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船坊被封, 聖上罰太子去太廟抄寫佛經,太子妃死裏逃生,得了太後與皇上的賞賜。

朝中文武百官聞弦歌知雅意, 紛紛派遣後宅女眷攜帶各式名貴補品去了太子府。

然而她們全部铩羽而歸,太子府門前有禁軍把守, 太後下了旨意, 任何人等不可擅闖太子府,切不可打擾太子妃休養。

大長公主府與齊國公府也不例外,不僅送來的稀世補品皆被悉數退回, 蕭錦儀與齊候夫人相偕登門, 還吃了閉門羹。

圍觀者人不少, 蕭錦儀搖頭失笑, 揮了揮扇子,“走吧,待太子妃身體再好一些,吾等再來探望。”

齊候夫人見狀,也跟著蕭錦儀離開。

江晨曦不見她們不要緊,她們禮數到位,旁人挑不出錯。

大門裏邊, 夏菊從角落裏栽種的一顆桂樹上躍了下來, 嚇著了打此路過的張福。

“哪個小兔崽子偷奸耍滑不幹活, 盡往樹上鑽——”

張福罵罵咧咧,一抬頭對上夏菊平靜無波的雙眼, 下意識便打了一個寒顫。

夏菊救了太子妃,此事不脛而走, 江晨曦並未有意遮掩, 太後與皇上那後來知曉此事, 自然也賞賜了夏菊不少好東西。

要說府裏現今的大紅人,莫過於這位突然冒出來的丫頭。

隻不過這丫頭忒邪門,進府的第二天,府裏的護衛盡數被調走,緊接著換了皇城禁軍,還是魏統領親自帶人過來的。

進府的第三天,當值時賭錢喝酒的下人被她一鍋端,連帶著他都被狠狠數落了一頓。

張福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甩袖離開,他還是離這個瘟神遠點好!

被人瞥一眼又不痛不癢,夏菊不以為然,腳步一轉,回了清茗苑。

夏菊沾了一身樹葉回來,蘭英一目了然,拿她沒轍,“夏菊,你是不是又去爬府門口那顆桂樹了?張公公沒罵你偷奸耍滑?”

“他罵了,又走了。”夏菊如實交代,說完去院裏的井水旁打水洗手。

蘭英聞言一笑,“張公公可算踢到鐵板了,也就是你,他不敢硬碰硬。”

放眼大周,被聖上賞賜金腰帶的丫鬟,可就夏菊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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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春山被抓,春山船艙被封,一夜之間,盧春山的豬朋狗友避之唯恐不及。

盧柳慌了陣腳,托人聯絡黃三全,卻無任何音信,她轉而去找邵平,邵平那邊推脫自顧不暇,聖上徹查禮部上上下下官員,恐自身難保。

逼不得已,盧柳去求太子府的管家張福。

張福借著出門采買的功夫,與盧柳私下見了麵,偷偷告知,“聖上雷霆一怒,殿下被罰在太廟抄寫佛經,等閑人不得求情,盧姑娘,老奴勸你近段時間躲出京避一避風頭。”

盧柳徹底慌了,夢中太後落水溺斃變成了江晨曦,可惜江晨曦沒死成,還連累了盧春山一幹人等被罰。

盧柳氣極,當晚便狠狠砸了一屋子的茶盞花瓶。

她不甘心就此逃離平京,她不能自亂陣腳,無論如何都要等到蕭承熠出宮,他不會不管她的。

籌謀了一夜,她打聽到蕭錦儀回了長公主府,遂立馬帶了厚禮上門求見。

怎料蕭錦儀避而不見,托人送口信出來,大意與張福一致,叮囑她近日低調一些,勿要飛蛾撲火。

盧柳氣紅了眼,親自手寫一封信,交代侍女海棠再跑一趟禦苑,當麵遞交給邵平。

張福私下與盧柳接觸的事,未能瞞得過江晨曦,早在從醫館回府那一日,江晨曦便令夏菊關注府裏的一舉一動。

蘭英站在清茗苑門口,朝外麵罵,“不要臉的東西,吃裏扒外。”

夏菊路過,問她在罵誰。

蘭英憤憤不平,兩手叉腰,“誰聽見了就罵誰!”

傍晚時分,江晨宴過府來陪江晨曦一道用晚膳,透露了一件事。

撞船的那艘遊船被朝廷派來的人拖走當柴火燒了,撞了船的遊船不吉利,留著也無甚用處,春山船坊被查封,其餘畫舫遊船皆充公。

聖上查辦了禮部上下好幾個怠忽職守的官員,“邵平也被牽連,挨了一棍打,降職為八品筆帖式。”

一切走向皆正如江晨曦預料,她落水換來的這些,不虧。

盧春山被抓,邵平降職,盧柳沒了這些人撐腰,想進太子府容易,進來後卻不好過。

即便盧柳珠胎暗結,母憑子貴,太後與蕭詢這一關就過不去。

第二日,崔琳琅午膳前來探望江晨曦之際,江晨曦請崔琳琅陪她唱了一出戲。

夏菊在屋裏伺候的兩名粗使丫鬟房裏發現了太後賞賜的物件。

江晨曦叫來府裏一眾下人,端坐上首,疾言厲色道:“仗著吾眼疾未愈,擅自偷盜太後賞賜的物件,該賜死罪,念在爾等初犯,便叫張公公把你們發賣了出去。”

和離後,她不日便回青州,盧柳安插進來的丫鬟用處不大,不如趁早攆走。

崔琳琅唱紅臉,堅持要報官,“娘娘怎可如此縱容下人,該罰要罰,否則府裏下人見太子殿下不在,再行偷盜,或直接越過平京府衙,交由宗人府——”

倆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說得張福顏麵盡失,最終,江晨曦借由大難不死、不忍殺生,令江平找來牙行,把那兩名丫鬟發賣走。

經此一事,張福安分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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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吱呀一聲響,後窗被人從外推開,江晨曦歪靠在床榻上,雙眼闔著,佯裝入睡。

夏菊在外守著,若是能繞過夏菊,且敢闖進來的人,除了那人,別無其他人選。

果不其然,幾息間,奇楠沉香混合著茶香飄了過來。

她心弦繃緊,藏在薄被下的手不自覺握拳。

來人立在床沿,一聲不吭,然而落在她身上的眸光似有千斤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江晨曦沉吟是否睜眼時,蕭詢終於動了。

他湊近床榻,俯身探向她的臉,瘦了,都瘦成了尖下巴,許是在室內躺了十餘天,膚色比平日還白了些,隻是臉色不如先前紅潤。

人瞧著快瘦成竹竿。

蕭詢心疼自責,更氣她擅作主張,放著他這現成的佛腳不抱,劍走偏鋒,尋了最危險的一條道。

她以為她做得天衣無縫,偏生被他尋出蛛絲馬跡。

他熬了兩宿挨個查閱完當日船工、太後身邊的丫鬟嬤嬤口供,令黑甲衛在福寧殿裏演示她落水的一幕,終於發現蹊蹺之處。

舍不得與她對質,也不忍罵她,他畢竟與她約法三章過,不插手她與太子之間的事。

如此心機智謀偏生浪費在一個不愛她的人身上,簡直——

浪費。

“朕令人抄了春山船坊,革了與盧時有關聯的官員,罰了太子去太廟,你可滿意?”

江晨曦心鉉一顫,就知道騙不了他。

她抬手摁住在她臉上作亂的手,有氣無力道:“皇上大半夜當梁上君子,隻是來向我求證?”

蕭詢反手握住她的手,順勢坐在床沿,她手指纖細,指甲飽滿,不用塗豆蔻已然十分好看。

“你若願意進宮,朕何必當梁上君子。”

江晨曦掀了掀眼皮,隔著紗布對上蕭詢幽深的雙眼,她眼疾好了大半,隻是不想對外聲張,便還帶著紗布。

此刻透著可視物的紗布,她窺見蕭詢眼底布滿紅血絲,眼下更是烏青一片,像是熬了幾宿未合眼。

她移開視線,不去管他,任由他抓住她的手,把話反過來拋給他。

“我若進了宮,皇上便不當梁上君子?”

蕭詢哂笑,“知我者,曦兒也。”

說完又湊近了她幾分,床榻上滿是她的馨香,間或摻雜著濃烈的艾葉熏香、清涼的薄荷等。

一聲‘曦兒’令江晨曦心下一動,他挨過來靠著她,她避無可避,忙追問他,“夏菊呢?”

見她不聞不問他這幾日如何擔驚受怕,隻知道關心她身邊的丫鬟,蕭詢不免吃味。

“你身邊伺候的這個丫鬟有點本事,朕派了四名黑甲衛才把她困住,放心,她不礙事。”

怪不得蕭詢能堂而皇之闖進來,想必蘭英也被人引走了。

江晨曦嗔怒,“以多欺少,皇上也有臉說。”

“你以小欺大,朕可說你了什麽?”

蕭詢不承認平白無故的罪名,他待會兒還要回宮,不便久留,從腰間掏出一塊玉佩塞入她的手心裏。

“朕早年偶遇一雲遊高僧,他送的這幅玉佩冬暖夏涼,還能驅百蟲,此番你落水受傷,朕思來想去,把這玉佩贈與你最好不過。”

玉佩觸手溫潤,沾著他身上的奇楠沉香。

江晨曦略一沉吟,便要婉拒,下一瞬蕭詢似是猜到她的心思,徑直湊近堵住她的唇。

蜻蜓點水、淺嚐輒止便走了。

臨走前拋下一句令她心顫不已的話,“你與太子和離一事可以提上日程,朕會從旁協助。”

一盞茶後,門外傳來蘭英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響,蘭英推門進屋,瞧見南邊的窗戶半敞著,一臉詫異,“咦?奴婢記得明明關上的,怎麽好端端地又敞著了?奇怪。”

說完也不等江晨曦回應,便自覺走過去關上了窗。

江晨曦端坐在床榻上,手裏握著蕭詢給的玉佩,唇瓣上火熱的觸感還在,她擰眉深思,不自覺摩挲玉佩上的紋路。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