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莊姐姐也會迂回

莊允嫻進廳時,斜眼不滿地瞪了冰殘一眼。(擺渡叟縮:yikanxiaoshuo)冰殘起身走過去問道:“府裏有什麽事兒嗎?”

“沒什麽事兒,風平浪靜著呢!喏,東西,”莊允嫻晃了晃手裏一直提著的一個小錦盒,放在了古琴旁邊,口氣不爽地說道,“我是替遊夫人送東西來的。遊夫人聽說太妃娘娘這會兒還沒歇下,還在熬夜趕製靜音寺的改建圖紙,又勞心又傷神,真是很辛苦呢,她讓我送了這萱草百合膏來,讓娘娘你別太操勞了,深更半夜的,當心熬出病來!”

殷洛聽著她那酸諷的語氣很是不滿,可當著冰殘的麵兒,她照舊微微含笑地說道:“遊夫人真費心了,勞煩莊姑娘替我跟她道聲謝,明天再當麵答謝她。瓶兒,收了這東西,取兩盒豆蔻暖香來。莊姑娘夜裏跑了這麽一趟,又是頭回到我府上來,怎麽好叫她空手回去呢……”

“不必了,”莊允嫻冷冷地打斷殷洛的話說道,“我是來送東西的,不是來討賞的。娘娘的打賞還是給那些討好你的人吧!不打擾你和冰殘大人深夜共賞佳樂美羹,同修圖紙琴譜了,先走了!”

“放肆!”立在殷洛身邊的瓶兒輕聲喝道,“莊姑娘,你好歹也該懂些禮數吧?在幽王府上竟連這點禮數都沒學著嗎?見了太妃不行禮,娘娘已然是寬恕你了,你卻這般自以為是,未免太不把先皇放在眼裏了!”

莊允嫻轉回身,輕蔑地看了一眼殷洛道:“我要真放肆,太妃娘娘覺著你剛才那首激昂的《廣陵散》能彈完嗎?深更半夜的,娘娘真是好興致,彈古戰曲也能彈出離愁別緒,不愧是宮裏出來的太妃娘娘呢!”

殷洛垂眉不語,仿佛不打算插話。旁邊瓶兒卻一臉氣憤地說道:“先皇在時,便誇過娘娘琴藝過人,宮中無人能出其右,賜以琴仙的美名,又豈是莊姑娘你這等凡俗之人能聽懂的?”

“是嗎?”莊允嫻斜瞄了冰殘一眼,冷笑道,“原來冰殘大人不是個凡俗之人啊,能聽懂這天籟之音呢!難不成是天神嗎?真是失敬了!你們一個琴仙,一個天神,我來得真不是時候呢!”

“莊姑娘,”瓶兒正色道,“娘娘跟前怎麽能由得你如此胡言亂語?娘娘是先皇的妃子,你對她不敬就是對先皇不敬!對先皇不敬,便是對當今皇上不敬!縱然你是從幽王府來的,也斷不能放肆至此!娘娘——”她說著向殷洛半蹲跪道,“請您下令,好好懲戒這張狂之人,要不然先皇顏麵何存?”

殷洛輕挑眉梢,瞟了一眼眼前站著的莊允嫻,淡淡一笑道:“瓶兒你言重了,別動不動就拿先皇來說事兒。莊姑娘是冰殘哥的紅顏知己,論起來也算我的嫂子了,姑嫂之間又何來君臣之理呢?莊家嫂子是把本宮當自家人,這才說話有些隨意了,是不是?”

“誰是你嫂子了?”莊允嫻頂了一句回去,“冰殘哥?你可叫得真順溜呢!”

殷洛緩緩起身,嘴角含笑道:“哦,也對,是本宮失慮了。你與冰殘哥尚未成親,喚你一聲嫂子,有些唐突你的名聲兒了。等他ri你與冰殘哥真攜手拜堂時,才擔得起嫂子這兩個字呢!那麽,現下本宮該怎麽稱呼你呢?叫你莊小姐如何?原本你就是罪臣莊恒興的女兒,從前也是個官宦小姐,不是嗎?”

一提舊事,莊允嫻就有點按捺不住火氣了。她冷眉一橫,質問道:“娘娘對我的家事知道得真不少呢!特意打聽過?”

“本宮剛才就跟冰殘哥說了,他和幽王爺的事兒我都想知道得多一點,往後還要仰仗幽王府庇護呢!幽王府裏時常出入你這麽一位俊俏的姑娘,本宮自然會好奇到底你在幽王府是個什麽身份了,這不奇怪吧?莊姑娘不必緊張,那些都是前塵往事了,誰還會再提?我隻是真心佩服冰殘哥,肯容納一個罪臣之女。”

“管你什麽事兒?娘娘有這閑工夫不如好好想想靜音寺的改建吧!橫豎幽王府送來的圖紙都不合你意,再改也過不了你的法眼,還是你自己想想為好,省得折騰人!”莊允嫻不屑地回擊道。

“莊允嫻!”瓶兒再次怒道,“你少在這兒大放厥詞!這兒是殷府,不是幽王府,你竟一點收斂都沒有嗎?我家娘娘是好脾氣,你也別太過分了!”

“罷了,瓶兒,”殷洛淺笑道,“也怪不得莊小姐,誰讓我提起她的陳年舊事了呢?隻是冰殘哥,她如此秉直的性子在我跟前倒沒什麽,若是到了別人麵前,她也這般放縱自由,隻怕會給你添不少麻煩吧?我是實話實話,你可別介意,既然是你的人,你該好歹教她些規矩。”

冰殘口氣淡淡地說道:“微臣會的。”

殷洛把目光又挪回了莊允嫻身上道:“莊小姐,本宮若是你,就該真真地改改自己這脾氣。冰殘哥畢竟是這一城的城防官,所接觸的人非富即貴,你該多為他的臉麵著想才是。恩愛之人,不就該彼此體諒包容嗎?”

莊允嫻反唇相譏道:“我和他恩愛不恩愛居然讓你這太妃上心了,你管閑事兒都管到別人家裏去了?就算往後我和他成親了,你那聲嫂子我受不受還得看本姑娘高興不高興!別張嘴一聲哥,閉嘴就一聲嫂子,嫂子可沒哥那麽好哄!”

“莊允嫻,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瓶兒怒喝道,“宮裏帶出來的規矩不是娘娘不用,是娘娘心善不肯罷了,你倒真蹬鼻子上臉了?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個罪臣之女,冰殘大人若真娶了你,往後指不定有什麽麻煩呢!我告訴你,你現下給娘娘賠罪還來得及,否則我立馬就派人往京城裏傳書,讓皇上知道知道你是如何輕視先皇的!”

“賠罪?行,”莊允嫻點點頭道,“不過就是賠罪,有什麽大不了的,我賠!”

一旁的冰殘眼睛眯起,看著自家這嫻兒心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也學會賠罪了?不會是想動手吧?

“好!”瓶兒手一揮道,“立馬跪下賠罪,這事兒也就算了!”

莊允嫻白了瓶兒一眼,轉身撥開冰殘,徑直走到八仙桌前,倒了一杯葡桃酒,然後走回殷洛跟前道:“跪下賠罪多俗套啊,娘娘是琴仙,不會計較那些俗禮的對吧?我就拿這杯酒給娘娘賠罪了!”說完她仰頭咕嚕咕嚕地把一杯葡桃酒喝光了。

冰殘沒攔她,因為已經猜到她想幹什麽了。喝完那杯後,她又斟了一杯繼續灌下了喉嚨,然後把那琉璃杯往殷洛跟前一摔,嚇得殷洛往後退了小半步。

“娘娘,這罪賠得還合適?”莊允嫻臉色泛紅地問道。

瓶兒忙護著殷洛厲聲道:“莊允嫻,你撒什麽酒瘋?傷著娘娘你可吃罪得起?”

“我傷她了嗎?”莊允嫻晃了晃身子,冷笑道,“我要傷她,何必跟她廢話,刀子一抹,不就一顆人頭嗎?衝撞太妃是死罪,謀殺也一樣是死罪吧?沒分別啊!”

“放肆!”

“嫻兒!”冰殘伸手輕輕地把她往身邊一拉,她就歪歪斜斜地靠在了冰殘的懷裏,迷糊過去了。她不是裝的,本來沾酒就醉,剛剛那兩杯葡桃酒已經讓她頭重腳輕了。

看著莊允嫻像棉花糖似的貼在冰殘懷裏,站在瓶兒身後的殷洛好不是滋味兒,心裏揪著在疼。

“這就醉了?裝的吧?”瓶兒憤憤不平地說道。

冰殘冷冷地瞥了瓶兒一眼,對殷洛道:“娘娘見諒,拙荊的酒量向來不好,沾酒便醉,請娘娘別見怪。”

“拙荊?”殷洛撥開瓶兒,滿麵驚詫地問道,“冰殘哥,你跟她不是還沒成親嗎?”

“有些事兒娘娘可能不知道,微臣與嫻兒早先私奔過,也曾草草拜過天地,隻是未能得家中允可罷了。既已有夫妻之名,那她便是微臣的發妻。”

“是嗎?”殷洛心酸上臉,好不失落地說道,“原來竟有這段前緣!怪不得……冰殘哥會待她如此情深。她可真是好福氣啊!”

“這也是她該得的,夜深露重,請娘娘早些歇息,至於圖紙,拙荊說得對,不如勞煩娘娘想個稱心的章程出來,微臣照辦便是,以免再來叨擾娘娘。微臣這就帶了拙荊回去,告退了!”冰殘說完彎腰橫bao起莊允嫻,往廳外而去了。

上了轎後,莊允嫻捂著心口想吐,便趴在冰殘膝蓋上微微喘息。冰殘撩開了貼著她臉頰的發絲,低頭貼著她的耳朵問道:“誰教你的?”

“什麽……”她迷迷糊糊地說道。

“喝酒的事兒,誰教你的?”

“梁兮兮……”

冰殘笑了,果然是梁兮兮的主意啊!以自家嫻兒這脾氣,哪兒會迂回這麽多彎子,隻怕早就一腳踹門而入了。他心疼地替莊允嫻揉了揉心口道:“下回別喝了,聽見沒?”

莊允嫻撐起了身子,往冰殘懷裏一靠,醉醺醺地說道:“我……我不喜歡她……看著就煩!”

“沒人叫你喜歡她,你心裏想著我就行了。”冰殘攏著她的腰說道。

“嗯……”她醉眼朦朧地點著頭道,“梁兮兮也是……也是這麽說的……”

“嗯?你說什麽呢?”冰殘貼著她的額頭問道。

“梁兮兮說……一想……一想發火就想想你……火兒就……就下去了……我要砸……砸了殷府……幽王府還得……得得得賠錢又賠……禮……不劃算!”

冰殘忍不住笑出聲兒來了,緊緊地抱著莊允嫻道:“她說得對,不劃算,我們幽王府不幹那賠本兒的買賣。睡吧,回去我給你做荔枝冰花糕,做好了叫你。”

“嗯……要放桂花……”莊允嫻喜歡桂花,醉成這樣兒的都還念念不忘呢!

“放,睡吧!”

其實當時兮兮姐給莊姐姐出了個比較“狡詐”的主意。莊允嫻壓不住火氣想去殷府收拾那殷洛時,兮兮就跟她說:“鬧掰了多沒意思啊!你要砸人家東西,人家說從宮裏帶出來的,值千金萬金的,幽王府豈不是要賠完禮再賠銀子,多不劃算啊!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莊允嫻說:“我要忍不住怎麽辦?”

“忍不住就想想你家冰帥!想著想著,你就能忍住了。自然啦,你想罵她兩句也成,盡情地罵她幾句後,就喝酒給她賠罪!”

“為什麽?我才不會給她賠罪呢!”

“笨啊!喝完酒之後往冰帥懷裏一倒,我還不信冰帥不會帶你回來!”

“也是啊,不過讓我裝醉我裝不出來!”

“誰讓你裝了啊?姐姐,你那點酒量還用得著裝嗎?你又不是我!兩杯小酒就能醉翻你了!到時候,看你醉了,冰帥一準心疼死呢!”

於是乎,這兩人在花園角落裏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殲計”商量好了之後,莊允嫻就大搖大擺地去了殷府。事情發展得相當順利啊!兮兮要是知道了,一準半夜都能笑醒過來!

再說冰殘帶了莊允嫻離開後,殷洛便鐵青著一張臉坐在榻上沉默不語。瓶兒遞上茶盞問道:“娘娘,您還用晚膳嗎?”

“撤了!”殷洛沒好氣地說道。

“娘娘,您何苦跟那女人置氣呢?她與冰殘大人的事兒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即便現下冰殘大人承認她是自家夫人,那也是遲早的事兒啊!您要這麽跟自己過不去,那往後該如何相處呢?”

殷洛抬手擋開瓶兒遞過來的茶盞,起身走到古琴前,彎腰撥了一弦道:“你不是我,又怎麽知道我心裏的難受呢?不過今晚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我向冰殘哥示好,他沒有拒絕。”

“您覺著冰殘大人會相信您的話嗎?”

“應該是半信半疑吧,他不會立馬相信我的,不過我會讓他相信我。我讓你打聽的事兒你打聽到了嗎?”

“打聽到了,今晚趁著尹媽媽來,奴婢就問了她。她說那位唐宣貞小姐從前是靜音寺裏的姑子,後來與王府的遊夫人結緣,認了幹妹子,曾在王府住過半年,替遊夫人掌管家事。外麵一度傳言說幽王爺會納唐宣貞為妾,都奉唐宣貞為掌家娘子,可最近不知為何,唐宣貞從王府裏搬了出來。”

“尹媽媽可聽說過其中緣由?”

“她起初不願意說,後來我哄著她她才說的。她也是聽慈安署裏的一位老媽媽說的,說是王爺移情別戀,另有相好的了,活活地把唐宣貞肚子裏的孩子給氣沒了,唐宣貞這才負氣出了王府的。”

“是嗎?”殷洛冷冷一笑道,“這傳言有幾分真?”

“尹媽媽說多半是假的,唐宣貞傾慕於王爺倒是真的,至於有沒有孩子誰也不好說啊!”

“是啊,即便真有孩子,趙元胤要不喜歡她,她一樣兒是個沒福氣的。”

“娘娘打聽唐宣貞,是想與她往來嗎?”

“靜觀其變吧!我若明著跟一個出了王府的人往來,隻怕是不妥的。再看看吧!”

“對了,娘娘,剛才奴婢收到了京城一封密函,說是朝廷派了一位提刑官到任。”

“哦?”殷洛轉頭略顯驚訝地問道,“派了誰來?趙元胤肯收嗎?”

“是原先在禦史台的張賢楚大人,聽說,他這次是被責罰外派,才派到驚幽城來的。”

“緣由呢?”

“身為禦史台的台諫官,百日內無所彈劾,便被罷官外派了。”

“這借口找得可真漂亮啊!”殷洛點頭笑道,“明擺著是要在趙元胤身邊放條小狼狗,不過我倒挺擔心那位張賢楚大人的,他是個文官,三年前殿前禦筆親點狀元,他能架得趙元胤嗎?”

“他既然肯當這條狼,想必信心也是滿滿的。娘娘大可坐山觀虎鬥,任他們鬥個風狂雲暗。”

“那倒是,對了,你略準備準備,明天下午就去王府。”

“宴會不是晚上嗎?”

殷洛會心一笑道:“晚上去的那是客人,下午就去的那是自家人,明白嗎?”

瓶兒點頭道:“還是娘娘想得周到,奴婢明白了,這就去準備!”

三年沒辦過宴會的幽王府在中秋這天顯得格外熱鬧喜慶。遊仙兒起了個大早,把兮兮莊允嫻等人叫到了院子裏,一一分派了事情,然後囑咐道:“今晚這宴會辦好了是你們丈夫臉麵有光,要是辦砸了那就是你們沒本事了!外人不會笑話元胤他們怎麽樣,隻會笑話王府的女人個個太笨了!知道了嗎?”

兮兮笑道:“乳娘,您放心吧!夥房那邊我保準給您看得緊緊的,一隻蒼蠅都別想飛進去!”

遊仙兒笑道:“我是不擔心你的,待人接物方麵,我對你是最放心的。倒是允嫻和明珠,我不得不再嘮叨兩句。”

明珠不滿地瞥了莊允嫻一眼,對遊仙兒嘟嘴道:“乳娘,我會乖乖聽話的,不會給您闖禍的。宴會上那些事兒我還經得少嗎?我們齊王府好歹也是個王府,該說什麽該怎麽招呼客人我也是會的,您放心吧!我可不會像有些人,除了拳頭就隻剩拳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