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內燭火熄了近乎大半, 室內光線轉暗,四周靜悄悄的,連一隻野貓叫春的聲音也無。

懸掛在床尾的驅蚊香囊裝著艾草, 淡淡的艾草清香縈繞在床榻四周。

然而提神醒腦的艾草香也拯救不了猶墜火爐中的江晨曦,她漲紅了臉, 一動也不敢動, 生怕今夜出不了福寧殿。

她迫使自己轉移注意力,聚精會神分析先前聽到的話。

蕭詢為什麽要在張貴妃麵前撒謊?

蕭錦儀與駙馬竟然貌合神離,蕭錦儀甚至還養了麵首, 那她苦心搜尋古籍到底有何用意?芙蕖山莊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半年後, 蕭詢是否心甘情願翻牌子寵幸後宮妃嬪?

一樁樁、一件件疑團襲上心頭, 她偏偏不能打破砂鍋問到底, 否則就徹底陷入蕭詢為她編織的網裏,跳不出去。

躁動過後,蕭詢重歸冷靜,他雙手撐在江晨曦頭部兩側,上半身微微懸空,眸光鎖住她。

“你為何不趁今日生辰宴,向朕開口, 解除你與太子的婚約。”

今夜注定太平不了。

江晨曦猶如困搜, 被蕭詢困守方寸之地, 麵對他虎視眈眈、咄咄逼人的眸光,她若隨口胡謅, 他必定會狠狠懲罰她。

她可不願天亮後無顏見人,既如此, 不如索性挑明。

“回稟皇上, 太後壽誕在即, 晨曦打算等過了她老人家的壽誕再提此事,以免傷了她的心。”

蕭詢一瞬也不瞬研判她的表情,她與他對視,視線不躲不閃,眼裏含著一絲絲哀怨,倒是沒有對太子的不舍。

“此話當真?”

江晨曦見他挑眉,黑眸裏閃著興味,便已明了他聽信了她的話,偏還故作不信,假意逗她。

她才不會蠢到當他的麵發誓,偏過頭去,“不日便可揭曉,皇上不如拭目以待。”

小丫頭生氣了。

蕭詢勾唇一笑,力道一卸掉,改為側躺在床沿,左手撐額,右手探向她的臉,膚如凝脂,愛不釋手。

他引誘她上鉤,“曦兒,你可願為了朕,與這世俗禮教為敵?”

一聲‘曦兒’纏綿悱惻,令人雞皮疙瘩直冒。

江晨曦心慌意亂,摁住他作亂的手,翻身爬起。

他一而再、再而三試探她,越發得寸進尺。

她跪坐在旁,心裏發怵,強提精神與他對抗,“皇上何苦令我為難,晨曦出身於書香門第,幼時便熟讀三書五經、倫理綱常,晨曦不敢、也不願。”

“皇上若是看重晨曦的這身皮囊,大可在晨曦與太子和離後占了去,屆時,便請皇上放晨曦一條生路。”

他是堂堂大周帝王,後宮粉黛三千,她區區一禮部侍郎之女,何德何能與他並肩對抗世俗眼光。

**心扉後,江晨曦反而鬆了口氣,今夜是死是活,不如賭一把。

“放你一條生路,那誰又來放朕一條生路?”

蕭詢氣極,猛地伸手扯她入懷,撕開她的衣領,咬向她的頸間,又怕傷到她,留下痕跡被人發現,遂改為輕啄。

“江晨曦,你在詆毀我對你的感情。”

江晨曦心弦一顫,被迫昂起頭顱,仿佛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蕭詢的撩撥讓她手腳僵硬、四肢發麻,他若有似無的碰觸,帶來酥麻,她招架不住他的攻勢,也無任何應對經驗,隻緊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你若先騙朕、哄朕,那該多好。”

他的唇沿著她的頸側移至她的耳畔,反複啄吻,複又扳過她的臉,在她的唇瓣處流連忘返。

帝王的俊臉在眼前放大,倆人鼻息相抵,唇齒相依。

反抗、掙紮也是徒勞,江晨曦任由蕭詢為所欲為,心裏的酸澀快要溢出來,她眼睫一顫,無聲落淚。

美人淚盈於睫,端是楚楚可憐。

蕭詢舍不得她哭,他長長一歎,擁她入懷,輕撫她的後背,“朕不逼迫你,你回去仔細考慮一番,你且寬心,一切煩心事,朕皆會擋在你麵前。”

江晨曦哭得更凶,悔恨自己不該招惹他,如今陷入兩難境地,稍有差錯,便是萬劫不複。

蕭詢摟緊她,低聲勸哄,晚些時候,蕭詢親自送江晨曦回了水榭。

水榭內間曾嬛睡得香甜,蘭英被李一堵住了嘴巴,強撐精神縮在角落裏,怒目而視著李一。

李一奉命辦事,背對著蘭英,非禮勿視。

江晨曦安全無虞歸來,蘭英瞬間苦盡甘來,眼角餘光瞄到一閃而過的蕭詢,嚇得立馬跪地垂首。

“蘭英,起來吧,皇上走了。”

與蕭詢對峙一場,江晨曦精疲力竭,她懶得再沐浴,徑直脫掉衣裙,躺到另一側空著的矮塌上。

蘭英見狀,輕手輕腳取來被褥,替江晨曦蓋上。

待曾嬛醒來,江晨曦便領著曾嬛向太後告辭,親自送曾嬛歸家。

自那次與蕭詢不歡而散後,江晨曦一直待在府裏不出門,甚至多次婉拒蕭錦儀的召見,私底下暗自籌謀下一步計劃。

蕭承翊還在南邊賑災,禦苑那邊,有江平與馬六替他守著江晨宴,暫時相安無事。

轉眼太後壽誕在即,長公主蕭承妤偕同駙馬從南詔趕回來,江晨宴被抽調出來,專門負責招待南詔而來的護送大將。

不用費心打聽,定是蕭詢的手筆。

蕭承妤與駙馬回京,蕭詢親自設宴款待,江晨曦受邀在列,她借口身體不適回絕。

第二日崔琳琅登門拜訪,帶來一堆名貴補品。

“太後說你抱恙在身,琳琅不放心,今日特來探望,妹妹怎麽了?可是夏夜貪涼,感染了風寒?”

清茗苑待客的花廳裏,江晨曦歪靠在塌上,身上蓋著薄毯,毯子下小腹上擱著暖手爐,許是這段時日心緒紊亂的緣故,腹痛難忍。

她歉意一笑,“有勞琳琅姐姐關心,妹妹並未著涼,葵水來了,小腹墜脹,不願出門。”

“原來如此。”

同為女子,崔琳琅自是理解此等感受,反客為主,悉心照顧江晨曦。

江晨曦有感而發,“琳琅姐姐若是嫁給我哥多好,如此,琳琅姐姐成了我嫂子,以後便能經常與妹妹待在一塊。”

崔琳琅俏臉一紅,瞪了一眼江晨曦,“看來你小腹還不夠疼,竟有心情打趣我。”

江晨曦連忙討饒,崔琳琅見好就收,倆人相視一笑。

傍晚時分,金玉樓大掌櫃劉達順利收到了江晨曦祖父的回信,她要的人三日之內會快馬加鞭趕至京城,另外來信還告知,映雪已成功接手江夫人留下來的繡坊。

祖父不放心她身邊缺人用,還派了一名會武的婢女來京,屆時將與她要的人一同到達。

江晨曦瞬間心安,令劉達代為回信,告知她一切安好。

天氣逐漸炎熱起來,轉眼迎來端午。

每逢端午佳節,金水池上將舉行龍舟劃船比賽,今年恰逢太後壽誕,聖上偕同太後,及後宮妃嬪親臨,一眾高官命婦皆可乘坐各式遊船畫舫觀看。

蕭承翊前一晚從南邊趕回,江晨曦作為太子妃,在太後壽誕這日,自是要陪同蕭承翊一起參加。

昨晚太子府書房,書桌上的那封休書手稿字跡未幹,蕭承翊便被人喊出門,江晨曦趁機在休書上留下她的批注。

“妾與夫君三年無合巹同房之歡,豈會得子。”

上輩子軌跡,端午左右,蕭承翊接連幾日未回府邸,待他歸來那天,他親自手寫了休書。

江晨曦之所以沒有反抗,究其原因有兩點,一來太後落水身故,無暇他顧,二來,江晨宴犯了事,蕭承翊抓住把柄借此要挾她。

如今,江晨宴遭遇的那件事還未發生,也或者是她一直派人盯著,邵平的小打小鬧無足輕重,再者,江晨宴被調離禦苑,去接待南詔使節,邵平的手暫且夠不到那裏。

現下,最至關重要一點,便是太後今日的安危。

幾日不見,太後忍不住念叨江晨曦沒良心,一出宮就不願進宮來看望自己。

江晨曦哄了太後好一會兒,才把人逗笑。

登船前,蕭詢當著眾人的麵不動聲色關心,“太子妃身子可有好些?你不在宮裏的這段時日,太後一直在朕麵前念叨,聽得朕耳裏都長了繭子。”

江晨曦一身緗色長裙,妝容得體,端莊大氣,令人挑不出錯。

她回避蕭詢的視線,隨意敷衍了幾句。

蕭詢察覺她今日心不在焉,猜想她多半還在氣他,遂暗自考慮今晚得找個時機與她談一談。

蕭承妤久未回京,與蕭詢見麵難免話多了一些,她分神與江晨曦簡單寒暄幾句,約定今晚端午宮宴再聊,駙馬有差事回稟,夫婦倆順勢留在龍船上。

太後與一眾後宮妃嬪則上了另外一艘遊船,正是春山船坊去歲推出來的金水明珠。

船身寬闊,能夠並肩站立二十人。

為了方便觀看,甲板上擺滿高低錯落的長椅,一眾妃嬪顧不上天氣炎熱,頂著太陽觀看龍舟賽事。

龍舟賽事精彩,江晨曦顧不上與張貴妃等人交談,全神貫注陪在太後身邊,對麵的蕭詢眼風偶爾掃到她,她也不為所動。

盧春山今日出盡了風頭,沾著盧柳的裙帶關係,春山船坊的遊船被禮部征用,挪給宮裏太後等貴人使用。

他一改往日盛裝打扮,穿著一襲棉麻長衫,候在太子殿下乘坐的這艘畫舫裏,一邊忙著與人結交,一邊暗暗眼熱地盯著斜對麵的後宮妃嬪。

環肥燕瘦,美得各有千秋,令他看得眼花繚亂。

不久的將來,他便是當朝國舅,享用不盡的華服美人,屆時蓋一座行宮,廣納天下美人,好不快活。

龍舟賽事精彩絕倫,六部選派人手參加與武將打擂台,最後贏得頭籌的竟是工部一群人。

聖上龍顏大悅,當眾賞賜白銀布匹。

賽事結束後,遊船陸續靠岸停泊。

眾人陸續下船,意外在一刹那發生,不妨有其他遊船撞上來,江晨曦等人所在的船身晃了幾晃,另一側攙扶太後的丫鬟嬤嬤沒站穩,下意識抓著身邊人的衣角,一個攥一個,下餃子似的,撲通撲通落水。

江晨曦眼疾手快穩住太後,“蘭英,常嬤嬤,快帶太後往回走!”

船頭晃**厲害,船中間相反安全一些,蘭英與常嬤嬤見狀,分別一左一右圍上來攙扶太後向後退。

恰巧有其他人發現不對,返回來幫忙,手忙腳亂之中,江晨曦被擠到了岸邊,腳下踉蹌,意外跌落湖裏。

“小姐——”

“娘娘——”

“太子妃落水了——”

一眾女眷瞬間花容失色,驚詫尖叫,沿岸的禁軍見狀,紛紛跳湖救人。

蕭承翊與文武百官在另一艘畫舫上,他聽到動靜,第一反應不是緊張,而是麵露反感,江晨曦這女人又搞幺蛾子!

對麵龍船上的蕭詢恰巧捕捉到令他魂飛魄散的一幕,當即色變,“魏炎!救人!李衛!搭橋!”

早在江晨曦落水那瞬間,蕭詢身邊的侍衛便有眼力見地跳湖救人去了。

薑德一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他暗叫糟糕,壞了,太子妃萬一有個閃失,這船上的一幹隨從侍衛,恐沒好下場!

兩艘遊船之間間隔不算太遠,約莫一丈寬,李衛與一眾侍衛飛速取板搭橋,蕭詢顧不上群臣阻止,一個箭步跳上狹窄的木板橋,疾步奔至太後身邊。

“母後,兒臣來遲,您沒事吧?”

太後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拽住蕭詢的手,焦急道:“皇帝,你快派人去救曦兒,她為了扶住我,自個跌入湖裏,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哀家將來下地府,該如何向她祖母交代?!”

“母後無需著急,魏炎已領人下水救人,朕相信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必會安全無虞回來。”

蕭詢麵上表情不好看,龍舟賽事出現意外,何止敗興而歸,今日恰逢太後壽誕,怕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江晨曦會鳧水,然,他也料不準。

蕭詢心急如焚,奈何他不能慌,這節骨眼上他不能甩下一眾人等跳湖救人,隻有等,唯有等。

有禁軍鎮場,圍觀的百姓被禁止靠岸、禁止私自跳湖救人,以防有人渾水摸魚。

霎時,岸邊圍觀者甚多,吵吵囔囔,鬧個不停。

太後不放心,堅持留在原地等,她不走,蕭詢自然也沒走。

趕來的蕭承翊得知來龍去脈,一臉震驚,江氏為了奪得他的關注,對自己下手如此狠,不怕被淹死?

聞訊而來的小曹氏眼珠一轉,當場抹淚,跪在岸邊扯著嗓子哭,“曦兒——曦兒——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該如何向你娘交代——”

哭聲刺耳,好似在哭墳,太不吉利。

江晨玉、江蕙蘭等人也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二人苦於不會鳧水,隻能在岸邊焦急地跑來跑去。

江晨宴魂不守舍趕來,聽得心裏大為光火,出聲嗬斥小曹氏閉嘴,旋即脫掉官服,不顧同僚阻止,終身一躍跳入湖中。

蕭詢眸光死死落在跳湖的江晨宴身上,“到底是親哥哥,妹妹落水,他二話不說跳湖。”

候在一旁的蕭承翊表情一僵,小心翼翼觀察父皇的臉色,不確定父皇是不是意有所指,一時猶豫不決。

江晨宴脫掉官服跳水救人的一幕被圍觀貴女納入眼底,眾人吩咐對其讚譽有加,羨慕太子妃有一位好哥哥。

崔琳琅哪有心情聽友人誇讚江晨宴,她勒令隨行會鳧水的仆從跳湖救人,多一個人幫忙搜尋,便多一分勝算。

小曹氏還在嚎哭,太後被小曹氏的哭聲弄得心煩意亂,更加沒好眼色分給小曹氏,不禁啐了一句,“哭哭哭!哭有個屁用,皇帝,快叫人把她攆走!”

蕭詢一個眼神遞過去,身邊的禁軍立馬過去攆人。

江如海得到旨意,忙吩咐其他人先把小曹氏送回去,省得在這裏丟人現眼。

須臾,蘭英先被人救了上來,這丫頭找人找到腿抽筋,江晨宴冒出水麵,見隻有蘭英,忙又一頭紮進湖裏,繼續搜尋。

江如海連忙奔過去,追問蘭英有沒有看到江晨曦。

蘭英吐出好幾口水,臉色慘白,“嗚嗚,小姐落水,我立馬跟著跳了,可我就是找不到她——”

此時,陸續有禁軍冒出水麵,匯報沒找到人。

蕭詢暗自握拳,強迫自己冷靜,以那丫頭的智謀,她斷不會自絕死路,她放不下她的家人與外祖父一家。

定是出了什麽意外。

但,她倘若為了躲他,故意求死?

心口悲慟,血氣上湧,蕭詢眼尾泛紅,他強行運氣,生生壓製下去,隨後立即著人招來工部尚書。

“金水池湖底是否有暗道?”

金水池是人工開鑿的護城河,由西向東貫穿整座京城,寬約十幾丈,水性不佳的人一旦落水,恐有性命之憂。

工部尚書王升道:“回稟皇上,金水池下有暗道,當年盧……工部開鑿護城河時,未雨綢繆,特地開辟幾處暗道,以防大水來襲時泄洪。”

有暗道,便有暗流,遇上水底急流,等閑人……

蕭詢止住胡思亂想,冷聲道:“加大搜尋範圍,往下遊尋找,務必見活人。”

蕭詢一聲令下,旁人莫敢不從。

聖上要的是活人,若是太子妃真的出了意外,他們也不必回來,等著一起陪葬。

打撈尋人一直持續到日落,太後強撐,奈何受了驚嚇,發了眩暈,蕭詢親自送太後回宮,蕭承翊與江如海父子留在原地繼續尋人。

——

龍舟賽事,盧柳也混在其中,親眼目睹江晨曦落水的那一刹那,她滿眼意外,按夢中所示,該是太後落水溺斃才是。

不過,江晨曦落水也行,結局注定溺斃。

連老天爺都幫她!

連日來被傳遍京城的卦辭影響心情的盧柳狠狠吐出一口濁氣,偌大的金水池,江晨曦即便僥幸不死也夠嗆。

邵平托人來傳話,約她在盧家後巷碰頭,盧柳心情甚好,主動赴約。

一炷香後,盧家後巷。

邵平一上馬車,便上前握住盧柳的手,催促她折返回鄉,“柳兒,今日太子妃落水一事太過蹊蹺,你堂哥船坊恐會被牽連,念在咱倆相識一場,邵大哥特來通風報信,你先回鄉躲避一段時日,待風聲過後再回京不遲。”

盧柳絲毫不急,“太子妃落水與春山船坊有何幹係?她是意外落水,又不是船工陷害她。”

有太子在背後撐腰,她堂哥不會有事。

邵平掏心窩討好盧柳,卻見她不當回事,不免心急如焚,“話雖如此,倘若太子妃有個好歹,太後發怒,肯定要找人頂罪。”

大家皆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盧春山被關大牢,他無所謂,千萬不能連累了盧柳,他還未把人吃到嘴裏,到嘴的肥肉可不能飛了。

盧柳堅持己見,“不會的,柳兒相信太子殿下,堂哥那裏最多落個辦事不利的罪名,且罪不至死,就算要找人頂罪,隨便找幾個船工即可。”

邵平言盡於此,盧柳不聽便罷。

“邵大哥還有差事沒辦完,咱們改日再敘。”

說完就要親盧柳,仗著太子忙於找人,幾日內定不會找盧柳,邵平賊膽大了些。

盧柳被邵平摸得心浮氣躁,一段時日未見蕭承翊,身子漸漸有了反應,不免半推半就,低聲嗬斥他切不可弄出痕跡。

邵平大喜過望,不敢動真格,隻把人壓在身下樓樓親親解解饞。

倆人廝混了約莫一盞茶功夫,隨後各自散開。

————

慶幸的是,酉時一刻,宮外快馬加鞭傳來消息,太子妃終於被找到,在京郊下遊一處淺灘被漁民撈起,隻不過人已陷入昏迷。

太後當場喜極而泣,囔囔即刻備馬出宮去接太子妃。

“母後,您這會兒出宮也是給眾人添亂,不妨安心候在宮裏,有承翊坐鎮,他自然會帶太子妃回來。”

“哼,不是哀家背後罵太子,他當人丈夫的,妻子落水,他丁點關心全無,還不如曦兒大哥,他留在那裏有甚作用?!”

太後數落太子的不是,寶慈殿內陪著的眾人皆沉默不語。

太子殿下與太子妃貌合神離又不是一日兩日的事,自己親妹妹落水,當大哥的肯定心疼。

張貴妃有心說和,也不知從何說起,太子妃落水,也不知幸還是不幸,倘若就此一命嗚呼,太後必定會遷怒眾人。

“母後,太子再不濟,他理該承擔起一切。”

蕭詢麵色不虞,他叮囑蕭承妤留在寶慈殿照應太後,“朕得回福寧殿,禮部的人還在殿外候著。”

回到福寧殿,蕭詢剛坐到龍椅上便嘔出一口心頭血,灑在了桌案上。

嚇傻了正在斟茶的薑德一與藏在周圍的一眾黑甲衛,“皇上!”

薑德一顧不上灑了一身的茶水,眼眶泛紅,“皇上,老奴去傳太醫——”

蕭詢捂著胸口,忙出聲喚住他,“不準外傳!朕無大礙!薑德一,替朕更衣。”

從目睹江晨曦落水,胸腔氣血便一直在翻滾,被他生生壓製著,擔心半日,盼來她被找到的好消息,他怎能不激動?

若不是顧忌她的顧忌,他早就拋下一切前去找她。

薑德一躊躇,見蕭詢堅持,他抹淚應諾。

他活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皇上為了後宮的哪位妃子咳血,這江如海的女兒不是等閑之輩。

————

人仰馬翻之後,江晨曦被送入最近的醫館救治,隨行的太醫派上了用場,醫館掌櫃婦人和蘭英幫忙換了江晨曦的衣物。

江如海父子一直守在醫館裏,兩個大男人幫不上忙,又擔心裏邊的情況,原地坐不住,不停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蕭承翊再厭惡江晨曦,見到毫無血色的她時,到底心生不忍留了下來。

江如海父子晃得他頭暈,他隱忍不發,撇開視線。

當夜,江晨曦高燒不退,一盆盆涼水、一碗又一碗湯藥往屋子裏送,後半夜熱度終於降了下來。

正當眾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天光微亮,高熱又卷土重來,眾人更加不敢掉以輕心。

期間,江晨宴要替換蘭英,蘭英不願意走,跪趴在床尾,“蘭英不走,蘭英不困,蘭英要守在小姐身邊!”

江晨宴輕聲一歎,便由著她。

天亮時分,江蕙蘭與崔琳琅撞在一塊,風塵仆仆趕了過來。

二人與身邊的丫鬟幫忙再次更換江晨曦濕透的衣袍,半個時辰後,江晨曦的熱度徹底降了下來。

眾人放鬆了心神,蕭承翊安排人分別去用膳。

江如海一大早被大理寺派來的人叫走,江晨宴告假留在這裏,七尺男兒淚灑衣襟。老天爺厚待他們江家。

崔琳琅端著新換的熱水路過,無意中瞥到江晨宴站在角落裏落淚,她記起他跳水救人那一幕,心中不忍,遞了手帕給他。

“江大哥,曦兒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安然醒來。”

江晨宴未料身後有人,吃了一驚,見對方是崔琳琅,當即一臉愧疚,他接過帕子,複又覺得唐突佳人,主動後退幾步,拉開一些距離。

“晨宴感激崔姑娘不辭辛勞照顧小妹,待晨曦醒來,身體康複,兄妹二人必設宴款待崔家盛情。”

崔琳琅道了一聲客氣,便不再與江晨宴多加交談,轉身回了屋內。

江晨宴目送她進屋,抬起衣袖擦臉,目光掃到手中握著的帕子,目光一頓,而後悄無聲息塞入腰間。

改日有機會托小妹多送幾隻帕子還給她。

接近正午時分,江晨曦幽幽醒了過來,她腦袋昏沉,身子沉重,渾身黏糊糊的,雙眼發懵,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蕭承翊見江晨曦醒來,眼睛一亮,“太子妃,你醒了——”

眾人精神一振,江晨宴大踏步跨進屋,“小妹——”

崔琳琅與江蕙蘭忍不住抹淚,倆人異口同聲道:“曦兒妹妹,你受苦了。”

蘭英撲上前去,抱著江晨曦哭哭啼啼,“小姐,蘭英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嗚嗚——嚇死我了——”

江晨曦兩耳嗡嗡響,聽不太清蘭英說的話。

她記得落水的那一刹那,她被厚重的裙擺拖累,幸虧攜帶蕭詢贈與她的匕首,她用匕首劃破了裙擺與外衫,順利脫殼而出。

未料水浪翻湧,她被一股暗流吸附,力氣殆盡前,她看到向她遊來的丫鬟夏菊。

祖父贈與她會武的那個丫鬟。

蕭承翊見江晨曦精神恍惚,崔琳琅等人擠在床頭,沒他站立的份,他咳嗽一聲,慰問了幾句便走,臨走前還對眾人說了一番場麵話。

“今日撞船一事甚為蹊蹺,父皇令吾待太子妃醒來便去禮部從旁處理,爾等替本殿下好生照應太子妃,回頭重重有賞。”

人一走,屋內氣氛徒然變得鬆快起來。

江晨曦眨了眨刺痛的雙眼,看向眾人,費力開口,“夏菊呢?”

眾人一怔,麵麵相覷,誰是夏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