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惠鈺的字跡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為她已經將近十幾年沒有看過薑惠鈺的字，至於那股沒來由的熟悉感，她也說不清是為什麽。

信的開頭，薑惠鈺認真的和裴初意道了歉。

她說她在住院的這些天裏想了很多。

十幾年前的回憶不隻一次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有時還會讓她產生一陣錯覺。

誤以為這一切都是她的一場夢。

裴舟成沒有離開。

總覺得下一次病房門推開，裴舟成就會帶著裴初意一起來看她。

所以每次房門傳來響動，她都會立刻打起精神看向門口。

結果自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薑惠鈺一直都知道裴初意在從醫生那裏了解她的身體情況，雖從未親自過來看看她，但裴初意心裏還是掛念她的。

知道這個她就已經知足了。

她不會怨怪裴初意這個女兒做的不好。

因為她清楚自己過去都對裴初意做了什麽，知道自己不配得到原諒。

隻希望裴初意不要太恨她。

還有，希望裴初意能盡快走出之前的傷痛，開始新的生活。

至於薑惠鈺的以後，她給自己訂了一張回老家的車票，明天出發。

回去那個裝有她和裴舟成所有回憶的老房子裏，離他近一點，免得他一個人孤單。

她不知道該如何償還裴舟成，隻能用這種方式陪著他。

之所以給裴初意留下這封信，一是為了道歉，二是為了交代一些身後事。

這些話早晚都要說，她怕中間出什麽差錯，所以決定盡早告訴裴初意。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她希望裴初意能把她和裴舟成葬在一起。

裴舟成沒有離開的時候，是他一直在遷就她忍讓她，也是他一直在追趕著她的腳步，跟在她身後。

她希望兩人能再見的時候，裴舟成能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有機會像是當年裴舟成追她那樣一直守在他身邊。

如果裴初意到那個時候還是不能原諒她，不想把她和裴舟成葬在一起也可以，她隻求能離裴舟成近一點。

讓她能有機會盡早找到他。

彌補上虧欠他的一切。

裴初意深呼一口氣，極力壓製眼眶中翻湧的淚，不讓眼淚落下。

信的末尾，薑惠鈺還讓裴初意不要擔心，她交代這些不意味著她會想不開。

她會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一旦她離開了，這世上還記著裴舟成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哪怕裴舟成的好不是為了讓人記得，她也想要記得再久一些。

隻要記憶沒有全部消失，他就還沒有完全離開。

薑惠鈺說的很詳細，所有要叮囑的全部寫在了信裏。

唯獨沒有告訴裴初意的是薑惠鈺在今天提交了和方仲民的離婚申請。

因為方仲民現今的身份特殊，這個流程走起來會很麻煩。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要走這個流程，這樣她回去見裴舟成的時候也能稍稍輕鬆一些。

從祁塵亦那裏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裴初意的情緒沒有任何波動，隻低頭削著手中的蘋果。

一個不小心刀鋒劃破手指上的皮肉，頓時滲出了大顆大顆的血珠。

看到她手指出血了的祁塵亦立刻拿過她手中的水果刀幫她包紮，卻發現她手抖的厲害。

剛剛不過是在假借用力削蘋果遮掩。

“初意，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別什麽都憋在心裏。”

裴初意看著已經被紗布包好的指尖，擠出了一抹無事發生的笑。

“為什麽要哭，我明明很高興。”

如果裴初意的笑容沒有那樣牽強，或許祁塵亦真的會相信她的解釋。

他沒有強求她把情緒發泄出來，隻是默默的陪在她身邊，亦如幾年前裴初意一直默默陪著他那樣。

之後的時間裏，裴初意沒有刻意留意薑惠鈺的消息。

但裴舟成之前的同事章叔每次打電話過來和她說薑惠鈺的近況她都聽進了心裏。

章叔不隻是裴舟成的同事，還是鄰居。

所以薑惠鈺剛搬回那個十幾年沒有人住過的老房子章叔就發現了動靜，第一時間給裴初意打了電話。

從章叔口中，她得知了薑惠鈺搬回去以後的所有日程。

前幾天一直在大掃除。

所有事情都自己一個人做。

章叔一開始還以為薑惠鈺做不了多久就會雇人或者放棄回到這裏住的念頭，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房子裏的灰塵還有老化的裝修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但薑惠鈺出人意料的靠著一個人一點點讓那個荒廢了房子重新有了人氣。

又把房間內外都裝飾的和十幾年前一樣。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他們一家人還在這裏住著時的樣子。

偶爾路過，章叔都會在她們家前麵站一會兒。

回想過往的種種。

設想如果裴舟成沒有經曆那場所謂的意外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應該也不會和年輕時有太多的變化，裴舟成的五官抗打的很，就算是去跳廣場舞應該都會有很多人願意當他的舞伴。

就是裴舟成十有八九不會答應。

他還會和年輕的時候一樣，眼裏隻有薑惠鈺，沒有空間再放下其他人。

章叔經常不斷打來的電話沒有讓裴初意覺得厭煩，反而讓她開始接受所有。

那些她試著遺忘不願麵對的，都隨著章叔娓娓道來的過往一點點消化。

章叔年紀大了，有時候回憶著回憶著就會睡著。

裴初意就忍不住去想裴舟成老了會不會也是這樣，嗜睡，卻也‘嘮叨’。

每每章叔打過電話說薑惠鈺的近況，她都會買些生活用品托人送去章叔家裏，由章叔章阿姨轉交給薑惠鈺。

理由無外乎兩種，看到很便宜薑惠鈺用得上，再不然就是他們家裏買多了，順便給帶了一件。

章阿姨每次都會借著去送東西陪薑惠鈺坐上一會兒，那個小巷子裏的年輕人大都出去工作了，隻剩下他們這些年齡相仿的鄰居。

即便裴初意什麽都不交代，他們也會幫著照顧薑惠鈺。

讓裴初意能放心很多。

她也想過回去看看，但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害怕自己的情緒再度崩潰，隻得將回去的計劃一拖再拖。

至於裴舟成的那筆補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