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唐萱容其人

遊仙兒對她報以同情的微笑,然後抿幹了杯子裏的酒說道:“既然他已經找到了,就算你再怎麽恨他也於事無補,對不對?何不放開心結,另外再尋一位可以珍惜你的人呢?”

“夫人既然懂得這個道理,那為何夫人一直孤身一人呢?”

“正因為從前沒有像我提醒你這樣的人提醒我,所以我才會一直孤身到現下。鏡台,其實我並不討厭你,所以希望您能放下對元胤的心結,好好過你的日子。”

鏡台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是一股決然的神情:“夫人與我又怎能同日而語?夫人是因為丈夫去世才孤身一人,而我……卻被人和離才孤身的。你是被人遺留,我卻是被人拋棄。”

遊仙兒無奈地笑了笑說道:“若你非要鑽這牛角尖,那我也無可奈何。但是鏡台,人不該始終沉湎於悲痛之中,那樣的話你活得太累了些,也把自己的後路全都堵死了。”

鏡台根本聽不進遊仙兒的話,她心裏充滿了對元胤的怨恨。在不久的將來,大理國將會傳出一個很可笑的笑話,那就是她被人和離了!她使勁甩了甩頭,仿佛想甩開遊仙兒對她的勸解之言,然後舉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口。

遊仙兒知道自己多說也無益,便東拉西扯地說了些別的事情。兩人對月喝了好一會兒酒才散了。臨走前,遊仙兒叫住鏡台說道:“你真的別太在意了……有些事是一早就注定了。”

“多謝你的安慰,”鏡台目光幽幽的說道,“有些事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那你好自為之吧!”

遊仙兒正要轉身離開時,下人忽然來報,說幽王從汴京城回來了!鏡台剛剛低下的頭猛然又抬了起來,驚訝地看著那個下人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幽王回來了?”

“是,王妃!人已經到城門口了!”

鏡台忽然有些愣住了,不知該說什麽好。剛剛心底裏那點點興奮轉眼間就消失殆盡了。就算趙元胤回來又怎麽樣?他照舊是愛著別的女人的。

遊仙兒匆忙離去,似乎是去迎接元胤了。鏡台緩步在院子裏走了幾個來回,心情莫名地複雜了起來。阿今與安慰她道:“公主,您別太灰心了。橫豎王爺還沒與您和離,您再想想法子,可好?”

“能有什麽法子呢?”鏡台本身也有些心高氣傲,元胤話都說到那份上了,她不願意自己真像隻寵物似的可憐巴巴地去求元胤回心轉意。

元胤當晚真的回了驚幽城,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大皇子元佐。王府上下震驚不已,瞬間就忙碌了起來。東院燭光亮如白晝,下人們來來往往,而鏡台住的西院卻是異常地冷清。

一夜無眠後,鏡台剛下床就看見阿今與站在衣箱前挑揀衣裳,不由地心煩道:“還挑揀什麽呢?橫豎穿什麽都一樣!”

阿今與笑道:“公主,剛才遊夫人派人過來了,說今天請公主一塊兒去寺廟裏走走。”

“去寺廟?”鏡台略有些期待地問道,“我與她兩人嗎?”

“是的,公主。公主,您盼著王爺也去,是吧?”阿今與壞笑道。

“少胡說!他才沒那閑工夫陪我們去寺廟呢!”

“可您心裏和臉上都這樣寫著呢!奴婢打聽過了,王爺和元佐王爺都還沒起床,估摸著今天會在府裏歇著,不會外出的。您瞧,他回來也沒帶他那個小妾,連奔喪都沒帶著去,沒住隻是一時喜歡罷了。”

鏡台裹了裹衣裳,抬手指了指窗戶。阿今與忙去把窗戶關上了,回頭說道:“不知不覺深秋就到了,早晨起床也涼了許多,我倒把這事給忘了。公主,您看要不要給王爺送點什麽東西過去,表表您的心意也好?上回您不是得了件極好的銀狐皮毛嗎?不如做頂帽子送給王爺?”

鏡台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知道什麽?我送了人家也是不領情的。不帶那女人奔喪,是因為她暫時還沒名分;況且京城變數多,去了也未必是好事。趙元胤是替她處處都想到了。”

“那您今天就得跟遊夫人多套近乎了!誰都知道,王爺隻聽冰殘大人和遊夫人的話,您若討得遊夫人的歡心,說不準她能幫上您呢!”

“別指望了,”鏡台搖了搖頭說道,“她能說服趙元胤,早說服了,更何況,趙元胤的心意不是輕易能更改的。”

“那您今天還去嗎?”

“去,為什麽不去?我待這王府裏都快生黴發臭了,再不出去走走,隻怕都認不著路了吧?”

鏡台用過早飯後,遊夫人便派人來接了她,一塊兒往遊夫人帶發出家的那間寺廟而去。寺廟在城外,叫寒禪寺。兩人的馬車到了山腳下後,早有寺廟的姑子前來迎接。兩人又換了小轎,一起往山上去了。

到了寺廟裏,遊夫人先與幾位相熟的師傅打過招呼,這才帶著鏡台在寺院裏遊覽了一遍,問她:“覺得寺廟可好?”

“清淨。”鏡台淡淡地說了一句。

“是很清淨,人一清淨便無為,無為就無欲。”

“夫人果真是學過佛的,一出口便是佛偈。”

遊仙兒笑道:“這哪兒算佛偈呢?自己順口杜撰的罷了。對了,後山景致不錯,有幾個會農活的姑子專門打理著,你要不要去瞧一眼?”

鏡台覺得遊仙兒似乎是有目的的,沒好立刻問明,便點點頭隨她去了。出了後院門,眼前是一片翠綠青山,一條兩人寬的台階蜿蜒地通上了山去。兩人並肩往山上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些關於景致的話題。

鏡台的耐性並不好,便問道:“夫人今天帶我來,好像是有話要說。夫人,該不會想讓我像您這樣帶發出家吧?”

遊仙兒看了她一眼,略微點了點頭道:“公主果然是很聰明,我還沒開口,你就先把我的話講完了。”

鏡台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抱歉夫人,我與佛無緣,做不了他老人家的弟子。”

“可我覺得帶發出家對你而言,是件曲中求勝的事情。你想想,若是你就這樣跟元胤和離了,旁人會怎麽說呢?”

“我早料到了!”鏡台冷冷地說。

“你雖早料到了,可事情到了那一步時,你的心境又會不同。所以,我多事為了你設想了一下,倒不如先來寺廟帶發出家。對外人,大可以說你一心向佛,不想理會塵緣。”

“聽起來倒像是我拋棄了趙元胤?”

“沒錯!”遊仙兒點點頭道,“如此一來,公主的名聲不會受損。至於元胤,就算他給人說道,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是他該承擔的後果。”

鏡台停下腳步,側身看著遊仙兒問道:“你為什麽要替我設想?”

“無聊罷了,”遊仙兒笑道,“我向來是驚幽城最無聊的人,偶爾也想熱心一回。你若嫌我多事,隻管不理會便是,不過我覺得這樣做,對你和元胤,對大理國的顏麵都有益無害的。”

“我明白了,你說到底還是為了趙元胤吧?若是我們和離的事情,大理國顏麵上好過,必然拿不出發怒的理由,趙元胤就不必擔心我們大理國會找他發難的事了。”

“可話又說回來,於公主而言,不也是好事嗎?與其被人說成是元胤拋棄了你,倒不如被人說成,是你拋棄了元胤。”

鏡台冷笑了一聲說道:“原本就是他拋棄了我!”

遊仙兒拍了拍她的肩頭,安慰道:“別激動!你若不願意,我也不能強拉了你來寺廟裏,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見前麵了一處菜園子,被分成了好幾塊,種著各色蔬菜。遊仙兒很興奮,走過去在綠藤上摘下一個甜瓜便咬了一口,笑道:“這味兒挺鮮甜。公主,要不要來一個?”

鏡台還沉浸在她剛才的話裏,輕輕地搖了搖頭。遊仙兒一邊吃一邊在菜地裏逛了起來,說道:“我小時候也是鄉下長大的,經常幫我娘種這些東西。每回到收獲的時候,我一準提著家裏最大的籃子來摘。一邊摘一邊偷吃,那才是最有趣的!棗兒,拿個籃子來。”

阿今與見鏡台神色不好,便勸道:“公主,不如您也摘些吧?橫豎都來了,嚐嚐這野趣也是好的。”1dptd。

仙後已就後。“對呀,自己摘果子,吃著更香呢!”遊仙兒站在菜地裏笑道。

鏡台沒說話,阿今與隻當她默認了。阿今與回頭招呼菜地旁幹活的一個姑子道:“趕緊再去拿個籃子來!”

那姑子抬起眼皮瞄了鏡台一眼,目光中似乎有恨意,猶豫了片刻後跑去旁邊木屋裏拿了個竹籃子,然後緩步走向了鏡台。當她走到鏡台跟前時,雙手把籃子遞了過去。就在阿今與接過籃子的那瞬間,她忽然從袖子裏抖出一把鐵剪刀,直接刺向了鏡台!

阿今與隻顧著往菜地裏跑去,根本沒在意旁邊這姑子在幹什麽。所以當剪刀刺向鏡台時,鏡台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被剪刀劃破了胳膊。她立刻往後跳了一步,怒喝道:“你這姑子想幹什麽?”

“殺了你!”這姑子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然後又朝鏡台撲了過去。

“有刺客!”阿今與丟下籃子一聲高呼,然後飛快地奔過去幫鏡台。遊仙兒愣了一下,立刻吩咐棗兒道:“速速去拿下那姑子!豈有此理!竟敢在我麵前行刺,太放肆了!”

寡不敵眾的情況下,那姑子很快被阿今與和棗兒製服了。遊仙兒大怒,指著半跪在地上的姑子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行刺萱王妃?”

那姑子一臉決然地說道:“我行刺的就是她!現下失了手,隨你們怎麽處置!”

“喲,還有點氣勢!”遊仙兒捏著她的下巴問道,“姑娘,你頂多二十來歲,年紀輕輕的幹什麽不好,非得幹這行當?就算想出來做殺手,也得把功夫練好了才行啊!”

“我不是殺手!我隻殺班那鏡台,不殺別人!”那姑子抬起眼皮,一雙噴火的眸子瞪著鏡台。

遊仙兒看了旁邊正在包紮胳膊的鏡台問道:“你仇家?”

鏡台沒好氣地說道:“我根本不認識她!”

那姑子哼笑了一聲道:“你是不認識我!可我卻認得你!當初你家還沒風光的時候,隻不過是大理的一個將軍府千金而已!”

鏡台略微一愣,走到那姑子跟前,詫異地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要找我尋仇的話,也得把事由說清楚了!否則你死了也是白死了!”

“班那鏡台,你可真好記性呢!也對,你當初是將軍府的千金小姐,哪裏會記得那件事情。在你看來,死的隻不過是伺候過你的兩個奴婢罷了!”

“什麽意思?”

“我嬸娘和堂妹都是因為你一句話而被處死的,你恐怕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吧!那時候,你還才十二歲,是個刁蠻橫行的嬌小姐,你還記得嗎?”

鏡台的確不記得了,在她身邊伺候過的人不少,可誰死誰活她根本沒在意過。她盯著那姑子的臉看了幾下問道:“你說清楚點,你姨娘和表妹怎麽給我一句話就處死了?”

“哼!”那姑子哼笑了一聲,鄙夷地說道,“對你而言,你是根本記不住的!可對我而言,卻是能記住一輩子。我一直在找機會混進幽王府想殺了你,今天有機會了卻失手了!算我自己功夫不精,算我倒黴罷了!”

“你還沒回答我,那兩個伺候過我的奴婢到底是什麽人?”

“我真想你到了閻王府,讓她們親自告訴你!”

阿今與抬手就給了那姑子一巴掌,喝道:“公主叫你說,你就趕緊說!”那姑子固執道:“我偏不說!偏不說!你們有種就現成打死我好了!”

阿今與又要抬手,卻被遊仙兒攔下了。遊仙兒低頭問那姑子道:“你不想說旁的,那至少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吧?我住這寺廟也有些年頭了,你似乎是最近一兩年才來的。我瞧著你不像那窮凶極惡之人,倒不如說出實情來,我替你斟酌斟酌。”

那姑子軟和了口氣,看了遊仙兒一眼道:“稟夫人,小尼原本不是這兒的人,後來打聽到班那鏡台已經嫁到驚幽城了,所以才跟著到這兒來的。”

“你叫什麽?”

“小尼法號空環,俗家名叫—唐萱貞!”

“唐萱——貞?”鏡台驚叫了一聲,差點從土埂上栽了下去!她腦子裏立刻浮現起了元胤給她起了那個漢人名字——唐萱容!她立刻問道:“你叫唐萱貞,那唐萱容是你什麽人?”

那姑子憎惡地盯了鏡台一眼道:“你總算是想起來了?唐萱容就是我堂妹,給你害死的那個丫頭!她從前和我嬸娘都是班納府的奴婢,後來因為你一句話,她們兩個都被處死了!”

“什麽!”鏡台雙腳忽然軟了,搖搖晃晃地往阿今與身上靠去!遊仙兒也頗感不對勁兒,她很清楚地知道,鏡台之所以叫萱王妃,完全是因為元胤給她起了個漢人名字唐萱容,所以府裏人才開始叫她萱王妃。這也是她開始打算撮合元胤和鏡台的緣故,她以為元胤是對鏡台有所改觀了,所以才特意想了個漢人名字送給鏡台,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世上真有個唐萱容!

鏡台忽然失控地衝上去,一把抓著那姑子的衣裳問道:“你堂妹真叫唐萱容?她真的叫唐萱容?”

那姑子一臉不卑不亢地說道:“她是叫唐萱容!怎麽了?公主你害怕了?她本來是漢人,隻是因為父親給人誣告了所以才被賣為官婢。後來她和我嬸娘又被賣下送給你父親做奴婢,才會被帶去大理國的。公主,你都記起來了嗎?”

鏡台的腦子此時是亂的,充斥著各種回憶。可占據她大腦最重要為止的是當初元胤把名字送給她時的情形!她也以為,唐萱容是元胤特意為她起了名字,可沒想到那竟是從前伺候過她又死了的婢女的名字!趙元胤啊趙元胤,你果然給了我最大的羞辱!

遊仙兒見鏡台臉色大變,忙用力分開了她和那姑子,吩咐阿今與道:“趕緊扶著公主回去,快!”

鏡台撥開阿今與的手,一臉憤怒地朝寺廟走去!遊仙兒對侍衛交代了幾句後,匆忙地跟在了鏡台身後。她追上鏡台問道:“你要回去了嗎?”

“我要去找趙元胤!他不見我,我也要去找他!”鏡台滿麵淚痕地嚷道,“我要他說清楚,唐萱容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要給我這個名字!”

“鏡台……”

“您別勸我了,夫人!您不明白我心裏到底有多難受!”鏡台咆哮道。

遊仙兒忙點頭道:“行行行,你先別太激動了,我們這就回幽王府去,好嗎?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好歹是個王妃,別在外人麵前如此失儀,聽見了嗎?”

鏡台此時滿腦子都是找趙元胤算賬,哪兒還能聽進遊仙兒的一言半語。她似乎是快要崩潰了,不肯坐轎子,一路從山上跑了下來,趴上馬車就吩咐車夫以最快速度趕回幽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