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裏,齊侯夫人喝了三碗茶水,已然喝得水飽,掛在牆上的字畫也欣賞了好幾遍,甚至還研究了一番字體。

陪在邊上的管家張福暗自佩服齊候夫人定力足,他站得腰酸腿軟,老臉都笑僵了,清茗苑那邊還未有任何動靜。

須臾,齊候夫人耐心告罄之前,映雪姍姍來遲。

映雪躬身行禮,“奴婢見過齊侯夫人,讓夫人久等,還請夫人恕罪,娘娘昨夜腿腳疼得一夜未能安睡,這會兒依舊未醒,奴婢恐擔心夫人久等,特來告知,不若夫人先行回府,待娘娘醒來……”

“既如此,那吾等就不便久留,還望太子妃娘娘保重貴體。”齊侯夫人雍容端莊,一點兒沒變惱,還反過來勸說一二。

映雪親自送人出府。

張福挺直腰背,兩手撐著腰部,沒好氣道:“可算走了,來人,把這些木箱通通抬進庫房——”

“且慢!”

返回廳堂的映雪及時製止張福,“有勞張公公清點禮單,煩請清點完畢後送至清茗苑,娘娘醒後要過目的,對了,再煩勞張公公安排一下膳食,務必叮囑膳房,午膳備得清淡一些,娘娘那邊離不開人,映雪先告辭。”

說完也不給張福反駁的機會,徑直轉身離開。

張福:“……”

下人小聲問詢,“張公公,還送進庫房不?”

“送到清茗苑去!”張福一甩袖子,狠狠皺眉,嗬,小丫頭片子,看爾等能猖狂到幾時!

清茗苑裏,江晨曦閑不住,又開始翻閱鋪子裏送來的賬簿。

映雪回來稟告外間情況。

蘭英站在桌案旁磨墨,一臉不解,“小姐,齊侯夫人親臨,你為何不讓她進院拜見?”

先前,齊國公府隻打發下人來謝罪,顯然沒把她家小姐放在眼裏,小姐不見自然可行。

江晨曦用朱砂筆圈起一處差額,“時候未到。”

她的確在拿喬,她以德報怨救了蕭珞央,為何不能拿喬?

“可是小姐,倘若傳出去,有人說您——”

“蘭英,你覺得他們背後會嚼我舌根,罵我恃寵而驕?仗勢欺人?抑或是目無尊長?你覺得有人會信?”

蘭英搖頭,雙手叉腰,“自然沒人信!平京誰人不知咱家小姐待人良善,從不苛責下人。”

江晨曦聞言一笑,示意映雪來打算盤,“名聲太好也不行,容易被人欺負,不如惡名在外的好,等閑沒人敢找茬。”

午後,張家那邊也派了人過來,備的重禮不比齊家少。

不過張家會辦事,此次張夫人親自登門拜見,按理說當朝貴妃的嫡母親自登門,江晨曦理該接見,然而她照舊尋了借口婉拒。

倆家人無功而返,回府後不免憤恨不平,有所埋怨。

齊候夫人愁眉不解,向老夫人請教,“祖母,這太子妃到底幾個意思?為何不見我等?”

齊老夫人兩鬢斑白,頭戴抹額,兩手撥動著佛珠,“她在氣頭上,不見你也情有可原。”

“老祖宗,可是——”

“怕什麽?論輩分,她品級再大卻無冊封,況且你有誥命在身,紆尊降貴去見她,已是給了天大麵子。”

話雖如此,但齊侯夫人內心卻惶惶不安,好似山雨欲來風滿樓。

“但願如此。”

齊候夫人走後,老夫人丟開佛珠,輕聲一歎,“這麽多年了,婉華依舊沒丁點長進,駕馭不了飛兒那一屋子女人不說,如今還怕了一個未冊封,有名無實的江氏女,可笑。”

老夫人身邊的嬤嬤開解道:“主子,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呐,跟不了他們一輩子。”

“理是這麽個理,哎。”老夫人精神不濟,也無甚胃口,“去把院門關上,老身乏了。”

齊騰飛來晚了一步,吃了個閉門羹,他也不急,腳步一轉,去了後院。

齊候夫人得知齊騰飛去了妾室屋裏,兀自生悶氣,隨後想通了,她也賴得再去管,終歸不是她的外甥女,當舅舅的不管,她瞎操什麽心。

張大人府邸,後宅老夫人屋裏的情況大同小異。

張家二房妯娌嗤笑,“那江氏入太子府三年,江大人還在侍郎位置上轉悠,她大哥江晨宴也未有機會得到提拔,由此可見,此女並不受太子喜愛。”

三房新婦也跟著開解,“大嫂,您且寬心,對方有太後撐腰又如何?再過幾年且看她,太子將來榮登大寶,必定要充盈後宮,她一個不受寵的,又沒母族支撐,遲早被人打壓。”

張夫人皮笑肉不笑,妯娌們坐著說話不腰疼,場麵話誰不會講?

“我擔心元敏一事連累她姐,你們也清楚的,聖上近半年冷落後宮,元英至今未有一子……”

涉及張家榮辱,老夫人精神一振,直接拍板,“老爺雖已致仕,然吏部官員多是他學生,那江氏要真的沒有眼力見,不妨找人降了她大哥的官職。”

各家算計籌謀之際,江晨曦一夜好眠,早起胃口佳,令膳房包了薺菜豬肉餡的餛飩。

用早膳時,院裏牆頭上喜鵲一直在吱吱叫。

蘭英生怕喜鵲叫聲吵到江晨曦,正要抓起掃帚驅趕它們。

映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蘭英的手臂,“蘭英,別攆,喜鵲叫必是今日有喜事。”

蘭英愣住,“今日不是小姐生辰,也不是殿下生辰,更不是——”

話還未說完,江平步履匆匆地奔了進來,“主子,宮裏來人了——”

江晨曦正巧吃完最後一個餛飩,不慌不慌用手帕擦了擦嘴,“瞧,喜事來了。”

原來太後懿旨傳到齊張兩府,責令齊國公府和張府後宅所有命婦女眷入宮。

太後斥責兩家貴女行事不端,不敬尊長,特罰其二人留在宮裏抄寫佛經一月,此舉無疑給江晨曦撐腰,狠狠打了兩家人的臉。

甚至遠在秦州的安親王夫婦更是修書一封寄到京城,懇請太後借此機會好好教導蕭珞央。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至於蕭承熠那裏,據傳距京城不遠百裏的羅州一代出現匪患,他親自帶兵剿匪去了。

剿匪一事不知真假,上輩子似乎未發生此事。

江晨曦不便與旁人議論此事,她也沒閑心瞎想,眼下正在寶慈宮暖閣裏喝湯,禦膳房為她精心燉煮的藥膳湯,一日三頓,頓頓不落。

她不想喝也不行,太後坐在旁邊盯著她呢。

“你這傻孩子,若不是曾嬛那小丫頭不辭辛苦特地跑到山莊來向我告狀,哀家就被爾等蒙在鼓裏!”

“你在球場上逞哪門子英雄?若是要你去拚命,還要平日裏養著的侍衛仆從做什麽?何不通通拉去斬了?!”

“太後您消消氣——”江晨曦忙把溫茶遞過去,撒嬌求饒,“太後,曦兒知錯了,曦兒下次再也不敢了,您累了吧?曦兒幫你捶腿如何?”

“不用你伺候——”太後沒好氣地瞪了江晨曦一眼,原不打算搭理這丫頭,冷一冷她,可見到她裹成豬蹄的腳,又不免心疼。

江晨曦生怕再次觸怒老人家,低眉順眼,傻傻地捧著茶杯。

太後見狀,不由得歎氣,她端起茶杯,抿了幾口放到桌子上,“從今日起,你不準亂跑,老實待在暖閣裏養傷,何時腳傷好了,何時再回府。”

“曦兒遵命。”

江晨曦眉梢上揚,她知曉太後真心實意為她好,省得她回府休息不好,見天地被旁人登門打擾。

太後也跟著笑了笑,“你呀你,太令人不省心了,還是嬛兒那小姑娘好,改明個把她接進宮裏,也熱鬧一番。”

江晨曦求之不得,曾嬛在此,還能替她轉移太後的炮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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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晨曦墜馬,太後替她撐腰一事,自然傳到蕭詢耳裏。

蕭詢本人沒去寶慈宮,不過卻派薑德一送去許多名貴藥材,外加珍奇古玩,同時也賞賜蕭珞央和張元敏各一套文房四寶。

蕭詢的做法令眾人摸不著頭腦。

太子妃為救兩位貴女受傷,聖上看在太後的麵子上送藥材,這且說得過去,可為什麽又送兩位貴女文房四寶?這到底是鼓勵還是變相的諷刺?

有人私底下問薑德一,想探一探口風,薑德一三兩撥千金打發回去,“老奴隻聽令行事而已。”

張貴妃被親妹連累,一點兒都沒生氣,相反暗喜在心,此乃千載難逢送上門討好太後的機會。

為此,張貴妃四更天起,早早墊付一口趕至寶慈宮請安,日日不落。

她不僅掏私房錢送江晨曦一堆補品,更親自監督張元敏抄寫佛經,但凡寫錯一個字,直接打手板,嚴厲程度堪比夫子。

後宮其餘妃嬪嫉妒張貴妃大做文章,借故討太後歡心,一個個有樣學樣,打著探望太子妃的名義,不約而同往寶慈宮跑,每日不到午膳時分賴著不走,盯著寶慈宮大門望眼欲穿,司馬昭之心宮女皆知。

一時間,寶慈宮從未如此熱鬧,逢年過節都比不上。

絕的是,蕭詢竟一日未踏足過寶慈宮,直接忽略了晨昏定省,著實有違孝道。

直到十日後迎來大長公主生辰,眾妃嬪奄奄一息的心思又重新活絡起來。

江晨曦卻慢慢琢磨出一絲不同尋常,後又覺得自己多慮,或許是這些時日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胡思亂想而已。

作者有話說:

蕭詢:“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