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再遇柴邢

莊允嫻咳嗽了兩聲,有些吃力地點了點頭。蒙先生忙關了小廳的窗戶,回頭說道:“你還傷著就不該下床,傷口再裂了,那可怎麽好呢?我這幾天算是白忙活了。”

“容兒會去哪兒呢?連冰殘都出動來找她了,一準是出了大事了!”莊允嫻麵帶焦慮地說道。

蒙先生在她身邊坐下說道:“這事你急也沒用啊!橫豎她是王府夫人,趙元胤和冰殘自然會著急的。你趕緊回屋躺著,省得傷口再裂了。”

她抬起眼眸看了蒙先生一眼說道:“我身子也好得差不離兒了,不需要你再端水送茶地伺候著了。我知道你是個遊曆慣了的人,該往哪兒去就去吧!”

“這是趕我呢?”

“算是吧!”莊允嫻扶著椅子緩緩起身道,“我救過你一回,你也救了我一回,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互不相欠。”

“那我能問問你來驚幽城到底是為了什麽嗎?”

莊允嫻輕晃腦袋,轉頭衝蒙可舟淡淡一笑道:“你該知道,我不是普通人。你若從我嘴裏問出了實話,你的命就不保了。明天天一亮,你繼續上路遊曆去吧!隻當你我從未在驚幽城裏碰過麵。”

“我若不走,你是不是得把我從這兒扔出去?”蒙可舟笑問道。

“你這又是何必呢?我現下能動能走,真的不需要你再伺候了。再怎麽說,你好歹也是蒙家大少爺,富家一方的掌家人,我豈能再叫你伺候著?”

“我早就不是什麽掌家人了,家裏的事項都交給了我兒子和女兒了。”

“那你更該過你閑雲野鶴的日子去……”

“我知道,”蒙可舟點頭道,“你來驚幽城是有目的,對吧?”

“這些你無須多問……”

“你這傷是那晚闖幽王府的時候受的吧?”

莊允嫻一愣,抬起眼眸問道:“你怎麽知道?”

蒙可舟輕歎了一口氣道:“你腹部是被一種叫冰鉤的暗器所傷。細數整個驚幽城,這種暗器隻有幽王府的冰殘擁有。你要不是去過幽王府,與冰殘交過手,又怎麽會被傷?”

“嗬!”莊允嫻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沒想到你一個做買賣的對暗器倒挺了解的,我實在是小看了你。”

“別以為我隻是個客棧的老板,早些年也風裏雨裏地在江湖混過。隻因家裏買賣不能少人,迫不得已才回去了。冰殘是什麽人我還算清楚,剛才他進門的時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裏了,我以為他是來……”

“是來抓我的?嗬!”莊允嫻自嘲地哼了兩聲,捂住小腹的傷口道,“他若真想抓我,剛才就不會那麽客氣了。”

“可你不怕他懷疑上你嗎?要不然,明天我送你出城……”

“那就不必了!”莊允嫻斷然拒絕道,“這兒的主人似乎是我吧?明天一早該走的人是你,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牽連,更不想你被冰殘懷疑上。”

“莊姑娘……”

“別再說了,就這麽決定了!”莊允嫻說完捂著小腹站了起來,緩步回房去了。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想:為什麽冰殘剛才不抓我?他應該察覺到前晚偷襲地牢的人是我,為什麽不動手抓我?他在等什麽?難道他有其他的打算?罷了,不去想那個男人了,再想的話,那些不開心和開心的全都會湧出來……

正當幽王府的人四處尋找梨花時,關押梨花的那間小屋亮起了燭光。金鈴兒站在小屋門口,掩著鼻子吩咐丫頭道:“用熏香給我熏醒了!可不能叫她就這麽摔死過去了!真是個笨蛋,關這屋子裏都會摔了頭!”

原來半個時辰前,梨花設法用一根彎了的釘子把嘴裏的布條拉開了,正起身想溜到門口去,誰知道踩著一根木棍子一頭栽倒在地上,摔暈過去了。門外的人聽見響動,這才把金鈴兒叫來了。

“怎麽樣啊?還沒醒嗎?”金鈴兒不耐煩地站在門口問道。

扶著梨花的丫頭搖頭道:“用熏香袋好像不行呢,夫人!要不然,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金鈴兒看著丫頭懷裏的梨花,厭惡地說道:“摔這麽一下還摔破了額頭,真是晦氣呢!要把大夫請來了,可不叫大爺也知道了嗎?放了她在這兒,你去外麵藥鋪子裏抓些跌打的傷藥回來給她灌下,應該沒事的,快去!”

丫頭剛把梨花放在地上,一個下人就匆匆跑來著急地對金鈴兒說道:“不好了,夫人!文姨娘……文姨娘上吊了!”

“什麽?那死娘們還真尋死了!”金鈴兒嚇了一跳,“到底死沒死?還有氣兒嗎?”

“還有口緩氣兒!”

“趕緊請大夫呀!真是會給我找事呀!”金鈴兒著急地衝那丫頭道,“哎,你在這兒看著她!我去瞧眼姓文那娘們!待會兒大夫來了,也叫過來給她悄悄!真是晦氣!”

金鈴兒罵罵咧咧地走了。那丫頭那算個心善的,起身關了房門,拿了牆角的破被子給梨花蓋住了身子,輕歎了一口氣道:“你也算倒黴的,怎麽就撞在我們家夫人手裏呢?仗著林大爺,在城裏跋扈著呢!唉……”

“走……走……”梨花忽然夢魘了起來。

丫頭急忙彎腰附耳問道:“夫人,您說什麽呢?叫誰走?”

“走……我不認識你……走!”

“夫人,您在說夢話嗎?”

“走啊!”梨花忽然立坐了起來,大喊了一聲,緊接著冷汗大顆大顆地沿著額頭滑落而下。

丫頭嚇了一大跳,忙後退了一步問道:“您到底怎麽了?別是做噩夢了吧?”

“我的頭……”梨花雙手抱著腦袋,表情痛苦地彎下了身。

“夫人,您剛才摔了一跤,額頭都出血了。您還好吧?”

“我的頭好痛!”梨花使勁晃了晃說道。

“別是給摔壞了吧?夫人,”丫頭忙挨過去扶著她說道,“您千萬不要晃了。我娘說,腦袋摔了不能晃的,越晃越疼。”

梨花緩緩抬起頭,目光裏全是血絲,怔怔地望著那丫頭。丫頭有點懼怕,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背道:“夫人,您要不先躺下歇會兒吧?”

“我……”梨花神情黯然地盯著丫頭吐了一個字。

“您怎麽了?哪兒疼說吧!”

“我……好像……”

“好像什麽呀?”

梨花嘴唇微微顫抖道:“我好像……好像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想起什麽來了?”丫頭被梨花這詭異的表情給嚇住了,“您該不是魂飛了吧?”

梨花使勁搖了搖頭,一把抓住丫頭的手腕說道:“姑娘,你放我走吧!”

“不行啊!我們家夫人要是知道……”

“姑娘,我是幽王府的人!”

“什麽?”丫頭臉色大變,愕然地看著梨花。

“我是幽王府的夫人!”

“夫……夫人?怎麽會……”

梨花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外瞟了一眼,著急地對那丫頭說道:“我真不騙你!我真是幽王府的夫人!倘若你肯放了我,我往後會答謝你的!”

丫頭一臉不相信地看著她,使勁搖了搖頭。她想了想,從手腕上取下一個玉鐲子塞給丫頭道:“你要肯放了我,往後拿著這個玉鐲子來幽王府找我,我必定不會虧待於你!”

“您既然是幽王府的夫人,那我家夫人為何會關了您了?”

“她根本不知道我現下的身份!姑娘,真的來不及了!趁金鈴兒回來之前,你就讓我走吧!”

“可是……”

“你別擔心!等我走了之後,你假裝暈倒準能混過去!但是你要不肯放我走,萬一給幽王府的人找到這兒來了,隻怕你家夫人和你們一幹人等就麻煩了!”

“您……您真的是幽王府的夫人?”

“等你拿著桌子來找我自然就明白了!”梨花把鐲子往丫頭手裏一塞,轉身開了門,貓著腰身跑了。

此時院子的另一邊正熱鬧著。金鈴兒忙著招呼丫頭給文姨娘灌黃湯,壓根兒沒在意梨花這邊的動靜。梨花從後院溜出去之前聽見了林廣崢的聲音,不由地回頭一看,當真是林廣崢。她來不及弄明白林廣崢和金鈴兒是什麽幹係,急匆匆地從後院門跑了出去。

出了後院門,迎麵就一股冷颼颼的寒風。梨花沒穿披風,渾身上下凍得直打抖,再加上額頭一直疼著,她差點整個人又栽倒在地上!

跑了大概有兩條街後,她實在覺著累了,便坐在路邊一處小攤的凳子上歇氣兒。額頭處傳來陣陣痛感,她忍不住抬頭摸了摸,真的很疼!

“你沒事吧?”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傳來。

梨花機警地跳了起來,擺了一個打架姿勢問道:“誰?”

“聽不出我的聲音了嗎?”一個人影走近了她。

沒有月色,梨花看不清,但隱約已經聽出對方是誰了,柴邢。她鬆了一口氣,重新坐下說道:“哎,你們這些武林高手是不是都喜歡神不知鬼不覺地跟在別人後麵?”

“我隻是很奇怪這麽晚了,你為什麽不回幽王府?”柴邢靠近她說道。

“那我也很奇怪,你柴大少爺怎麽三更半夜地在這兒?你很閑嗎?”

“你受傷了?”柴邢剛想抬頭去碰梨花的傷口,梨花就忙躲開了。柴邢略帶氣憤地問道:“趙元胤還對你動粗了?”

“別亂說,我們家元胤不是那樣兒的人!”

“那你頭上的傷是怎麽來了?”

“我自己摔的!”梨花起身道,“不早了,我要回王府了,柴大少爺你慢慢逛吧!”

“容兒……”柴邢在她背後叫道,“你的記憶還是沒恢複嗎?”

她停下腳步,有些無奈地望了望這淒冷的夜空說道:“我要說沒呢?”

“不急,我會等!我會等到你想起來的那一天……”

“你傻不傻呀!”梨花忽然轉身激動地說道,“柴邢你是娶不著媳婦了嗎?你這麽閑幹脆回家多娶幾房媳婦過日子,這不好嗎?唐宣容有什麽好的呀?她值得你這麽癡心嗎?”

“容兒,我知道你很不待見我,可是,我不會介意你此刻對我態度,因為……”

“因為什麽?”梨花握緊拳頭走到柴邢跟前往他胸口上捶了一拳道,“因為你相信我早晚會想起,是嗎?我告訴你,柴邢!姑奶奶真的什麽都想起來了!”

“真的?”柴邢驚喜萬分地抓著梨花的雙肩問道。

“放開!”梨花撥開了他的手,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傷說道,“瞧見沒有?這就是我想起的代價!可是,即便我想起了,隻怕你會失望的!”

“容兒,你真的想起來了!”柴邢完全不顧梨花臉上的表情,伸手將她抱在懷裏,開心地笑道,“你果然想起來了,對吧?想起你曾對我說過要跟我一塊兒離開汴京城,是嗎?”

梨花使勁全身力氣推開了柴邢,咬了咬下嘴唇說道:“柴大少爺,你真是個癡情種,隻可惜你一直愛著的唐宣容卻是大騙子!她騙了你!騙了你!”

柴邢愣愣地看著梨花問道:“容兒,你是怎麽了?你不是說你什麽都想起來了嗎?難道你還是沒想起來,隻是想敷衍我?”

“柴少爺,你和唐宣容是否是在汪府中秋之夜遇上的?”

“對!沒錯!”

“唐宣容送了一枚香包,你回贈了她一條玉鏈子,是不是?”

“是!”柴邢睜大了眼睛興奮地點頭道,“你說得沒錯!這事應該隻有我和蓉兒知道!”

“再有,唐宣容是在汪府的荷花池邊答應與你私奔,還說要一起逃到關外過隱居的日子,永遠都不再回大宋了,是不是?”

“是!”柴邢再次緊緊地抓著梨花的手,眼淚幾乎都快出來了,“你是容兒!你真的是容兒!隻有容兒才知道我們之間說過的話!容兒,你終究想起所有的事來了!”

柴邢很開心,就像撿到了自己丟失已久的珠子的孩童。他興奮得抱起梨花原地轉了兩個圈,梨花連忙喊道:“快放我下來!我頭暈!”

“容兒,”柴邢忙放了她下來激動道,“我們這就走!不,天一亮,我們就離開驚幽城,去關外好不好?”

梨花抿了抿嘴唇,用力地從柴邢手裏抽回了自己的手。這一刻,柴邢的笑容凝固了,遲疑地看著她問道:“為什麽……容兒,你明明想起了所有的事!為什麽還要這樣待我?”

“我說過吧!”梨花咬緊了牙關說道,“我以前就說過,即便有一天我想起所有的事來,我還是不會跟你走。”

“為什麽?”柴邢情緒失控地質問道,“難道你想起所有的事之後,還想和趙元胤天長地久嗎?你不是說過,你與他原本是不同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是你自己說的,你願意跟我一塊兒去關外,過自由自在的日子,這些都是你親口說的!”

梨花扶著心口,強忍著眼淚說道:“抱歉,柴少爺,她騙了……不是,是我騙了你!我不會跟你去關外,因為由始至終……我都沒喜歡過你!”

“什麽?你說傻話吧?”柴邢抓著梨花的胳膊使勁晃道,“你騙我的,對不對?你一定還沒想起所有的事,對不對?我知道了,你一定嫌我煩,所以才編出這樣的緣由來哄我,對不對?”

梨花沉默了一小會兒,表情漠然地說道:“你認識的唐宣容……是個細作對不對?”

柴邢愣了一下,忽然停下了搖晃的手,吃驚地看著梨花。梨花又道:“你認識的唐宣容早已不是從前在大理給趙元胤當廚娘的唐宣容了。她有個師姐,叫莊允嫻對不對?她從大理離開後,一直生活在關外青川牧場對不對?”

“怎麽會……”

“我沒騙你,柴邢,”梨花誠懇地點點頭道,“我真的已經想起來了!想起了……所有的事!”

柴邢的表情有些悲涼了,緩緩放開了梨花的胳膊,不住地搖頭問道:“那為什麽……為什麽你會出爾反爾?”

梨花抬起眼眸,滿懷歉意地對柴邢說道:“抱歉,我一直都在騙你!”

“騙我?騙我什麽?”

“我沒喜歡過你,跟你去關外也並非心甘情願的。”

柴邢驚愕不已:“你為什麽要騙我?”

梨花垂下眼眸,輕歎了一口氣,再次用手扶著心口道:“因為……因為你所認識的唐宣容由始至終都沒忘記過趙元胤!她愛的還是趙元胤!想跟你私奔,隻是為了逃避她無法跟趙元胤在一起的命運罷了!”

“胡說!”柴邢怒喝道,“容兒,你一定撞昏了頭了!你在胡說,容兒!”

“我沒胡說!醒醒吧,柴少爺,”梨花吼了回去,“唐宣容根本就在騙你!她心裏根本沒有忘記過趙元胤!她不願意去見趙元胤,是因為她很清楚,她和趙元胤的立場是不同的!”

“別再說了!”柴邢扭過頭去,表情痛苦地說道。

梨花的眼淚已經嘩嘩落了下來是,那是為柴邢不值的眼淚,也是為唐宣容癡情的眼淚!她輕聲抽泣道:“雖然話很毒,但柴少爺……我今晚必須要跟你說清楚!忘了唐宣容這個人吧!她不值得你這麽迷戀。別再來找我,回家找個姑娘好好過日子……”

“別再說了!”

“柴邢……”

“我不想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