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簡發誓,一定是因為這個逼仄的環境空氣稀薄,加上她右腳的痛覺麻痹了神經,所以當寧寒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腦海裏浮現的——居然是電視劇裏的求婚場麵。

一對如膠如漆的小情侶,心血**地提到了結婚、家庭、孩子的話題,男主突然單膝跪地,“擇日不如撞日”地向女主求婚了。

柯簡被自己腦補的畫麵猛地一雷,耳朵有些發燒。

在最後出電梯門的時候,腿一軟,也差點“擇日不如撞日”地單膝向寧寒柯跪地了。

寧寒柯急忙拉了她一把,有些無語:“還能不能好好走路?”

柯簡訕訕一笑,擺手示意自己來。兩人慢吞吞地到了藥房,等著取藥,仔細聆聽了醫囑後,寧寒柯把配好的藥裝進藍色塑料袋裏,和柯簡商量著去哪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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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沿街的行人都披上一身淡黃色的霞光,翠綠的榕樹垂著纖長細密的氣根,空氣裏傳來許多食物交雜的香味。

柯簡杵著支架走不快,幹脆靠在一旁燈柱上,有些疲倦地道:“還有多久啊?”

寧寒柯回頭,雨陵路像所有老電影裏的弄堂般狹長。柯簡背著夕陽,看不清她臉龐的輪廓。

他稍虛了下眼,纖長的睫毛低垂,一向偏冷的音質竟變得溫和起來:“就前麵拐角處,馬上就到了。”

柯簡點了點頭,由著他帶路。

說來奇怪,明明請客的是她,結果寧寒柯竟大言不慚地說該他來挑選地方。

柯簡想了想,也行,反正她對這片地不熟。

柯簡被帶到了一家很小很舊的店。店麵不過十來平,但很簡單幹淨,門匾是一塊顏色古舊的木牌,顏色斑駁,隸書字體端正地寫著“陳老麵館”,“館”字的一筆長豎下還有條裂痕,仿佛掛了很久似的。

一進去,迎麵撲來一陣熱氣。

如同白綢似的濃湯正在火爐上熬著,店主的臉被水汽漲得通紅,一雙皺紋很深的眼睛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在湯裏攪拌的一雙長木筷。

聽到有客人來,他轉過頭,其貌不揚的臉上透出一絲笑容,“來了。”

寧寒柯含笑著頷首叫了聲“陳叔”,領著柯簡在一個角落裏坐下了。

“這地方雖然看起來很小,”他隨手扯了桌麵上放的紙巾,輕輕擦拭著木桌,“但陳叔的手藝很好。”

話一落,柯簡細細地打量起這個麵館。

麵館牆壁泛黃,鋪著齊腰高的青色瓷磚,一邊的牆上掛著副字畫,字畫僅寥寥幾筆,卻有種縱然狂逸的磅礴之感。

柯簡仔細辨別了下,輕輕出聲:“萬、裏,飄、香?”

寧寒柯揚了揚眉,“對。”

靠他們的這麵牆掛著一隻破爛的鬥笠,鬥笠下麵是棕櫚做的簡易蓑衣。似乎已經放了很久,蓑衣的毛邊輕輕打著卷兒。

柯簡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個麵館的陳設,“這麵館是不是開了很久了?”

“嗯,二三十年吧。”

他拿起擱在桌上質感很好的黃色紙頁,問道:“你吃什麽?”柯簡的視線跟著寧寒柯的手指下滑,她斜過頭,想了想,“來一份牛肉麵吧,二兩就好。”

寧寒柯揚聲:“陳叔,要二兩清湯牛肉麵和三兩紅湯排骨麵,再來份醬香雞絲,一份泡菜。”

柯簡有些納悶,她其實還挺喜歡吃辣,每次在學校裏吃麵點的都是重口味的紅湯麵。像是察覺她要說什麽似的,寧寒柯搶先悠悠開口道:“謹遵醫囑。”

柯簡愣了愣,才想起來醫生說修養期間得吃清淡一些。她看著被寧寒柯擱在桌上的透明塑料袋,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見他徑直地起了身,朝老板說了兩句什麽,然後又從消毒櫃裏拿出一隻白瓷碗。

撈起地上擱著的暖水壺,往瓷碗裏倒了些水。

寧寒柯端著水穩穩地回來,放在柯簡麵前。

“謝謝。”柯簡手指輕觸杯沿。說實話,雖然寧寒柯這人平時表現的吊兒郎當甚至有些頑劣,但柯簡漸漸覺得他其實人挺好。

而寧寒柯卻突然眉峰一挑,下頜微抬:“謝我幹嘛,自作多情?我是給自己倒的。”

話畢,一隻手搶過白瓷碗,雙腿隨意地敞開坐著,吹了兩口後就咕嚕咕嚕地就喝起了水。

柯簡突然就有些想把麵前的筷筒掀翻糊他臉上。

麵條上的很快,水汽氤氳,蒸騰出溫熱的一片。細白晶瑩的麵條上,撒了翠綠的蔥花和香菜,麵湯濃鬱飄香,令人食指大動。

柯簡吸了兩口麵條,認真吞咽著。寧寒柯看她嘴裏包著一團嚼,像一隻貪食的小倉鼠,全不似平時寧靜淡然的模樣。

“以前小時候,”柯簡嚼完兩口麵條,突然開口,“不是很多人都在問‘你覺得幸福是什麽嗎?’,我當時就想,幸福啊——就是天天早飯能吃到發糕、饅頭、紅糖餅啊這些麵製品。”

寧寒柯盯著她嘴角的一絲笑容,疑惑:“為什麽?”

柯簡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每次看見一屜剛做好的饅頭包子出爐,蒸蓋打開的那一瞬間,我就會感到很開心。”

尤其是在冬天,剛出爐的總是滾燙而柔軟,讓人一邊換手,一邊嗬氣。

她繼續道:“所以我一直有個夢想,就是以後能買一套房子,住在小區裏,一下樓就能買到。”

“這麽俗?”寧寒柯撇了撇嘴角鄙視。

“俗嗎?好像是。”柯簡趁著寧寒柯說話沒注意,筷子緩緩朝紅油鮮亮還撒有芝麻的醬香雞絲伸去,聲音卻平靜正經:“不過嘛,買房預備役,誰也不容易。”

“啪”,寧寒柯毫不猶豫地把她企圖犯罪的筷子打開,難得鼓起一股子正氣:“幹什麽?”

柯簡像沒發生過似的淡定地收回了筷子,繼續埋頭吃自己的麵。

陳老麵館裏總共就三三兩兩個客人,都在若有若無低聲交談著。

傍晚的風突然變得冷厲起來,掛在門前的長巾被吹得搖搖欲墜,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赭色門窗,沿街的樹葉被刮得簌簌作響。

柯簡輕搓了下自己的臂膀,看向門外暗沉下來的天色,不禁有些著急:“會不會下雨啊?我們要不還是快點趕回學校吧。”

寧寒柯還在夾最後幾顆泡菜,聞言朝外看了眼,很快起身去重新拿了個白瓷碗,倒了溫開水,“把藥吃了,我們就回去。”

柯簡點了點頭,吹了吹水,但剛吞下藥丸,就聽見雨珠砸地的劈啪聲。

他們倆彼此都有一瞬間的錯愕,望著說變就變的天氣有些驚詫又有些無奈。寧寒柯付了錢後找陳老板借給了把黑傘,傘骨有些折損,一隻支架已經斷裂。

不過聊勝於無,寧寒柯扶著柯簡,倆人異常緩慢地走在狹長的雨陵路上。一路上飄風急雨,一把破傘遮兩人實屬不易,更何況柯簡還不太熟練地支著拐杖。

雨勢駭人,潑天的驟雨讓他們有些狼狽,寧寒柯瞧見柯簡右腿的白色繃帶在橘黃色路燈下變得有些濕潤。

他知道就算打車也要走出這條路,起碼得10分鍾,柯簡的右腿顯然會被完全淋濕,他咬了咬牙——

“我背你吧。”

綠化帶裏的小野菊被大雨砸得跌倒,透明的雨珠順著花瓣垂直落下,濺碎在交錯鋪著的青白磚上。

柯簡幾乎是被寧寒柯半扶半摟著走的,看見他已經被淋濕的左肩,她有一瞬間的愣神。大雨淅瀝,暖黃的燈光下倆人貼的已經很近。

低啞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盡管風雨似乎要掀屋倒樹,柯簡仍能感受到聲音氣流在空氣裏震動,仿佛貼著她的耳背流進了心髒。

“醫生說你的腳不能沾水,我背著你走快點,我們好去打車。”

柯簡抬頭卻看不清他的神色,她沒能思考很久,手裏就被遞過雨傘。寧寒柯半蹲在她的麵前,頭發已經被雨打濕,結成一縷一道。

柯簡遲疑了下,但最終還是輕輕地貼在他的背上。

作者有話說:

有點點短小,但是很甜呐!!!

嗚嗚嗚,xql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