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針鋒相對
是一名身穿雪青色衣衫的男子,慣常愜意慵懶的神情不複存在,他眉頭微蹙,玉筍般的指尖就要搭上他脈門,卻在即將觸碰到的刹那驀然一頓,不行,他們內息相斥,若是貿然探查隻會加重他的傷勢。
目光一動,看見了他手中的劍,顏色又比方才淡了一些,不再那麽妖異。抓起他的手一瞧,目光裏掠過一絲驚訝,看來是被功力反噬了,不過他遇上了什麽竟逼得他如此?他不是挺厲害的嗎?詫異間,眼裏忽然閃過一絲恍然,對了,今晚月圓。
橫抱起他,身形一縱,踏著樹梢竄出林間,輕盈得仿若一片隨風飛舞的葉子幽幽飄遠。
真沒想到會遇見他,不過也不意外,誰讓他在追殺自己?要是他沒有剛好停在他所在的那棵樹下,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麽。
但是,不論他在哪他都能找到,這是不是太“神奇”了點?蔚藍的眸子暗光流轉,閃過思忖,驀然,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人影。是了,當日也是追蹤那人才會遇見那群和尚和他,隻是因為被耽擱而跟丟了。那個人……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也不知道哪裏有他的同門可以為他調息,現在隻能帶他去城裏醫館,靠藥物慢慢治療了。
忽然,他愣住了,自己為何要管他?他不是要殺他的嗎?自己也不是多管閑事的人,放任他自生自滅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舉?況且他對他應該隻有殺心和厭惡,他這樣做算什麽?
但是當他敲開醫館的大門時,行為終究違背了理智。
將人放下,剛剛挨著榻,便眉頭一蹙,似乎很是痛苦。他一愣,旁邊大夫說道:“他背上是不是受傷了?”
翻過來一看,果然,衣服已經破爛,背部有被灼燒的痕跡,傷口很深,看上去有些猙獰,鮮血染紅了周圍的肌膚與布料,在那縹緲清冷的白上異常刺眼。
大夫一見僅剩的瞌睡也全跑了,趕緊讓徒弟去拿藥,他看著沾染到自己衣服上的鮮血有些愣神。
隻顧著送他到醫館也沒有看他身體其他地方有沒有受傷,隔著衣服也沒有感覺到他背後的異樣,若不是此刻放下時弄疼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發現。他怎的如此大意?
退到一邊看大夫上藥,見他蹙著眉似乎很痛苦的樣子,錦瑟眼裏第一次閃過戾色,胸中充盈著揮之不去地殺意,轉身就要出門,卻在剛邁出一步時驀然停了下來,像是突然清醒一般。他要幹什麽?他為何會想去殺了傷到他的人?為何?報仇嗎?他算自己什麽人就要去替他報仇?救了他已經不像是自己會做出的事了再去替他報仇算怎麽回事?他有什麽理由去?憑什麽要去?真是奇怪,怎麽今晚的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了,救了他不說還想去多管閑事,這些都與他何幹呐?
這時,那大夫已經處理好傷口,開始寫藥方,“這段期間最好不要亂動,免得牽動傷口,影響愈合。至於他身體修養半個月左右就沒事了,但是要注意背上的傷,在愈合之前都要小心。”一邊寫一邊叮囑,完了讓徒弟去抓藥,包好後連同一個白底青花的小瓷瓶遞給他,“這是外敷的藥,兩天一換。這個要三碗水煎成一碗,文火煎,一天三次,兩天一包,吃完後再來拿。”
聽大夫交代完,他點點頭,付了錢後小心地扶起他離開了醫館,去到了一家客棧,要了間上房,把他放下,這次他小心地沒有碰觸到他的傷口,並且讓他側躺,以免壓傷。
做完一切,他看了看手中的藥,今晚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卻是自嘲,“錦瑟啊錦瑟,你忘記那些活生生的例子了嗎?”不知他現在算東郭先生還是農夫?雖然他不像那些恩將仇報的人。亦或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天有不測風雲,老天爺變臉總是很快,前一晚還是星空璀璨,皓月朗朗,天蒙蒙亮時便下起了雨。開始還是細雨綿綿,在屋瓦間敲擊出輕聲脆響,煞是動聽,不過一會兒便急促激烈,豆大的水珠劈裏啪啦地落下來,瞬間把這座城市籠罩在茫茫雨幕中,滿耳隻聞“嘩嘩”的聲音,給這深秋又添了幾分涼意。
緊閉的窗牗隔絕了外間的寒冷,尚有些昏暗的房間裏,榻上人仍沉浸在睡夢中,安然的神情可以輕易感覺到他的放鬆,看來似乎是藥起作用了,傷口不再那麽疼痛。
垂下的睫毛投落淡淡暗影,柔和了麵容,卻愈加感到一股縹緲之氣,悠遠孤高。
接近午時,那緊閉地雙眸才緩緩睜開,漆黑如墨,明透似珠,深邃若淵,卻在瞬間有些愣神,似乎沒弄清楚什麽狀況。目光裏的迷蒙讓他失了些距離感,變得有了人氣,不再遙不可及。
這時,門口發出一聲輕響,有人走了進來,在看見對方的同時鼻端也嗅到了苦澀的味道——藥味。
兩道目光在空中相遇後明顯都愣了一下,但隨即那蔚藍的眸子一彎,慣常的笑浮上了臉龐,“醒了啊,看來我來的真是時候。”
目光一冷,他就要從**起身,卻忘記了背後有傷,頓時倒抽一口冷氣,手臂不受控製地一軟,又倒了回去。
緩步輕移,他姿態隨意,神色悠閑,“我勸你最好不要亂動,省地傷口裂開,我又得給你請大夫。”走到床邊,他伸出手,“藥,喝了。”
自打他進屋起無念便一直盯著他,卻沒有說一句話,此刻瞥了眼麵前還冒著熱氣的碗,他目光裏閃過一絲複雜,“你救了我?”抬頭,又恢複了一貫冰冷的樣子,淡漠疏離,拒人千裏之外。
“不行嗎?”他輕笑,眼尾微揚,目光流轉間盡是惑人風情。
“為何?”他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雙眼一瞬不瞬,仿佛要看到他心裏去。
“咚”,一聲輕響,錦瑟彎腰把碗放在了床頭,抬眸,與他對視,唇邊的笑悄然帶上了些莫名的情緒,“你能救人我就不能嗎?”
不躲不閃,他與之對視,“我們不同。”
直起身,他居高臨下,睥睨的神態略顯不屑,“有何不同?都是活在這天地間的生命,除去身份,何處不同?”
“就算外表相同,內在也是不一。”他目光冷冷,如千年寒冰。
“若都一樣,那這世間豈不是少了許多樂趣?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木偶一般。若無不同,又何分好壞,又怎能襯托出你們這些善來?有光就有影,光照不到的地方自然是黑暗。人本就有許多麵,你卻硬要以片麵來衡量,不過斷章取義,坐井觀天。”冷冷一笑,仍是那不屑的神態,說完便轉身離開,徒留無念一人。
看著那雪青的背影消失,無念目光沉靜,瞧不出情緒。過了一會兒,他忍痛起身,繞過玄關打開門,邁步走了出去,卻在剛剛到樓梯口時,身後響起了開門的聲音,然後,一道聲音傳來,“想走?以你現在的身體還沒等好便連骨頭都不剩了,妖可是很執著很記仇的。”
身形一頓,但也僅是瞬間,他踏上了樓梯,“不管怎樣你救了我,這次便放過你。”
“嗬嗬。”即便隻是笑聲,也忍不住讓人失神,為那仿若天籟的嗓音,“放過我?現在的情形這話應該我說比較合適。不過我不打算讓你走。”
下了幾階台階的人聞言停住步伐,回身,“你什麽意思?”冷冷的語調,冷冷的神情,冷冷的目光,似乎麵對他他永遠都是這樣一副冰冷疏遠的樣子,隻是臉色的蒼白給他添上了幾分羸弱之感。
靠上門框,他雙手抱胸,恣意閑散,對他的態度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你也說了是我救了你,如果你現在走了被殺了,那我豈不是白救了?所以,為了我的功夫不白費,在你身體恢複之前,就委屈無念道長了。”
“我並未讓你救我,也無意與妖類為伍,就不勞閣下費心了。”清冷的語調,淡漠的眼神,不帶一絲感情。轉身下樓,卻在拐角處又停了下來,因為有人擋在了樓梯口,無念臉色更冷。
雖然客棧裏有人,但是卻沒人看清他是怎麽從樓上到樓梯口的,突然換了個位置,終究會令人訝異,隻是因為倆人出色的容貌,所以大家都忽略了這一點,紛紛看著他們發愣。
“你能過去,我就讓你走。如果你不介意周圍有這麽多人的話。”眼神一瞥,那微微挑起的眼尾,目光流轉間得魅惑勾魂攝魄。他笑,無比狡黠。下頜微抬,與生俱來的傲然不經意透露。
其實這話有點欺負人和威脅得味道。對於他來說這些人的生死不值一提,而無念不同。假如他們打起來,身份暴露不說,難免會殃及池魚,如果有所顧忌,那輸得一定是他,即便以他目前來說確實沒那個能力戰勝他。
冷凝的目光看了他半晌,“你究竟有何目的。”不是疑問,而是篤定。
他笑了笑,同樣看著他的眼眸不知是何情緒,“如果你覺得我有什麽目的那便是吧。”也不作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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