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曦心裏咯噔一聲, 壞了,她是不是哪裏露餡了?

她吃包子的動作一頓,期望蕭詢能尋個借口搪塞過去。

蕭詢點了兩籠包子, 肉包、菜包各一半,還令李衛去隔壁麵攤, 額外替蘇子恒買了一碗牛肉麵。

麵對蘇子恒的試探, 蕭詢從容一笑,一邊回話一邊不忘給江晨曦斟茶,“在下姓蕭, 單名一個景字, 風景的景。”

蕭詢介紹完自己, 緊接著半真半假道:“多謝蘇大人關心, 昨日已尋了郎中替內子看診,內子身子已無大礙,隻是她下巴上冒了痘,她害羞怕見人。”

麵攤老板動作很快,眨眼間送來一碗熱乎的湯麵,“客官,您的牛肉麵!”

蘇子恒從筷籠裏抽出一雙筷子, “多謝蕭兄, 蕭兄若是不著急出崇州, 待子恒三日後公休,子恒做東邀蕭兄去崇州城外明珠湖走一趟, 那裏湖光山色、風景宜人,既能垂釣, 也能遊船, 最適合遊客賞玩。”

江晨曦悄悄抬腳, 踢了踢蕭詢的小腿,示意他千萬別應允。

她二表哥為人豪爽愛交際,友人遍天下。

這節骨眼上她又不能露麵提醒,二表哥與大周帝王交友,豈不是與虎謀皮,也不怕被革職。

蕭詢眸光一閃,笑著婉拒,“著實不湊巧,在下此行要送內子歸鄉探親,隻等安州過來的商船一到,便要啟程。”

蘇子恒聽罷,也不再多言,然後專心用朝食,不再把注意力投向蕭詢的夫人身上。

他隻是覺得對方身形眼熟,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江晨曦一句話不敢說,慢吞吞地啃著肉包,好不容易熬到蘇子恒吃完麵條走人,她忙端起湯碗飲用,咕嘟咕嘟幾大口,總算沒被包子噎死。

蕭詢勾唇一笑,拿來帕子替她擦拭嘴角湯汁,又給她倒了一碗茶。

“我就這麽見不得人?你偏要在你二表哥麵前藏著掖著,若是他哪天發現,你又該如何狡辯。”

“發現了再說。”江晨曦都還沒想好她與蕭詢將來如何,況且將來太過遙遠,容後再議。

三人用過早膳,江晨曦去了賣蜜餞果鋪的鋪子,買了一袋酸梅。

醫館老郎中開的藥方苦澀,身邊沒貼身侍女,無人善解人意替她拿蜜餞解苦。

出了鋪子,江晨曦靈機一動,央求蕭詢,“大人可否為我也準備一套男裝?”

崇州悶熱,江晨曦戴著帷帽,逛街的功夫,她頭發已然汗濕。

她若換上男裝,再請蕭詢幫她喬裝打扮一下,如此她便可摘下帷帽,也不怕被蘇子恒認出來。

蕭詢正有此意,遂領著她返回客棧附近的成衣鋪子。

鋪子裏沒有合適的尺寸,蕭詢又請鋪子裏的裁縫當場修改。

一盞茶後,江晨曦換上麻質布料的竹青色長袍,蕭詢替她臉上塗抹成暗黃,加粗她的眉毛,乍一看,與普通人無異,然而走路姿勢還是暴露出她的女子身份。

江晨曦不以為意,在銅鏡前轉圈,“無妨,起碼再遇熟人,定一時半會兒認不出來我。”

蕭詢見她睜眼說瞎話,搖頭一笑。

她的五官擺在這裏,任憑如何改變,她的一雙眼睛也能出賣她。

既如此,那便隨她去,她高興就好。

又逛了會街,蕭詢送江晨曦返回客棧,正好醫館那裏送來了煎好的湯藥。江晨曦喝完湯藥,順勢睡個回籠覺。

蕭詢與李衛有事外出,他招來客棧的掌櫃,砸銀子叫對方多盯著樓上動靜,千萬別讓不長眼的人打擾。

掌櫃迎來送往,早就練就一雙厲眼,自然不敢怠慢貴客,拍胸口保證,“客官放心,咱門崇州城內治安無虞,小人一定替你看好人。”

江晨曦一覺醒來,便看到圓桌上蕭詢留下來的字條。

“出去見個人,酉時便回,你別亂跑,等我回來。”

江晨曦自然不會亂跑,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若是有個萬一,蕭詢不在她身邊,沒人幫得了她。

她推開窗戶,張望樓下熙熙囔囔的街道,看了會崇州風土人情,又整理了衣衫行囊,最後她出門去院子裏的茅廁。

“這位小兄弟,我們之前是否見過?”

從茅廁出來,在附近的水井旁洗手,冷不丁傳來一道招呼,江晨曦心下一驚,青天白日的,還有人與她搭訕。

她聽聲辨位,發現聲音從背後的牆垣上傳來。

人斜坐在牆垣上,逆著光,她看不清那人具體長相,僅辨出此人身形高大。

江晨曦收回視線,沒興趣搭理此人,疾步返回樓梯處。

茅廁位置偏僻,牆垣上的人來曆不明,她明哲保身要緊。

“本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婦孺少婦皆愛——哎,小兄弟別走啊,難得我與你一見如故,不妨嘮嗑幾句?”

來人足尖一點,輕飄飄從牆垣躍下。

他彈了彈衣袍上的灰,順帶捋了捋劉海,繞到江晨曦麵前,擺出一副風流倜儻的造型,還向江晨曦拋了一記媚眼。

“在下不才,風流是也。”

來人鳳眼狹長,高鼻薄唇,五官立體深刻,下巴有如刀削,確實是一張風流倜儻少俠的臉,有探花的本錢。

可惜他痞氣的笑和好色的雙眼破壞了整體正氣之感,越發像個下三濫的采花賊。

風流?這名字太貼切了。

江晨曦從上到下打量他,撇嘴,“沒聽過。”

期盼著讚賞的某公子不禁嘴角抽搐,啥眼光?!

風流站直身體,正眼瞧著對方,個頭矮,年紀看著不大,眼睛裏卻有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淡定從容以及深沉。

且膚色與脖子露出的一截不一致,顯然易了容。

有趣。

風流突然對這位俊秀公子有了興趣,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使他感到有趣的人和物了。

他圍繞著江晨曦轉了幾圈,像鑒賞一件寶貝似地看著,“小兄弟,我風某人從不收徒,今一見你格外投緣,不如你隨了我去吧?”

江晨曦低頭佯裝思考風流的話,須臾抬頭吐出一句令風流差點吐血的話,“和你一樣當采花賊?”

風流嘴角忍不住抽搐,此人說出來的話一次比一次狠,他風流卻不下流!

“可是我斷袖,不好女色哎。”

還未等風流反駁,江晨曦再一次說出驚人之語,秀眉緊蹙,兩隻手還糾結地搓著,似是真的在糾結風流的提議。

風流瞠目結舌,怎麽,斷袖之風已經從小培養了?!

他不禁向後悄悄退了幾步,不管真假,還是離這小鬼遠點好。

須臾,風流站直身體,不複之前的痞氣,一臉正氣地糾正對方的話,“瞎說,本少俠雖然風流,但絕不幹強買強賣之事,我見你合我的眼緣,想招募你入我們軒轅閣。”

軒轅閣?

江晨曦愣住,她知曉軒轅閣,曾在書藝局裏無意中翻到關於軒轅閣的注釋。

軒轅閣以販賣消息為生,隻要買家出得起銀子,大到後宮妃嬪的小衣顏色,小到村裏誰家的漢子偷人,他們都能給你第一手的消息。

官方查不到軒轅閣的底細,束手無策,被列為刑部十大懸案之一,曾少雲沒少和蕭承翊抱怨過此事。

風流看著江晨曦陷入思考,生怕對方又吐出啥驚人之語。

他立即傾身上前解釋道:“軒轅閣不是妓院,也不養小倌!”

江晨曦配合地露出遺憾表情,“那可惜了……”

風流身體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小兄弟,你說的那些都不重要——”風流繼續遊說,折扇一甩,口若懸河,“在我們閣裏,沒人約束你的自由,月銀賞賜豐厚,高級管事每年一次公費遊哦,北國飛雪,南國花香,西地高山,東境海域,中嶽名跡古刹,趕快答應吧,過時不候,此等好事還是不要讓其餘人等知道。”

江晨曦:“……”

“嗬,風探花,原來貴閣待遇堪比大周六部,那麽在下是否有榮幸申請加入?”

一道冷酷的嗓音突然插入,嚇了倆人一跳。

風流一直把心思用在江晨曦身上,倒沒發現此刻還有旁人出現,他劍眉深蹙,雙手緊握手中的折扇。

“誰?!”

江晨曦腰身一緊,她還未察覺蕭詢如何神出鬼沒出現,人已被帶離至二樓過道處。

蕭詢陰沉著臉,扶她站穩,“我就離開一會兒,竟有不長眼的人撬牆角。”

說完手一鬆放開了江晨曦,江晨曦眼前一花,就見蕭詢一躍而下,拔劍直刺風流。

風流飛身後退,用手中折扇抵擋,“這位兄台有話好好說,何苦一言不發就開打?本探花對你的小兄弟沒有惡言,隻想招募——”

蕭詢沉著臉,賴得與風流多舌,敢覬覦他的人,先揍一頓再說。

然後,江晨曦就親眼目睹蕭詢是如何單方麵碾壓了風流。

蕭詢出劍快狠準,風流輕功好,倆人在客棧後院打得風生水起,劍氣所到之處,花草割裂,一片狼藉。

風流招架不住蕭詢深厚的內力,幾十招之後,風流甘拜下風,單膝跪地投降求饒。

“大俠高抬貴手,放小人一馬,小人有眼無珠……”

李衛姍姍來遲,見狀腳尖一點,立即接替了蕭詢,攥著風流躥出了客棧,徒留聽到動靜趕來的一眾人等。

戲劇如此收場,江晨曦委實沒有算到。

蕭詢渾身上下冒著煞氣,砸了一錠銀子給客棧掌櫃,然後一言不發回到二樓,握著江晨曦的手,牽她回客房。

房門一關上,蕭詢便把江晨曦抵在門板上,眸光幽幽,似要噴火,“你這丫頭穿男裝也能召人,看來朕往後得把你關在宮裏,省得招蜂引蝶。”

睡不著怪床歪。

江晨曦沒有被蕭詢眼裏醞釀的風暴嚇到,越與他相處,她越摸到他的秉性,他表麵上霸道強勢,算計她,卻不會傷害她。

她踮起腳尖,伸出雙臂圈住他的脖頸,湊到他耳畔,低語,“皇上,您聞到醋味了嗎?”

芍藥冷香撲鼻,她掐著嗓音,矯揉做作。

蕭詢一瞬間黑了臉,這丫頭仗著她身子不便,他不敢欺負她,故意撩他。

小丫頭片子,被他寵得膽子越來越肥,竟敢反將他一軍。這些時日相處,他儼然快忘了她智謀心機何等無雙。

“曦兒,這筆賬,朕先給你記著,日後鐵定要找你還。”

話音落下,蕭詢便猛地扳過江晨曦的臉,狠狠吻住她的唇。

攻勢猛烈,江晨曦差點招架不住。

她忙輕撫他的後背,小聲央求他鬆開她一些,她腰身被他勒緊,她快喘不過氣。

蕭詢趁機逼她換稱呼,“叫聲詢哥哥?嗯?”

江晨曦羞得麵紅耳赤,她叫不出口,見他又逼她,她惡向膽邊生,逮著他的肩頸,便狠狠咬了一口。

蕭詢倒吸一口冷氣,“嘶——”

江晨曦驚覺不對,她就咬了一口,不至於咬破皮出血,怎的血腥味竟如此濃烈!

“怎麽了?”

她心慌得厲害,雙手用力一扯他的衣襟,一隻箭矢赫然斷在蕭詢的肩胛處。

箭矢沾染著劇毒,黑色血液溢滿蕭詢整個胸膛。

蕭詢伸手捂住她的眼,不讓她看,“糟糕,不該給你咬的,等改日擇個良辰吉日,挑個無人打擾之地,曦兒想如何咬便如何咬。”

江晨曦眼前驀然發黑,腳步踉蹌,不可置信地瞪著蕭詢,觸及到蕭詢蒼白的唇色,她下一瞬泫然欲泣,慌不擇路,轉身就要去找隔壁醫館老郎中。

“曦兒——別走——”蕭詢一把從背後摟住她,“我沒事,已經服了解藥,箭矢看著嚇人而已,你別聲張,待會兒李衛會過來幫我處理。”

一股無名火從江晨曦胸口竄上來,她咬牙罵他,“我不懂,你好端端地不在宮裏待著,跑到江南來到底要做什麽?!還把你自己搞成這樣!”

他堂堂九五之尊,放著身邊的黑甲衛不用,偏要單槍匹馬,不受傷便罷了,一旦受傷,且傷到要害,傳出去就是國之大事!

這人都傷成這樣了,剛才還有心思撩她,簡直了!

蕭詢第一次見江晨曦對他疾言厲色,他知曉她在心疼他,心裏暖流躺過,很是熨帖。

罵吧,多罵一罵也好,如此她才越來越在乎他。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