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半,張道士才來到仁德胡同。他知道金一趟有個睡晌午覺的習慣,不能打擾,所以是掐著鍾點兒來的。其實,上午也能趕過來,隻因為杜逢時打電話那口氣,說是金一趟有急事兒,使他犯了猜疑。疑點不少,首先,打電話的不應該是杜逢時呀,就算金一趟自己不習慣打電話,也應該是金秀或者張全義,無論從禮貌還是從事理考慮,也輪不上他杜逢時“電話叫人”呀!其次,金一趟有急事兒,什麽事兒呢?想必這件事兒與金秀、全義有關,所以才背著他倆,由杜逢時打電話。再次,金秀能出什麽事兒呢?就算出了什麽事兒,也用不著找我老道去解決,可見此事還是出在了張全義身上……張道士就像個寫推理小說的作者似的,把金府這一年來作神弄鬼兒的事情前前後後想了一遍,還考慮了幾種解決的辦法才下山的。
護士小王開了大門:“喲,是老道長啊,哪股仙風兒把您刮來啦?”
張道士滿臉帶笑:“是你們金府的金風!一個電話,就把貧道給召來了。”
小王領著貴客往北屋走,楊媽從廚房追出來,“老神仙,辛苦您了!”
“不辛苦。人老啦,我倒是願意出來走動走動。”
楊媽指指北屋,小聲說:“金老爺子他歇晌兒還沒起哪。老神仙,屈駕到廂房裏先坐坐吧。”
“好好……”
三人一同進了東廂房,這又是個不合規矩的事兒——東廂是下人的住房,怎麽可以接待貴客呢!要進廂房,也是西廂嘛。張道士立刻想到西廂房住著張全義夫婦,今天的事情八成是要背著他倆了。
杜逢時正在外間屋打電腦,趕忙起身:“張道長,真對不起!我媽叫我當麵兒去請您的,可我隻打了個電話,大不恭啊!”
楊媽也說:“小輩兒的越來越沒規矩了!我說了不準打電話,可這小子兩麵派,背著我打的,還說這樣節省時間……唉,時間倒是省啦,可把咱北京人的禮貌規矩也節省沒啦!”
“楊奶奶,可別再講究老規矩啦!”張道士笑嗬嗬地指指電腦,“瞧,年輕人都在忙乎現代化哪。電話也是現代化嘛,何苦非叫孩子去跑腿兒呢。”
小王給客人倒了茶。楊媽一揮胳臂:“忙你們的現代化去吧!我跟老道長要說點兒老古董話兒。”
杜逢時和小王出去之後,楊媽把金府的為難事兒有選擇地說了幾件,留了幾件。說出來的,主要是張全義的事兒——她認為張道士能幫得上的。至於金丹被盜這樣的大事,她對“老神仙”也守口如瓶。
“說了半天,還不都是為了小輩兒的事兒!唉……”楊媽深深地歎了口氣。
張道士點頭:“小輩兒的麻煩,也有老輩兒結下的恩怨。”
“是啊,要不然我也不敢驚動您老道長了。金府哇,眼瞅著就要散攤子啦!”
張道士微笑:“不會。”
“怎麽不會!全義這個兒子女婿已經住到外邊去啦,遲早跟秀兒打離婚。小興兒呢,自然也就不是金府的孫少爺啦。這兩根兒頂梁柱一撤,金府還不散架子?金老爺子今年七十三,可不就應了仇人那句話——斷子絕孫了嘛!”
張道士搖頭:“不怕。”
“怎麽不怕?這些窩心事兒我壓根兒就沒敢跟金老爺子說。再加上個不聽**的小金枝兒……唉,紙裏包不住火呀,我使勁兒瞞著,又能瞞得了幾天呢?到時候一露餡兒,還不把金老爺子活活氣死呀………”楊媽抹眼淚了。
張道士捧著茶杯,注意聽著,說話很少,先說個“不會”,又說個“不怕”,其實他是在用心設想:還有沒有什麽高明的辦法把金一趟診所維持下去?事情已經明擺著了,關鍵在張全義身上。而這個孩子又是我抱給金一趟作義子的,也難怪楊媽要找我出主意……對,作為金府幾十年的老友我也無可推托!
“楊奶奶,您別傷心。金老爺子一生行善,必定善有善報!作為知交至友,貧道也要盡綿薄之力的。”
“是啊是啊!老道長,您和金老爺子有仙緣啊。論交情,論歲數,隻有您能勸得了他。對全義來說呢,您是他本家的長輩兒,也隻有您能降得住他了。您先喝茶,我去看看全義回來沒有……”
張道士起身,說:“不忙。空口勸說他們怕也不行。我先回西山一趟,請一件神器,明天再來。”
“神器?就是法寶嗎?”楊媽瞪大了眼睛。
張道士笑笑:“說是法寶也行。這件法寶,也許能治金一趟的心病,還能鎮住張全義哪!”說罷,作揖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