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知公子您是……”
“我是……新來的教書先生,我姓沈。”沈逸夏道。
顧明秀愣住:“你真要當教書先生?”
“哦,原來是沈先生,新來的,好哇。”羅老漢挑著柴走了。
沈逸夏道:“他家是不是也有什麽故事?”
“他兒子讀過幾年書,在莊子上做帳房呢,那王媒給她家說的是沙河村的張家姑娘,張家二姑娘人品相貌都不錯,人又勤快,十裏八鄉的都誇是個好姑娘,羅老爹早就相中了張二姑娘,就請了王媒婆上門。”
“嗯,後來呢?”沈逸夏道。
“這不王媒婆才上門麽?”顧明秀反應過來,沒往下繼續說。
事實是,王家答應了婚事,羅家指定的是二姑娘,大婚時,張家送來的卻是張大姑娘,兩個姑娘都未出嫁,又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原本也沒多大問題,那大姑娘的樣貌性情也不錯,隻是,娶回來就發現,肚子裏懷了身孕,被人搞大了肚子。
羅家兒子大怒,覺得自己被張家戲弄了,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要把張家大姑娘送回去,結果張大姑娘就跳了井。
張家來人大吵大鬧,羅家小兒子是個打小就習武的,出手沒個輕重,打死了張家的兒子,吃上了官司。
這事,還在王媒婆,她兩邊都收了錢,在張家騙說的是張大姑娘,在羅家說是二姑娘,這門親事最後成了,卻弄到那步田地,毀了兩個家庭。
這姚嫂子與羅老漢,在前世都是善心人,都曾偷偷送過米糧給孤苦無依的顧明秀,明明她才是國公府的世子奶奶,卻連個莊頭都敢欺負,老實的村民自然有看不過意的,能幫就幫點我。
在顧明秀最黑暗的歲月裏,這些良善村民是她心中的唯一溫暖。
到了那間自己住過兩年的小屋子,到處都是陳腐的氣息,還是那些家俱,那張床,隻是屋裏落滿了灰,很久沒有人來居住過,更無人打掃。
顧明秀當年被送進來時,就是現在這副模樣。
舊書房卻不在這裏,沈逸夏詫異地停下來,顧明秀呆呆地立在屋中,明澈的雙眸裏蘊滿哀傷,她顫抖地撫摸著屋中的家俱,自己叫她兩聲也未聽見,似乎沉浸在某中令她傷痛的回憶裏難以自拔。
略帶稚氣的臉龐,單薄而又孤寂的身影,極度的無助與絕望拉扯著她,似乎要將她吞沒,她才多大,怎會有如此濃鬱得化不開的悲傷?十幾年的成長路程,她究竟經曆過什麽?
沈逸夏的心口被什麽撞得痛,他走過去,將她攬進厚厚的毛披裏,他的身體很冷,但心是熱的。
感覺有隻大手輕輕撫去臉上的淚珠,顧明秀抬眸,看到俊秀清瘦的臉,恍然間,前世與這一世重疊,她抱住他嚎淘大哭。
他擁著她,任由她的淚打濕胸襟,沒有問,也沒有勸,隻是默默的抱住她,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不會孤單,不會無助。
放肆大哭了一痛,頭暈暈的,心中鬱堵的那一團終於化開,那是前世留在她身體裏的傷疤,雖未痊愈,卻也好多了。
她的小臉滿是淚痕,眼睛紅腫,還在不停地抽噎著,他拿帕子細細的,溫柔地替她擦試著,半晌才道:“好些了嗎?”
顧明秀抽抽噎噎的點頭:“嗯,好……好多了。”
“不是要去找書嗎?我們一起去。”
顧明秀確實感覺好多了,羞郝地笑著:“我……我剛才想起一些事情,失態了。”
他站住,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在我跟前不存在失態,做自己就好,想哭就哭,想鬧就鬧,不用掩飾,也不用隱藏。”
是啊,前世已然成了過去,這一世的顧明秀沒有嫁給葉康成,嫁的是眼前這個人,再也不會受人欺負,再也不可能被孤苦無依的送到這個莊子裏,如今連莊子都是她的,她是莊子的主人。
書房雖然老舊,卻一直有人打掃,還焚了香給書驅蟲,所以,這裏的書保存的很完好。
顧明秀很快在幾個書架裏,滿滿的書堆裏找到了那本有關於蟲毒的書,沈逸夏翻了翻,還真是祖師所著的醫書,這一本是講解苗疆養蠱的。
“娘子,這幾本書我可以拿回去讀麽?”沈逸夏一連選了好幾本書,連同那本醫書一起。
“可以,準了。”顧明秀高興道:“隻是,對你的蠱毒有用嗎?”
沈逸夏道:“暫且不知,不過,這裏苗寫得很細至,據說老師祖曾到過北楚,還做幾個年北楚宮廷禦醫。”
“那保不齊,勤王的蠱術就是在你師祖這裏學的。”顧明秀興奮道。
“北楚的巫蠱術原本就來自中原,隻是曆代君王很忌憚這個,一直打壓,後來隻在苗疆盛行,不知如何傳到了北楚皇室,反而在那邊發揚光大,但上一世的北楚王知道這種東西對朝庭對皇室危害極大,才加以禁止,勤王的母妃本就是苗疆土司的女兒,深得巫蠱術真傳,估計師祖遊曆到北楚時,也曾就巫蠱術與勤王有過交流。”
“一個土司的女兒能當北楚的王後麽?”顧明秀訝然。
沈逸夏捏她的鼻子笑:“一個妃子而已,哪裏會是王後,但聽說那位苗女性情剛強,極有手段智慧,又生得極好,所以深得楚王寵愛,若不是因為出身,可能位份會更高,也正是因為她的出身,沒有強大的娘家做後盾,對王位造不成太大的威協,所以楚王才一直扶持勤王,如今反而是勤王最後得勝。”
一聽到皇室裏的爭爭鬥鬥,顧明秀就頭痛:“有權勢有地位有利益的地方就是這樣,總是有爭鬥,反而平民百姓家過得更和諧安寧。”
兩人拿著書出來,沈逸夏道:“你好象還有事情沒完成?”
顧明秀拉著他的手:“是啊,有些事,擱心裏好久了,得了卻了才麽。”隔了一世,仇與怨,恩與善,該報的都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