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 此人與我軍中同僚模樣有些相似。”

蘇子恒胡亂搪塞,算了,小妹如今升為貴妃, 又有了皇嗣,甭管她與皇上何時有了糾纏, 眼下考究也無任何意義。

今日進宮匆忙, 從青州帶過來的風味特產還留在侍郎府,回頭等整理一番再重新送進宮中。

三人上了等在東華門外的馬車,蘇鶴之提議先去金玉坊。

蘇子恒正有此意, 他出花樣與銀子, 請金玉坊工匠打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祖父與我想到一塊去了, 小妹懷了龍嗣,作為她親人,我得提前為小外甥打造一份見麵禮。”

江晨宴腦袋嗡嗡,以為自己聽錯了,“二表哥,你說小妹有了身孕?!”

蘇鶴之與蘇子恒都是過來人,江晨曦雖然未主動透露, 但皇上事事以她為中心, 處處遷就她, 且膳食上皆是少油少鹽清淡為主,便能看出來她的不同。

蘇子恒瞪眼, “虧你還是曦曦嫡親大哥,連自己妹妹有了身孕都看不出來, 傻不傻。”

“嗬嗬, 也不能怪阿宴, 他沒這方麵的經驗。”蘇鶴之替江晨宴解圍,“曦丫頭月份尚淺,皇上定然多方麵考慮過,才未廣而告之。”

一想到曆朝曆代後宮妃嬪為了爭寵耍盡各種手段,江晨宴不免憂心忡忡,轉念一想,小妹身邊有夏菊,還有皇上暗中派去保護的黑甲衛,漸漸鬆了一口氣。

皇上如此緊張看中小妹,斷然不會令小妹發生意外。

當夜,江晨曦做了噩夢,醒來時汗濕夾背。

她一醒,蕭詢也跟著醒了,伸手輕撫她後背,“曦兒別怕,朕在。”

手剛碰到她的後背,濕意襲上指尖,惹來她的埋怨。

“太熱了,別碰,皇上怎麽又睡在臣妾的衾被裏呀……”

蕭詢臉皮厚,權當聽不見,他輕車熟路拿來擱在床頭的汗巾,替她擦拭脖頸、耳側與後背,又幫她換了濕透的內衫。

小廚房夥食養人,湯湯水水沒少補,美人兒內衫褪去後,露出妖嬈淩亂的身段,豐腴處越發,咳,豐腴。

蕭詢忍著躁動,默念清心咒,忍一忍就過去了。

替她重新穿上幹淨的內衫,為了讓她睡得舒服些,蕭詢抱著她換到了床尾,重新摟著她躺下。

江晨曦尋了個舒服的睡姿,側趴在蕭詢懷裏,嘀咕道:“皇上,臣妾總夢到蛇,嬤嬤們說夢到蛇是好事,是胎夢,寓意肚子裏懷的是男娃。”

“皇上,您覺得臣妾做的是不是胎夢呀?”

蕭詢哪裏有經驗,後宮妃嬪未曾與他聊過此事,一時半會兒被問住了。

江晨曦見他避而不談,頗為好奇,揪了揪他的耳垂,非強迫他替她答疑解惑。

蕭詢捉住她的小手,緊緊握住,忽悠她,“愛妃,女媧造人的故事聽過沒?”

“自然聽過。”

“女媧是人身蛇尾,她創造了人,女子懷孕夢到蛇並不奇怪,至於是否寓意為男娃,朕說不準,古往今來也隻是命婦之間口口相傳,未有真憑實據。”

江晨曦‘哦’了一聲,她也沒刨根問底,蓋因她堅信自己肚子裏懷揣的是男娃。

“皇上,實不相瞞,臣妾從確診有了身孕後,一直堅信肚子裏的是男娃,皇上要不要與臣妾打個賭?”

蕭詢被她的這番話逗笑了,也不惱,凡事皆順著她,“可行,愛妃要賭什麽?”

“若是臣妾贏了,皇上便答應替臣妾做一件事,至於何事,臣妾暫未想好,反之亦然。”

“朕允了。”

江晨曦咯咯一笑,伸出小拇指,“拉鉤蓋章。”

蕭詢配合她,隨後側身吻她的唇,“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江晨曦伸出雙臂攀住他的頸項,探出丁香,誘他上鉤。

蕭詢怕壓到她的腹部,幹脆抱著她翻身,他躺在她身下,由她發揮主導。

柳院使第一次診出她疑似有孕後,蕭詢就未再碰過她,時至今日也有二十來日。

期間,蕭詢隻點了一次孟才人‘侍寢’,做戲給後宮妃嬪看。

江晨曦也不是沒體諒過他,用另一種方式替他紓解,還揶揄他放著偌大的後宮美人不去寵幸,偏偏要折騰她。

蕭詢來了一句,“朕年少輕狂,不懂情愛,如今已至不惑之年,隻想守著一人白頭偕老。”

江晨曦被他的辯解逗笑,行吧,他說什麽就是什麽,隻是她暗自納悶,與蕭詢年歲相仿的武將們在床笫之事上也如此強悍麽。

若二表嫂葛氏在,她還能與之探討一二。

三日後乃是蕭承翊生辰,蕭詢令人在延和殿置辦了宴席,邀請三品以上大臣及命婦出席。

開席前,大臣們聚在一處竊竊私語,也不知今晚東西兩宮娘娘會不會一同赴席。

含元殿在福寧殿的東邊,張貴妃所在的長寧殿在西邊,宮內宮外的人為了好區分,私底下戲稱江晨曦和張元英為東宮娘娘、西宮娘娘。

太後與皇上還未到,大理寺卿曾少雲陪坐在蕭承翊下方,“承翊,你最近在忙些什麽?舅父約了你好幾次,都碰不到你人。”

蕭承翊表情有些不自然,胡亂找了托辭敷衍。

曾少雲不疑有他,追問另一件事,“若舅父沒記錯,你府裏那位再過兩月便要臨盆,你打算如何處理?”

按道理說此乃太子的第一個子嗣,無論男女,該要入宗譜。可是眼下太後與皇上皆未認同那位,沒名沒分生出來的孩子,哎。

提及盧柳,蕭承翊自有安排,“既是吾的子嗣,生下來自然得留在府裏,日後寄養在新太子妃名下。”

曾少雲頷首,“嗯,你能如此想,舅父甚感欣慰。”

女眷席位這邊,大長公主蕭錦儀照舊缺席,不過蕭錦儀懷孕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有人在上元節那日看到蕭錦儀去相國寺進香,腹部高高隆起,身旁有兩名侍女攙扶。

眾人都在猜測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誰。

“還能是誰?她府裏養了一堆小倌,定在那群人裏。”

“那倒未必,大長公主為人風流不羈,許是養在外麵的某位上京趕考的書生也說不定。”

“噓,你們還未聽說麽,有人親眼目睹齊候某天夜裏悄悄溜進了大長公主府!”

“此話當真?!”

“哎呀,臣婦也是聽采買的婆子說的。”

謠言越傳越厲害,有人不知厲害關係,跑去問薛昭儀,“昭儀姐姐,那些長舌婦在瞎說!大長公主與大駙馬明明情比金堅、恩愛非常。”

薛昭儀表情微妙,“快開席了,爾等還是別議論了,免得傳到皇上耳裏。”

溫貴嬪見狀,切了一聲,“空穴不來風,本宮瞧著多半是真的。”

若是蕭錦儀與齊候苟且,不禁聯想到齊候夫人之死,會不會是蕭錦儀背後找人謀害了齊候夫人?!

一不小心窺見真相的溫貴嬪還未來得及找人分享,張貴妃陪同太後一道入殿,眾人無不起身行禮。

張貴妃稱病在長寧殿裏近有月餘,今日出席特地裝扮了一番,然而過於蒼白的臉上塗抹著過重的胭脂,倒顯得臉色不正常的紅。

待太後示意眾人平身,一眾命婦忙上前慰問張貴妃,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張貴妃與眾人笑著寒暄,一如之前的淡定從容,絲毫看不出被皇上冷落的窘迫。

未幾,殿外的太監高聲唱和,“皇上駕到——”

眾人一怔,齊刷刷起身跪迎。

隻見身穿龍袍的蕭詢當先跨過門檻,而後右手攙扶著一位盛裝打扮的麗人進殿。

眾人定睛一瞧,倒吸一口冷氣,謔,麗人不是旁人,正是聖寵正濃的曦貴妃。

多日未見,曦貴妃如今越發耀眼奪目,像一顆璀璨明珠,她一顰一笑間風情萬種,偏偏她瞥向眾人的目光端莊又隱含威嚴,竟無法令人生出狎昵之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與皇上整日膩在一起,曦貴妃的眉眼之間隱隱約約與皇上有幾分相似。

蕭承翊不動聲色收回視線,麵上一本正經,令人瞧不出所思所想。

“諸位愛卿平身。”

蕭詢不顧眾人的打量,徑直牽著江晨曦穿過大殿,落座到主位上,江晨曦的座位不在女眷那處,被安排在他的右手邊,與他隻有一臂的距離。

後宮妃嬪頓時心生不滿,曦貴妃的特例未免太多,她們指著太後發話,奈何太後在與幾位太妃聊天,沒閑情搭理她們。

江晨曦來之前已經在含元殿提前用過晚膳,麵前桌子上的也不是酒,而是寡而無味的溫水。

她原不打算過來湊熱鬧,可又怕蕭詢亂吃飛醋,遂同意過來小坐片刻。

席間推杯換盞,文臣武將們陸續向蕭詢、蕭承翊敬酒,蕭詢給麵子飲了幾杯,而後滴酒不沾,隻飲茶。

江晨曦身子不便,坐了一會兒便腰酸,她稍稍動了動身子,便貼著一側歪靠著。

若有人向她敬酒,她便以茶代酒回敬一二。

宴席過半,禦膳房的崔嬤嬤步履匆匆地跨進大殿,崔嬤嬤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擱著一個布偶。

崔嬤嬤直接走到太後麵前跪下,“啟稟太後,老奴有一事稟報——”

喧鬧的大殿霎時一靜,眾人一瞧,瞳孔一縮,布偶上捆著一張畫像,畫像上赫然有一根銀針,銀針恰巧釘在畫像的心髒上!

巫蠱之術!

皇家最忌諱此類厭勝之術,大周開國初期有後妃以此霍亂宮廷,當時後妃及後妃身邊的一幹人等全部被杖則致死。

出乎眾人意料,畫像上的女人竟然是張貴妃!

張貴妃霎時白了臉,她捂著心口,麵露驚恐,下意識看向蕭詢,眼淚要落不落,端的一副被人陷害的可憐兮兮模樣。

玉春當即跪地哭訴,“怪不得娘娘近段時日身子一直不好,太醫說有心疾,可主子以前未曾得過此病,好端端的哪裏來的心疾,竟不料……”

劉美人在旁添油加醋,“哎喲喂——嚇死人了,也不知道是誰如此惡毒,謀害娘娘!”

薛昭儀忙撇清幹係,“妾身等人平日在含霜殿與淑妃姐姐打打牌九,再不然就是繡花禮佛,不至於為了恩寵,謀害貴妃娘娘。”

淑妃臉色不虞,“昭儀妹妹萬不可瞎說,也不一定就是後宮姐妹,那些暗中覬覦上位的宮女也不無可能。”

蕭詢不動聲色把在座眾人的反應悉數納入眼底。

三個女人一台戲,後宮一眾妃嬪加起來數十人,鶯鶯燕燕、嘰嘰喳喳,你一句我一句,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幾乎快把罪名釘在了曦貴妃頭上。

文武百官麵麵相覷,眼下這局麵,他們無法摻和,隻能靜觀其變。

蕭承翊握緊手中杯盞,悄無聲息瞥了一眼父皇身側的江晨曦,她不疾不徐、不驚不慌,甚至壓根都不屑配合露出被陷害的無辜模樣。

蕭承翊眉頭緊皺,複又把目光移向父皇,父皇的表情也頗耐人尋味,顯而易見的栽贓嫁禍,父皇竟一點兒都不著急,等閑令人窺不出所思所想。

論城府與耐心,他到底還不如父皇。

忽然,有一宮女從人群中疾步走出,跪趴在大殿中央,“啟稟皇上,奴婢梨花,乃含元殿負責灑掃的宮人,去歲臘月,奴婢曾親眼目睹,曦貴妃身邊的蘭英姐姐拿出兩張符紙,符紙上寫了‘歡喜’、‘所厭者伏、所求者得’,之後便燒成灰燼,放在皇上與太後飲用的茶水裏。”

眾人瞠目結舌,歡喜,以此期盼皇上會喜歡上下術的人,所厭者伏,不正是應對了張貴妃的那張畫像。

巫蠱之術的始作俑者竟是江晨曦!

蘭英立馬跳出來,跪地哭訴冤枉,聲稱沒有做過此事,一口咬定梨花栽贓她。

眾人眼也不眨地盯著蕭詢,皆在等他的反應。

太後怒火高漲,後宮妃嬪為了爭寵,手段越發惡劣,當她耳聾眼瞎?!

曦丫頭十歲入京,幾乎算是在她身邊養大,這群女人瘋了,妄圖把髒水潑到曦丫頭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後忍不住發火,“皇帝,此事重大,眾人各執一詞,未免你們覺得哀家處理不公允,認為哀家會替曦貴妃撐腰,那好,哀家就不插手過問,全權交給皇上處理。”

張貴妃眼睫一顫,複又屏氣凝神。

禮部尚書陳庭上前一步,“皇上,微臣鬥膽建議,大理寺、刑部、禦史三位大人皆在,不如請三司出麵,一同審理這倆名宮女。”

戶部尚書王進學當即反駁,“荒唐,巫蠱之術雖說是邪門歪道,但並未出人命,何須要三司會審?陳大人,莫不是上次捐了銀子不痛快,故意找曦貴妃的茬?”

作者有話說:

哈哈,完結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