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2 白馬寺 2

駱大春隻稍微愕然了一下,就拱手笑道:“在下伊川縣聶秋遠,閣下可是棣州法曹參軍事蘇離澈蘇大人?”

綠衣文官微微一笑,道:“正是,聶大人名不虛傳。”

“久仰久仰!”駱大春非常真誠地假笑著說。

雙方便“一見如故”地一路說說笑笑,向指定的集會地點走去。

“駱大哥,你們認識?”我好歹抓住時機,滿足一下好奇心。

“猜的嘛。”駱大春說,“來之前,對河南道的信息總要大致了解一下的。河南道一府二十九州一百二十六縣,斷案有些名氣的官員統共不過幾十人,這個年齡的男子不超過三個,人看上去體弱的就隻有蘇離澈一個,很明白的事情。他不是一下也猜出我了麽?”

原來是偵探們的職業病嘛。不過,駱大春收集分析信息的能力,是我一直以來佩服的焦點。在現代,收集篩選信息,也是經常由專門的人來負責呢。可以說,他們的工作,是偵破活動一切基礎的基礎。

“這位蘇大人可不一般哦!別看他病體虛弱,人可是以心思奇詭著稱的。他查案的方式,與一般穩紮穩打的路子完全不一樣的。”駱大春笑著,偷偷地背後八卦人家。

我很好奇,可現在又不好細問,隻得忍耐著跟在後麵慢慢走。

驛館就在洛州刺史府不遠的地方,所以我們步行很快即可到達。路上,又遇見了幾撥穿製服的人,大家一團和氣地互相招呼,自我介紹,好不熱鬧。

在我眼中,這應當是一個河南道名偵探的集會,應該像電視裏演的一樣,每個人都好酷的,而且,極有個性,甚至互相輕賤,唇槍舌劍。但是,根本就沒有,他們互相打著哈哈,官腔十足,一副諂媚樣,讓我看得很厭煩。

不過,經過了解,這次來洛州協查案件的,一共點了十個人,也就是說,這十個人,就是河南道被認定為最有能力的探案專員了。這十個人中,隻有“聶秋遠”是縣令身份,其他基本都是各州的法曹參軍,也就是州一級政府分管刑事司法的官員。這十人中,甚至有一個是高級官員,是河南道下轄的密州刺史白千帆本人。

這麽說不好對比,我說得簡單一些。就是說,人家都是市公安局的大隊長,甚至局長,而我們,就是區派出所的片警而已。

這麽一說,以我們的身份,能被評為十大傑出青年,還真是很了不起呢!

這時候,一個紅色的影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說引起我的注意並不準確,因為不注意是很難的,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個紅色的影子吸引去了。晚宴設在洛州刺史府的東花廳,那人就在花廳的一株柳樹下麵,倚著樹幹,一個人靜靜地立著。

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是因為這個紅衣人是一個女子,太美的女子。

女子大約二十歲左右年紀,挽朝雲近香髻,發間飾著明金釵環,左目下頰上貼了金花繪,華美耀眼。女子眉眼五官精致立體,肌膚白若凝脂,一雙美目波光流轉,嫵媚至極。可是那雙眼中流露出來的氣質,卻不僅僅是勾魂奪魄,還有一種更鋒利更英挺的東西,讓她顯得非常特別。

哎呀,我哪來的這麽多形容詞,這可不是我的風格!可是她實在太漂亮了,我作為一個女人都心動,在她麵前自慚形穢,不知不覺就搜腸刮肚地找出詞匯來形容她了。

紅衣女郎見大隊人馬走過來,便直起身子,離開了倚著的樹幹,目光向我們投射過來。

高素質男人們見了這樣的仙子,一時間也都色迷迷地說不出話來。還是女子微微一笑,先開了口:“見過諸位,我是潁州總捕若嬋娟。上頭指的是潁州法曹何勉何大人,但何大人臨行前忽然患了急症,隻得上書報請,由我這個總捕代替了。”

男人們愣了片刻,便熱情地紛紛向前自報家門起來。我心頭暗暗驚歎,原來這個時候,就已經有女捕了,這還沒到女皇的時代呢,唐朝的風氣真是開放啊!

若嬋娟,人漂亮,名字好聽,從言談舉止來看,也是個能幹的。我注意到,她用詞的時候,並沒有使用“小女子”之類柔弱的謙詞,而是簡單地用了“我”,像男子一樣,簡潔明了。

若嬋娟一邊與人們交談,眼光卻有意無意地在眾人身上掃視,最後落在了我身邊的聶秋遠身上。我們都是十大傑出青年的從屬者,是不上前跟人搭訕的,可是美女的眼神,一下子就精確地鎖定了人群裏最帥的那一個。

這大概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的心情,迅速從對美人的欣賞轉為了七竅生煙。萬一這樣的女人來和我搶男神,那可不是糟糕了?這種型的,威脅比聖母還大啊!韓媚蘭我可以把她玩得團團轉,這樣的女人可就不行了,一不小心還會被她搞死呢!

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聶秋遠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正心浮氣躁,卻聽見後麵有人低低地說了一聲:“你快把這個送到夫人手中,快去快去,去得慢了,夫人又要責怪,快去快去!”

我吃了一驚,回頭看去,吃驚更甚。在兩名緋色官袍大員簇擁下,步履匆匆過來的是一個紫色袍服,佩金魚袋的幹瘦中老年男子。服紫的是三品以上大員,那這個瘦子,恐怕就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房玄齡無疑了。

我的心裏五味雜陳,又緊張,又激動,又崇拜,又好笑,以至於忘了遇上棘手情敵的事。掐指算算,房玄齡今年應該是47歲了,因為他與杜如晦、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侯君集五個人是玄武門之變的策劃者,是頭功,所以就在今年剛封了邢國公。目前他的官職是中書令,與門下侍中、尚書令共議國政,都是宰相。

由於我學習的內容與司法相涉,所以在初唐的幾位宰相中,我最關注的就是房玄齡,因為初唐的法製改革就是以他為主導。在房相的領導下修訂的唐律,在大唐存活的幾百年間就幾乎沒有改動過。

那麽說,李世民的法治理想,也是借助他的手實現的?

隻是,從我聽到的那句話看,他還真的像傳說中一樣怕老婆啊!很明顯,來地方辦案,還不得不帶著老婆,真是憂鬱。他老婆盧氏在曆史上也是相當有名的,麵對帝王強權大義凜然,譜寫了“吃醋”這個著名的典故。

“唔,各位都到了!快來快來,不必拘禮,都坐下!”紫衣的大人一點架子都沒有,像個普通的老頭一樣擺手招呼著,轉向身邊的洛州刺史,“咱們就快點開始吧,早開始早結束,別太晚了啊!”

估計太晚了,宰相大人回去,又要被太太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