了一瓢清水讓它們喝。
段幺妹苦笑了下,歎氣道:“前段時間我給你幾個糍粑,結果你姑父上門來鬧,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這個長輩今天向你道歉,段潯,這件事你別和你姑父計較,他這人————”
“小姑,”段潯打斷段幺妹的話,“就是因為這件事所以這段時間你一直躲著不見我?”
段幺妹一愣,隨即尷尬地點了點頭。她確實覺得沒臉見這個侄兒,心裏頭愧疚呢。
如果不是因為段潯這段時間被民兵帶走,段幺妹今天也不會著急地過來道歉,她想知道侄兒‘失蹤’的這些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正當段幺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時,就聽見侄兒頑皮地笑。
“小姑,咱們倆什麽關係啊,你以後別這樣見外,”段潯嬉皮笑臉道,“我知道你是你,你丈夫是你丈夫,我不會怪你的,你侄兒我是什麽人你還不了解嗎,我心大得很。你放心,過幾天我和姑父道個歉,再買幾個糍粑還給他。”
“不用還糍粑,這件事我說過你姑父了,他不會再讓你還糍粑了,”段幺妹著急道,“你還是說說你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兒。”
“還能去哪兒,去公社學習去了。小姑你放心,公社那些幹部態度還不錯,除了語氣嚴肅了些也沒對我拳打腳踢,”段潯背靠在椅子上望著陰沉沉的天,“這件事別再提了,我也不想多說。不是什麽光榮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那....那我聽說你是為了鍾梨才————”
“誰說的!小姑你聽哪個王八蛋說的老子要揍死他!”剛才雲淡風輕的段潯猛地站起身撩起袖子要揍人。
段幺妹被侄兒的反應嚇了一跳,沒好氣地訓斥道:“無風不起浪,看你反應這麽大,外麵的傳言八成是真的了。”
“小姑,你別轉移話題,你先告訴我是誰傳出的這些謠言,小爺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臭小子,是你別轉移話題才對,”段幺妹撿起一根竹竿追著段潯打,“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段潯不可能和小姑說這些個私事,長腿一踹,踹開房屋大門躲在裏麵不出來。
段幺妹在外麵不停敲門想讓段潯說說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那個女知青了,可是段潯打定主意不開口。
暗戀這種蠢事段潯可不想讓別人看出來,這樣也太不帥了。
尤其是段幺妹還是自己的小姑,段潯覺得讓自己的親人知道自己暗戀一個不可能追上的城裏姑娘是件很丟臉的事。他段潯也是有些大男子主義在的,也是要麵子的。
半個小時後,見段潯實在是不肯開門,段幺妹也沒辦法了,從兜裏拿出幾塊厚實的大餅,“孩子,我放了點吃的在灶台上,記得出來吃飯。”
等段幺妹離開,段潯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深怕小姑埋伏在外。
還好,小姑確實是走了,段潯得意地長腿一跨出了房間門。
來到灶台想熱大餅吃,段潯發現幾個大餅下麵還壓著幾張鈔票。這鈔票是段幺妹留下的,數量不多但也是份心意。
看著沾著黑灰的幾張票子,段潯眼眶濕潤了,嘟囔了幾句擦幹眼淚。
眼淚收回,段潯又是那個二流子德行,趾高氣揚地出門找麻煩去了。
“阮小福!出來!”段潯撩起袖子找大隊裏那個最小的小知青打架。
阮小福本來還很囂張,剛出知青宿舍看見段潯氣勢洶洶的樣,他又慫了,趕緊轉身想溜回宿舍。
結果顯而易見,段潯一把提溜著阮小福背後的衣領,覺得晦氣道:“你個小王八羔子在背後造謠我是吧,造謠本少爺就算了,還造謠到隔壁村去了,我家裏親戚都知道了你散發的謠言,你說,這事該怎麽辦?”
“呸!”被提溜著的阮小福覺得屈辱,“地主都打倒了你還自稱少爺呢,你算個屁的少爺。還造謠,我造謠什麽了?我阮小福說的都是實話,你和鍾梨就是有一腿,你就是賄賂了人才讓鍾梨拿到了小學老師的職位,幸好老天有眼讓你們肮、髒的交易敗露。”
“我草!你個王八羔子還敢造謠,小爺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段潯最怕這件事影響到鍾梨的名聲,雖然鍾梨自從甩了何飛羽後就沒啥好名聲,可段潯還是擔心。如今阮小福這麽造謠,段潯把外套脫掉往地上豪氣地一扔,隨即舉起拳頭就開打,揍得阮小福哭天搶地地喊救命。
一個小時後,段潯被寧大隊長關進了學校食堂,寧隊長指揮著幾個村民把段潯給捆在長板凳上打。
打人的沒用心也沒用力打,段潯嚎叫的聲音也很假。裝模作樣嚎了幾嗓子讓外麵的人看夠了熱鬧後,段潯也懶得裝了,趴在長板凳上裝死。
“你一天不惹事會死是吧?”寧大隊長氣得臉紅,“人家知青莫名其妙被你一頓打,他要是向公社告狀老子又得挨批,你一天到晚淨給老子找麻煩,知青是你能隨便打的嗎?差點把人揍進醫院,我看人家罵你是二流子一點也沒罵錯。”
“他不造謠我我會打他個王八蛋嗎?”
“呸!造謠兩個字你會寫嗎你,”寧隊長帶著幾個打人的離開,把段潯留在這裏,“今天晚上也別回去了,就在這裏過一夜好好反省反省。”
晚上寒風陣陣,這破小學的食堂窗戶都漏風,沒吃午飯也沒吃完飯的段潯又餓又冷,在板凳上瑟瑟發抖。
索性不是第一次挨罰,很快適應的段潯眨了眨眼有了睡意。
“吱呀~~”
木門摩擦受擠壓的聲音響起,是食堂破木門打開的聲音。
“誰!”段潯被嚇得沒了睡意。被捆在長板凳上的他隻能看到地麵,完全不清楚周圍的情況。
‘難不成是風把門吹開了?’段潯正這麽安慰自己,突然又聽見腳步聲朝自己走來,越來越近。
“.......我靠!小爺不管你是誰,你再不出聲老子要叫人了!”段潯掙紮起來。
他倒是不怕鬼,可這夜黑風高的被捆住毫無還手能力的他也怕遇到歹徒啊。
“你叫啊,”想嚇人捉弄他的鍾梨哈哈大笑,“我倒是想知道你能叫誰來,這麽冷的天還會有誰從暖和的被窩裏鑽出來英雄救美不成?”
聽到鍾梨的聲音段潯總算鬆了口氣,“你怎麽來了?”
來就來吧,還調侃自己。還好是老熟人,要不然真遇到歹徒他這條命就得交代在這了。
“給你送飯,”鍾梨端著一碗煮熟的糖糍粑過來,“別動,你身上捆著的繩子我先幫你解了。”
解完人身上的繩子,鍾梨把一碗糖糍粑遞了過去。
心裏猜測段潯可能喜歡自己後,鍾梨本來不打算再和這人來往了。可是今天聽到他被關的消息,她心裏又覺得過意不去,再怎麽說段潯也是想幫自己才惹上這麽多事。
“這糍粑好吃,”段潯毫無形象地蹲在板凳上吃著,“你那裏還有沒有多餘的糍粑,先給我幾個,我明天拿去還我姑父。”
???鍾梨皺眉,“就你姑父那樣的人,你還要還他糍粑?要是我的話,才不會還呢。”
“不還不行,我也不想我小姑難做。”
“你小姑不護著你?”鍾梨語氣中有幾分她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抱怨和護犢子的心情。
明明是段潯小姑自願給的糍粑,結果姑父不會做人上門大吵大鬧,如果是鍾梨遇到這種情況,多半會和這種人斷絕親戚關係。
“我小姑....她也挺難的,我姑父沒那麽好相處。”
“你小姑和你姑父關係那麽好,能有什麽為難的。”鍾梨上輩子對段潯姑父家的事很了解,兩口子琴瑟和鳴,村裏人都誇段幺妹嫁對了人,而且段幺妹的一雙兒女後來也都有出息,在城裏安家後把父母接到了城裏去。
上輩子鍾梨離婚灰溜溜地回娘家的時候還在車站遇到過段幺妹和她男人,兩口子提著行李說是去幫女兒帶外孫。
所以啊,在鍾梨上輩子的了解中,段潯他姑姑姑父的關係是很好的,鍾梨自認為段潯都沒有自己了解他姑姑姑父的事情。
鍾梨篤定那倆人關係很好,沒想到段潯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倆人認識以來,這還是段潯第一次在鍾梨麵前這樣擺臉色。
“算了我不說了,飯給你送來了,我回去。”鍾梨不想看別人臉色,有些不高興地起身想走。
“喂,陪我待會兒唄,你莫名其妙發什麽脾氣啊。”段潯碗裏的糍粑還沒吃完,著急地把鍾梨給叫住。
“那你為什麽給我臉色看?”鍾梨氣衝衝的反問。
“沒給你臉色看,我隻是一想起我那個姑父就沒什麽好臉色。”
見鍾梨不信,段潯隻好解釋,“我姑父和我姑姑關係不好,你隻要知道這一點就行了。”
“可是——”
“沒有可是,”段潯搖頭,“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你不會懂的。”
段幺妹今年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她十七歲那一年被現在的丈夫強J了。段家家裏是地主家的後代,成分不好,家裏那些親戚知道這件事後商量了一宿,覺得段幺妹嫁給那個家庭成分好的男人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就這樣,當年的年輕小姑娘在經曆了那樣的慘案後嫁給了那個強J了她的陌生男人。
段幺妹年輕時是有名的漂亮小姑娘,而相比較而言這個丈夫卻是又醜又窮,家裏好幾個兄弟姐妹。段幺妹嫁過去後一直很抵觸這個丈夫,不願和他同房,一個是因為她深深地厭惡痛恨這個人,另一個原因則是段幺妹心裏裝著她的青梅竹馬。
段幺妹的青梅竹馬當年跟著師傅開長途大車運貨,能掙不少錢。後來在段幺妹十六歲的時候,她那十八歲的青梅竹馬開長途被路霸搶劫砍死了。
段幺妹以死相逼已經九年沒和現在的丈夫同房過了,不過因為和現在的這個垃圾丈夫有了兒女,為了兒女的臉麵著想,段幺妹在外人麵前總是裝作和丈夫感情還不錯的樣子。
這一切的一切,隻有段家自己人才知道,段潯不可能和別人說,就算是鍾梨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