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蒸騰的池子裏, 江晨曦一雙玉臂勾住蕭詢,眼神直勾勾地鎖著他,他的黑眸蓄著對她的寵溺與情意, 滿眼皆是她。

蕭詢強有力的臂彎禁錮住她的腰身,稍稍抬高她的身子, 讓她的視線與他的平齊。

“愛妃作甚如此看著朕?”

江晨曦湊近他的俊臉, 一吻落在他的眉心,“臣妾與皇上在一起,心情甚是愉悅, 皇上會不會有一日厭煩臣妾呀……”

她未曾想過, 會與他走到如今這程度,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三生有幸被他相中,納入他的羽翼。

與他相處大半年,她越來越在乎他,起初還以為橫亙在二人之間的年歲差距,會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然而每一回蕭詢在小事上皆會讓著她,大事上征求她的意見,並不是一昧縱容。

他彌補了她幼時欠缺的父母陪伴之情, 也給予了尋常夫妻之間足夠的尊重。

用他的話說, 他既是帝王, 也是她的夫君。

蕭詢摟緊懷中妖嬈的心上人,眼也不眨地端凝著她的俏臉, 池水裏加了滋養的藥草,雙頰猶如雲霞, 美眸顧盼生輝, 霎是惹人憐。

“不會, 斷然不會有這一日。”

蕭詢篤定的口吻,理所應當的態度令江晨曦心情飛揚,她可不傻。

蕭詢正值盛年,妙齡女郎一茬接一茬,他不會變心,也架不住有心人主動靠上來。

若是將來走到那一地步,君王吝嗇恩寵,她也不會尋死覓活,懷揣他的崽子,回青州養老去。

“夫君此話可當真?”江晨曦心血**喚他,“倘若說話不算數,恐遭雷劈。”

蕭詢黑眸幽深,迫不及待吻上她的唇瓣,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抱著她在池子裏浮浮沉沉。

湯池不宜泡久,否則會頭暈。

一場糾纏過後,之前用的瓜果糕點不夠飽腹,江晨曦饑腸轆轆,渾身散架似的趴在蕭詢身上。

蕭詢抱著她出了湯池,親力親為替她穿上繁複的衣物,又替擦拭及腰的長發。

江晨曦舒服得闔上雙眸,像隻午後曬太陽的慵懶花貓。

“愛妃頭發長了。”

“嗯,每次睡覺皇上都會壓到臣妾的頭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奈何不能隨意剪短。”

“朕不信這些,若是剪短了頭發,便能死一個人,那我大周兒郎何苦還要苦練上戰場殺敵?”

蕭詢從不吃這套規矩,“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有些世俗禮儀聽一聽便罷,無需太過當真。”

江晨曦哭笑不得,蕭詢向來膽大包天,不似尋常君王循規蹈矩,不過她喜歡他的這番解釋。

“那皇上不如替臣妾稍稍剪短一些?”

蕭詢逗她,“愛妃不怕朕給你剪成禿子?”

江晨曦失笑,“臣妾不怕,隻要皇上別嫌棄就行。”

蕭詢親了親她嘟起來的嘴,隨後起身去尋剪刀。

片刻,江晨曦背對他而坐,蕭詢動作利落,握住她的長發,剪下一截,之後又當她的麵,也剪下一截他的長發。

他把兩股長發分別編織起來,騰出裝有香膏的荷包塞進去,順理成章地係在他的腰間。

江晨曦看得眼眶發熱,結發不相離,朝他揚起明媚燦爛的笑。

蕭詢一臉寵溺,拿起鬥篷從頭到腳罩住她,輕而易舉打橫抱起,穿過層巒疊嶂的幕簾與屏風,出了湯池間。

倆人回到主殿,晚膳已備好,江晨曦坐著不動,僅一個抬眸,蕭詢便勾唇一笑,耐心伺候她用膳。

邊上伺候的蘭英等人皆無用武之地。

薑德一見怪不怪,後宮妃嬪求而不得的恩寵,曦貴妃信手拈來。

一碗飯、一碗羹湯下肚,江晨曦打了個飽嗝,她羞臊地背過身去,“皇上,臣妾失禮。”

想起去歲從禦苑回來遇上大雨,她搭乘他的馬車,也當麵打嗝,被他戲謔失禮。

倘若他膽敢再譏笑她,她待會兒就不讓他上塌。

蕭詢許是她肚子裏的蛔蟲,輕易猜到她的所思所想,伸手輕撫她的後背,端來茶水給她漱口,“朕的錯,不該喂愛妃吃那麽多。”

江晨曦聞言心裏一暖,忽而又一笑,這人呐果真善變,不在乎你時一副嘴臉,在乎你時又是一番嘴臉。

晚些時候躺到衾被裏,江晨曦枕在蕭詢懷裏,蕭詢右手貼在她的肚皮上,時不時撫摸兩下。

江晨曦頓覺怪異,蕭詢顯然比她還期待她能盡快懷有子嗣,他雖然隻有一子一女,但也不至於如此迫切。

“皇上可是在為太子夜宿天香樓一事煩心。”

陳述的語氣。

“薑德一這碎嘴的毛病,朕早晚要治一治他。”

蕭詢吐槽了一下薑德一,之後便詳細解釋了一番,“太子心性不堅定,容易聽信旁人的讒言,朕怕他做錯事。”

關於蕭承翊,江晨曦不予置評,她狡黠一笑,故意慫恿,“皇上正值壯年,若太子扶不起,皇上大可再生一個。”

“嗬,愛妃也不怕朕發怒,竟吹枕頭風想讓朕冊封你肚子裏的孩子當太子。”

“皇上冤枉臣妾,後宮姐妹眾多,想給皇上生孩子的大有人在,再者,臣妾將來懷的也有可能是女兒,皇上怎可如此篤定就是男娃?”

蕭詢聽出她話裏話外的醋意,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親吻她的唇瓣,“簡單,一直生,生到男娃為止。”

手也沒閑著,輕車熟路撩起她的內衫,與她再赴巫山。

翌日,含元殿。

巳時正,後宮各司尚宮及諸人齊聚一堂,擠擠挨挨站滿一殿。

夏菊捧著薑公公送來的花名冊,挨個點名。

滿屋人頭,江晨曦隻認識尚服局的孟尚宮,以及禦膳房的二把手劉大廚,其餘人等隻是有些眼熟,卻對應不上名號。

六宮事務龐雜,大到皇家祭祀典禮,小到各宮吃穿用度、下人的調配安排等,間或摻雜了各宮雞毛蒜皮等事。

張貴妃兩手一攤,稱病不幹,卻留下不少爛攤子。

勤政殿年久失修,遞上去的折子一直壓在戶部那未批,每年宮人添置的夏衣、冬衣皆要花費不少銀子。

撥給後宮的銀兩不多,得緊著用,分配不均也會離間人心,與燙手山芋沒兩樣。

哼,皇上總說能者多勞,就愛算計她。

果然,男人在床榻上纏綿的那些情話就不該聽。

江晨曦耐著性子一鼓作氣聽完各宮諸人的稟報,含元殿能寫會算的宮女太監悉數被派上用場,記下眾人所提要點。

怪不得蕭詢要遣散後宮,光伺候的宮人,宦官與宮女全部加起來,累計人數近萬,每日支出三百兩紋銀計算,簡直是一筆龐大的開銷。

“皇上既然賜本宮協理六宮職權,諸位尚宮、大人,且必須按照本宮的要求盡忠職守辦事,差事辦得好,年中年尾皆有封賞,差事辦砸了,抑或是偷奸耍滑,一旦被本宮查明,最壞不僅是革職抄家,甚至還會株連九族。”

“今日叫爾等過來,隻有一件事要辦,從今日起,各宮每月寢具、茶具、裝飾品份利改為半年申領一次,且數量遞減至一半,若誰有異議,可當麵來含元殿找本宮商談。”

眾人嘩然,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衾被不容易損壞,邊邊角角抽絲,各宮諸人自行縫補即可,紗簾、蚊帳漿洗過後也能勉強再用。

茶具那些難免磕磕碰碰,一旦破損,肯定不能再用,再者,各宮主子們但凡不順心,就拿茶盞杯具花瓶等物出氣。

尤其是眼前這位曦貴妃,後宮主子對她可有不少怨言,她冊封當日,儀鸞司後院堆積成山的瓦片還未來得及處理呢。

明眼人心裏有數,曦貴妃這是要大刀闊斧整治宮務,先從細項抓起。

原以為曦貴妃多少賣點張貴妃麵子,誰料曦貴妃仗著皇上疼寵,竟一丁點情麵都不留。

哎,主子們鬥法,宮人們受夾板氣。

此詔令一出,不無意外引得後宮沸騰,怨聲載道。

率先鳴不平的便是劉美人,她跑到張貴妃那裏訴苦,“她是貴妃,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皇上與太後賞賜的用都用不完,憑什麽要苛刻我等的份利!”

“寢具、茶具這些物件能花幾個錢?宮人做事粗鄙,一不小心失手打翻實乃最正常不過!難不成諸位姐妹到訪,用嘴接茶?”

說到此處,劉美人忽然垂淚,抬起衣袖抹淚,“娘娘,你定要為妾身等人做主,這日子沒法過了。”

張貴妃頭戴抹額,歪靠在矮塌上,手裏盤著雙瞳花貓,按捺脾氣聽完劉美人的抱怨。

“妹妹,容姐姐提醒你一句,皇上向來節儉,你瞧皇上可舍得把多餘的銀子花在裝扮宮裏的園子上?”

“這一年來,皇上賞賜給後宮姐妹的金銀玉石加起來能有一匣之?”

劉美人一愣,半晌搖頭,“並無,禦花園冬日光禿禿的,還不如妾身的含霜軒,實不相瞞,妾身隻有除夕那一日得到的賞賜最多。”

“那就對了,曦貴妃敢這樣大張旗鼓,必是有皇上給她撐腰,這節骨眼上,連本宮都要避她的風頭。”

劉美人見狀,不甘心也沒轍,隻好打落牙齒和血吞。

福寧殿那邊,敬事房捧著托盤過來,蕭詢抬眸,視線落在孟才人的牌子上,敬事房的太監一愣,還以為皇上會連續寵幸曦貴妃呢。

薑德一瞪了一眼小太監,“還愣著幹嘛?”

小太監連忙告罪,端著托盤下去安排了。

皇上今晚臨幸孟才人的消息一出,後宮妃嬪一頭霧水,自打曦貴妃冊封,皇上連續三四日皆宿在含元殿,怎的今夜召了孟才人。

溫貴嬪一臉嫉妒地瞥向福寧殿的方向,“皇上膩了我等這些老人,淨挑年輕美人兒侍寢。”

也有人幸災樂禍,曦貴妃掌權第一日便招了皇上厭煩,定是有人在皇上麵前告狀了。

含元殿裏燭火明亮,江晨曦坐在案幾後核對各司呈上來的賬簿,蘭英坐在旁邊的繡墩上幫忙打算盤,夏菊負責記賬。

主仆三人核對了約一炷香,蕭詢從書架後的暗道裏過來時,便目睹愁眉不展的江晨曦。

蘭英與夏菊見蕭詢現身,紛紛躬身行禮,蕭詢示意她們平身,二人便識趣地退下。

江晨曦正好也乏了,起身離開案幾,往旁邊的塌上一躺,“皇上不去與孟才人花前月下,跑臣妾這裏來作甚?”

蕭詢明白他的美人兒對賬簿對毛了,故意找茬呢。

“朕的錯,朕早該解散後宮,省得愛妃為這些賬簿操心分神。”

江晨曦頗為讚同,“臣妾附議,趁早解散最好,每日花大把銀錢養著她們,皇上又不去寵幸,何苦來哉?不如把銀子省下來上交國庫,給邊關將士多備一件禦寒的冬衣,多備一床耐造的棉被。”

蕭詢黑眸熠熠發光,小丫頭的想法與他的不謀而合,他沒去看堆滿整張案幾的賬簿,徑直走向矮塌,落座到她身旁。

“愛妃可還有其他建議?”

江晨曦一骨碌爬起來,盤腿而坐,直視蕭詢,“倒不是臣妾吝嗇,皇上不妨自己瞅瞅,各宮完全可以抽減兩到三個宮人,沒必要養太多閑人。”

“先刪減百來人,遇重大慶典,人手不夠時再另行調遣侍衛幫忙,那些到了出宮年歲的宮人,他們願意留在宮裏,可以繼續留下來。”

“另外,臣妾還有一項建議要稟報,過了上元節便要嚴查各宮的水井與枯井數,該填的填,該封的封,宮人犯錯自有相應的宮規懲罰,斷不可各宮主子私自動刑,每年枉死在宮裏的太監宮女也不少。”

“采買宮女太監也要不少銀兩,百姓若不是走投無路,沒了賴以生存的本事,誰願意進宮當太監。”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江晨曦也不怕被蕭詢訓斥,蓋因她了解蕭詢,他是當世不可多得的明君。

蕭詢勾唇一笑,握住江晨曦的手,“愛妃所言極好,朕都依你,若有人從中作梗,朕會替你出頭。”

江晨曦睨他,“皇上早就算計好了對吧,故意挖坑給臣妾跳。”

他知道她精於算術,強迫她協理六宮事務,讓她唱紅臉,後宮妃嬪礙於她是寵妃,不敢明麵上與她唱對台戲。

蕭詢忙把人摟在懷裏親,“愛妃此話差異,朕這叫知人善用。”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