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殿內燈火通明, 空中還殘留著食物的清香與酒香茶香,奈何滿殿眾人無心吃食,隻盼著皇上盡快處理此事。

王進學的話恰好踩中陳庭的痛腳, 陳庭也不是吃素的,不陰不陽地反擊了一句, “王大人哪裏的話, 事關大周社稷,我等自然義不容辭。”

避而不談曦貴妃在背後出點子拾掇王進學大肆斂財一事,除非陳庭吃了熊心豹子膽。

“陳大人說得好。”

王進學雙手作揖拜了拜天地方向, “事關大周社稷, 謀害後妃亦等同於謀害皇嗣, 然, 殺雞焉用牛刀,含霜殿的宮女與禦膳房的嬤嬤自有司禮監審問,三司會審不免小題大做。”

陳庭冷笑,“王大人誤會在下了,今日曾大人、趙大人、曹大人等三位大人都在場,微臣隻是不想讓皇上過於操勞,太後與太妃們為此事枯坐煩憂, 隻想盡快查明罪魁禍首罷了。”

戶部尚書與禮部尚書鬥法, 其餘四部尚書作壁上觀, 皇上還未表態,他們若是站錯了隊, 豈不尷尬。

被點名的大理寺卿曾少雲、禦史中丞曹升,二人麵麵相覷, 不約而同想起齊候夫人一案, 當日線索直指曦貴妃, 與今夜一幕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曾少雲瞄了一眼龍椅上的蕭詢,義無反顧站在戶部尚書這一邊,“王大人的話不無道理,布偶在禦膳房灶膛裏發現,禦膳房隸屬於後宮。”

言外之意,大理寺與司禮監各司其職,涇渭分明,互不僭越。

曾少雲一發話,禦史中丞也跟著附和。

武官大多清廉,紛紛倒向王大人,陳庭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尷尬地立在原地。

跪在殿中央的崔嬤嬤與含元殿佐證的灑掃宮女梨花一時愣在當場,接下來也不知如何演戲,怎就好端端地變成了群臣爭辯。

淑妃、薛昭儀、溫貴嬪等人也懵了,更別提其餘朝中命婦,憋了一肚子話也沒有她們置喙的機會。

張貴妃心裏大為失望,又心生驚駭,江晨曦晉升貴妃之位不久,為何突然收攏了文武百官的心?

她捂著心口,一臉痛苦與委屈。

江晨曦這邊,她按捺脾氣,聽完崔嬤嬤與小宮女的一套栽贓,要不是得替肚子裏的小崽子積善,她指不定要親自上前,狠狠掌摑這信口雌黃的二人。

禮部尚書此人明麵上看著公允,可偏幫張貴妃的心思昭然若揭,此人太蠢了,不堪為用。

江晨曦遞給蕭詢明晃晃的暗示,蕭詢一眼便知,哭笑不得,主動開口,“曦貴妃,你可有話要說?”

眾人一怔,紛紛來了精神,皇上總算發話了。

江晨曦換了個坐姿,“皇上,可否允臣妾自辯幾句?”

陳庭說幹了嘴,就等著江晨曦反應了,否則光他一個人說得起勁有什麽用。

其餘人等無不把視線投向江晨曦,想聽她如何狡辯。

蕭詢捕捉到小美人兒眼裏盡是不耐,仔細看,還蓄著嘲諷與鄙夷,顯然是受不了旁人的胡謅,要親自上陣舌戰群儒。

蕭詢怕她盛怒從而動了胎氣,不顧宮規,向她伸手,“愛妃,你坐朕這。”

眾人眼皮子一抖,這節骨眼上,皇上還不忘維護曦貴妃。

蕭承翊眼也不眨地盯著江晨曦,隻見她施施然起身,不疾不徐走向龍椅,娉婷落座至父皇身側,一身氣勢無人能及。

她變了,有了父皇的恩寵,她不再淡然,她眼裏有了野心。

蕭承翊心中說不出來的難受,也不算是難受,大抵自尊心作祟,她的野心不是為了他。

蕭詢就坐在身側,江晨曦有了底氣,她挺直腰背,端坐在龍椅上,眸光直射跪在下方的崔嬤嬤。

“崔嬤嬤,本宮問你,本宮自上元節後不慎感染風寒,一直待在含元殿閉門不出,得皇上體恤,含元殿有了小廚房。”

“試問,本宮放著含元殿的小廚房不用,偏偏令人繞道丟棄在禦膳房的灶膛裏,本宮是不是傻?”

“退一萬步講,丟棄布偶之前,本宮為何不能撕掉畫像,拔掉銀針?崔嬤嬤,本宮在你眼裏當真如此蠢笨不堪麽?”

“抑或是,崔嬤嬤認為後宮的妃嬪隻顧著爭寵獻媚,一個個卻不長腦子?”

江晨曦一連三問,跪趴在地上的崔嬤嬤招架不住,額頭冷汗直冒。

撒一個謊,卻要撒一百個謊來圓場。

崔嬤嬤脊背僵直,強辯道:“回稟娘娘,老奴也不知背後圖謀不軌之人為何要多此一舉,不過,老奴的確在禦膳房灶膛裏掏出來的布偶,還請娘娘明察。”

此處關節,在座隻要不蠢的人早已想到,可若是崔嬤嬤一口咬定不知道,的確有點棘手,死無對證。

“也罷,崔嬤嬤既然不明白便算了。”江晨曦不怒反笑,接著瞥向瑟瑟發抖的梨花。

“梨花,印象中本宮待你不薄,你卻當眾誣陷本宮,你可知以下犯上者要被杖責三十?”

梨花啪地往地上磕頭,壓根不敢直視江晨曦,一個勁地哭訴道:“啟稟皇上,奴婢所言句句所實,若撒謊,必遭天打雷劈!”

眾人表情不一,有人信封誓言,自然也有人不信這套言論。

“每日向老天爺發誓的人不計其數,可都應驗了麽?”

江晨曦一聲嗤笑,眼中一片冷漠,“梨花,你太蠢了,你若盡心盡力在含元殿伺候,本宮定然少不了你的好處,現下你背主,待本宮自證清白後,定饒不了你。”

劉美人生怕梨花反咬,趁機插話,“娘娘,可不興當眾威逼利誘呀——”

“劉美人,本宮問話,豈能容你隨便插話?夏菊,按照宮規,該如何罰?!”

江晨曦一個冷眼瞥向唯恐天下不亂的劉美人,眼神淩厲,瞬間嚇到了對方。

夏菊刷地一下從江晨曦身後轉出來,“回稟主子,劉美人該掌嘴十下。”

江晨曦‘哦’了一聲,抬手理了理衣袖,“美人妹妹,你看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本宮令夏菊幫你?”

劉美人瞬間急紅了眼,忙轉向蕭詢,“皇上,妾身不是故意的。”

蕭詢懶得搭理劉美人,兀自端起茶盞飲茶。

劉美人見蕭詢不搭理她,下意識看向張貴妃,想要尋求幫忙,奈何張貴妃垂首,避開了她的視線。

劉美人漲紅了臉,藏在袖子的手緊緊攥著,今晚這一計若是治不了江晨曦,她恐會被牽連。

除夕夜宴,溫貴嬪字字珠璣的話言猶在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張廷正門生雖多,但他早已遠離官場,張家遠不如表明那樣看著風光,張家勢力江河日下,張貴妃兩次三番都敗在江晨曦手裏。

滿殿的人,無人相幫。

思及此,劉美人悔恨不已,她抬手用力掌摑自己,同時不忘道歉,“妹妹錯了,懇請娘娘原諒……”

江晨曦板著臉不為所動,眸光凜冽。

十個巴掌,一個不少,回響在大殿內。

劉美人哭紅了眼,偃旗息鼓,不敢再衝撞江晨曦,當起了縮頭烏龜。

這一出也叫後宮妃嬪不能再小覷江晨曦,曦貴妃發起狠來,連皇上都要讓其三分,太後壓根不管。

崔嬤嬤與梨花嚇得噤若寒蟬,二人頭低得不能再低,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頂著四麵八方的目光匍匐在地。

江晨曦環視四周,目光與眾人一一對上,與蕭承翊眼神接觸時,她更是不避不躲,甚至還朝他一笑。

嘲諷的笑。

蕭承翊被她笑得寒毛直豎,直覺不妙,她莫不是又想算計他!

蕭詢注意到這一幕,壓下心裏的醋意,大方點,笑笑也不礙事。

較真起來,不厚道的是他。

須臾,眾人隻聽江晨曦緩緩開口,“倘若隻要寫下歡喜二字,燃燒至灰燼放在茶水裏,給心上人飲下,那世間何來那麽多的癡男怨女?”

“若是此術管用,本宮早在是太子妃之時便用了,何須等到今時今日?!太子殿下,您說是麽?”

眾人膝蓋一軟,差點跪地。

曦貴妃當著皇上的麵直截了當點名太子,不僅自證了清白,還譏諷了太子一頓,乖乖,曦貴妃膽大包天,也不怕皇上怪罪!

也不知皇上與太子,到底誰的頭上帽子更綠一些。

太後挑眉,覺得於理不合,忽而又搖了搖頭,暗忖曦丫頭鬼精,難怪能討皇帝歡心。

後宮妃嬪瞠目結舌,曦貴妃太敢說了,竟當眾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看來是真的拚著自證清白也不怕得罪皇上。

她們悄悄瞥向龍椅上一言不發的皇上,等著皇上雷霆震怒,然而令她們失望了,皇上並未動怒,麵部神情令人窺不見心中所思所想。

蕭詢能怎麽想?

他認為他的愛妃言之有理,畢竟他的愛妃套用了他曾經的那套言論,若是燒香拜佛與剪頭發有用,大周兒郎皆可不用上戰場殺敵。

曾少雲瞥了一眼表情古怪的蕭承翊,曦貴妃說得沒錯,若這勞什子玩意有用,她當年早該入了太子的眼,何至於造成如今這幅局麵。

哎,蕭家父子倆踢到了同一塊鐵板。

江晨曦也並未想得到蕭承翊的回應,她掃向病歪歪的張貴妃,自顧自說下去,“張姐姐的病因到底是不是因巫蠱之術引起,自有太醫院確診,姐姐,您說是吧?”

張貴妃捂著心口的動作一頓,臉色慘白如雪,此時她無論說什麽,都會被江晨曦譏諷,幹脆閉口不談裝傻。

江晨曦見狀也不惱,她說累了,抿了抿唇瓣,想要喝茶解渴,蕭詢如及時雨般,遞過來一杯茶。

她笑著伸手接過,端起茶盞飲了幾口,潤了潤嗓子,最後總結陳詞。

“諸位姐妹,大周開國多少年了,你們當中竟還有人撿著巫蠱之術說事,若著實無事可做,不如替邊關將士多繡幾件冬衣,多積福行善,才會有好報。”

“即便你們此次能僥幸拉本宮下水,殊不知貌美如花的妙齡女郎猶如春日田地裏的韭菜,一茬接一茬,割也割不完。”

最後這句話儼然含沙射影了蕭詢,若是蕭詢處理不好,那他不配當明君。

蕭詢差點打翻手中的茶水,無語地捏了捏鼻子,輕咳一聲,“愛妃,朕的為人你該了解,豈是吃著碗裏瞧著鍋裏的人。”

江晨曦朝蕭詢歉然一笑,“皇上,臣妾就這麽一說,並非故意針對您。”

皇上與曦貴妃當眾打情罵俏,更是氣壞了後宮一眾妃嬪。

氣死人了!

僵持之際,薑德一躬身出列,“皇上,老奴鬥膽諫言。”

蕭詢示意薑德一盡管開口。

薑德一答道:“即是涉及到邪門歪道,不如請相國寺智空大師出麵,智空大師見多識廣,想必能解此局。”

不愧是禦前伺候多年的老人,輕易解了眾人的難言之隱。

張貴妃等人一怔,千算萬算漏算了薑德一,這老鱉孫竟然抬出智空大師,要知道智空大師去歲進宮替眾人祈福誦經,可是偏幫江晨曦的。

曾少雲眼睛噌地一亮,及時出聲,“薑公公提議甚可,非常事該非常人解決,智空大師出麵,定能算出背後主謀。”

蕭詢吩咐,“李衛,你跑一趟相國寺,請智空大師出麵。”

李衛應諾,轉身邁步出了殿。

有人提議,“啟稟皇上,現下快至亥時,京城宵禁,此行去相國寺一來一去最快也要大半個時辰,太後與幾位太妃們該歇息了,此事可否明日再議?”

蕭詢當即駁回對方的提議,“事關曦貴妃清白與聲譽,也事關大周社稷安危,諸位大人若是有急事,可以先行出宮,且朕相信太後等人回去後也無法安寢,還不如留守此處等個結果。”

太後發話,“哀家不困,願意留下來等智空大師。”

幾位太妃也是此意。

既如此,誰也不敢在這節骨眼上扭頭就走,隻能窩火地陪等。

江晨曦麵不改色心不跳,甚至還換了一個坐姿,她腰酸。夏菊見狀,忙把靠枕疊加在一塊,小心翼翼擱置在江晨曦腰後。

江晨曦鬆緩了些,眼裏的不耐也褪去了一些。

蕭詢下令,諸人全部留在延和殿,不準隨便外出,著魏炎領著禁軍去搜崔嬤嬤與梨花的住處。

江晨曦久坐腰酸,一盞茶後,她提起裙擺就要起身,殿內眾人無不向她投來晦暗不明的視線。

她環顧四周,不卑不亢,“怎麽,皇上還沒定奪此事,本宮在爾等眼裏已經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劉美人剛才吃了虧,心裏不服氣,仗著蕭詢的命令,不陰不陽地提醒,“娘娘,皇上適才都說了,眾人皆留在殿內,不得私自外出。”

江晨曦掃了一眼劉美人,隨後把視線移向蕭詢,“皇上,臣妾不會溜走,臣妾隻想去隔壁更衣,若有誰不放心,不妨一起?”

溫貴嬪腦子一熱,見縫插針道:“娘娘適才並未飲用多少酒水,怎就著急去更衣呢?”

江晨曦不怒反笑,一雙美眸直視抬杠的溫貴嬪,“溫姐姐既然不信本宮,那本宮叫人抬來恭桶,諸位大人出去回避,姐姐一塊方便?”

此話一出,殿內眾人臉色瞬間精彩紛呈。

膽子小的人確實憋著尿呢,這節骨眼上誰也不敢提出來,畢竟難登大雅之堂。

江晨曦也絕,大咧咧地提出來。

溫貴嬪臊紅了臉,如此粗鄙之語豈能公然宣之於口,有辱斯文!

太後忍著笑,“皇帝,人有三急,智空大師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不如各位都依次出去,一盞茶之後再回來。”

“曦貴妃身子骨弱,朕親自陪她去。”

蕭詢應允,還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下,親自攙扶江晨曦出了殿。

張貴妃等人氣得眼睛都直了,巫蠱之術都弄出來了,皇上依然還偏心江晨曦那個賤人!豈有此理!

隔壁配殿,江晨曦更衣完,在殿內散步走動,蕭詢回來後便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側。

江晨曦問他,“皇上適才可是吃醋了?”

她與蕭詢一路走來,心有靈犀一點通,他一個眼神,一個挑眉,她便知曉他心中所想。

她在大殿上故意那樣說,等同於承認她之前是喜歡太子的,蕭詢不吃醋才怪。

蕭詢頷首,“嗯,朕的確吃醋,不過能感同身受。”

她與太子成婚三年,撇開太子心裏有人不談,太子的相貌與為人堪為良配,且又是一國儲君,她作為太子妃,心中是有太子的。

太子辜負了她,她性子剛烈,寧願和離也不願委曲求全。

他追了好久,哄了好久,才把人追到手,吃點醋也無妨。

江晨曦也不想此事一直擱在蕭詢心裏,成了解不開的疙瘩,她既然成了他的人,自然一心要向著他。

二人在配殿聊了一會兒便回到了主殿。

江晨曦懷了身孕,餓得快,她僅一個眼神與動作,蕭詢便吩咐禦膳房重新送來一碗熱的羹湯。

劉美人等人愕然,皇上偏寵曦貴妃也太過分了。

大半時辰後,智空大師終於氣喘籲籲地趕到,眾人無不屏氣凝神,暗自等待今夜這場風波如何解決。

智空大師研究了一番布偶與畫像,隨後搖頭,“此術拙劣,畫像不是真人,僅有生辰八字做不得準,若此術成了,施法者會受到反噬。”

出乎眾人意料,江晨曦笑著開口詢問,“敢問大師,施法者會受到怎樣反噬?”

按照眾人適才的推論,她受到太後與皇上的歡喜,張貴妃犯了心疾,定是她施法成功。

殿內針落可聞,眾人皆豎起耳朵,生怕錯漏一個字。

智空大師朝江晨曦掃了一眼,一眼便知來龍去脈,“輕則短壽,重則生心病。”

疑心生暗鬼,生心病也解釋得通。

江晨曦複又追問,“那大師,您不妨當眾再替本宮看一看,本宮是否有短壽之相?”

智空大師慧眼如炬,和煦一笑,“老衲去歲曾當眾說過,曦和公主仁心向善,天生福相,乃大周第一福氣之人,如今更是福上加福,恩澤於萬民,享萬民福澤。”

福上加福!恩澤於萬民,享萬民福澤!

何謂福上加福?!

六部尚書當即把視線投向江晨曦的肚子,曦貴妃竟然懷了龍嗣!怪不得皇上一昧的偏袒與維護!

也不知誰先站出來舔著臉恭賀,“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其餘人見狀,不甘落後地拍馬屁。

禮部尚書陳庭臉如火燒,臉疼,無顏麵對殿內另一側麵如死灰的張貴妃,隨波逐流,與眾人恭賀祝福。

曾少雲與女眷席位上的曾夫人相視一眼,享萬民福澤,等同於母儀天下的皇後,當年孝敬皇後都未能有此殊榮。

曾少雲心中並不氣惱,胞妹過世多年,他隻是不免遺憾,胞妹慧眼如炬,用心挑中的兒媳婦人選,太子未能好好珍惜,如今江侍郎長女一步登天,將來榮登後位,也與太子無關。

世間之事,當真捉摸不透。

蕭承翊心神恍惚,不可置信地盯著江晨曦的腹部,她懷了父皇的孩子……那豈不是成了他的弟弟……

智空大師的話證明了江晨曦的清白,汙名不攻自破,還點破了江晨曦懷有龍嗣!

蕭詢更絕,當場加封江晨曦為皇貴妃,特賜封號‘福柔’。

大周開國至今第一位皇貴妃,地位猛地飆升在張貴妃之上,且僅此一位。

太後哂笑,這皇帝迫不及待又封曦丫頭為皇貴妃,也罷,提前封賞與延後封賞並無區別,曦丫頭的位份晉升,往後膽敢陷害她的人也要掂量一番。

後宮諸人傻了眼,哪還敢再戲稱東宮娘娘,保不齊皇貴妃誕下子嗣後,就榮升為皇後!

張貴妃徹底煞白了臉,如一潭死水,癱在椅子上。

淑妃、薛昭儀、溫貴嬪、劉美人等驚愕地失了聲,你看我、我看你。

這一刻,她們終於明白,後宮的天早在江晨曦被封為曦和公主時,悄然改變了。

唯獨孟才人處變不驚,這後宮妃嬪,人人皆期盼帝王恩寵,可是誰又知曉,並非所有帝王都愛三千佳麗。

薑德一率先下跪恭賀江晨曦,“老奴恭喜福柔皇貴妃、賀喜娘娘雙喜臨門——”

其餘人等見狀,再一次跟著下跪叩首。

太子殿下生辰宴出了巫蠱之事,誰料幾經反轉,江晨曦成了最大的贏家。

江晨曦怔住,一雙美眸鎖住蕭詢,“皇上,臣妾……”

怎就又晉升皇貴妃了,會不會太快?

蕭詢在人前給予她足夠的尊重與恩寵,江晨曦說不感動是假的,她眼睫一顫,忍不住落淚。

蕭詢不忍見心上人垂淚,忙牽著她的手,“愛妃累壞了吧?朕送你回宮。”

二人旁若無人地秀恩愛更是羨煞一眾人等,劉美人等人快氣炸了。

“皇上且慢,”江晨曦掃向還跪在殿中央的蘭英,“蘭英是本宮的貼身侍女,現本宮要帶她回宮,諸位,可有意見?”

眾人哪裏還敢有意見!若是反駁,福柔皇貴妃便拿皇嗣威脅,他們還要不要命了!

蕭詢把接下來的事交給殿前司與司禮監處理,他親自牽著江晨曦出了延和殿。

一登上龍攆,江晨曦便迫不及待去尋蕭詢的唇,蕭詢攬著她坐好,“別急,回去讓朕的嬌嬌慢慢親。”

江晨曦管不了那麽多,隻想親他,抱他,適才在延和殿,顧忌著他帝王的名聲,否則她早就投懷送抱了。

雙手摁住他的俊臉,她嘟嘴埋怨,“皇上這就厭惡臣妾了麽?竟不願給臣妾親嘴,可是嫌棄臣妾嘴裏有糕點味?”

美人兒胡攪蠻纏,柔聲抱怨,一雙眸子泫然欲泣,蕭詢頭皮發麻,他也隻是嘴上說說,豈會真的不迎合她的索求。

他的嬌嬌主動勾引他,他心向往之,唯一擔心會壓到她腹中的小崽子。

“朕怎敢嫌棄,朕歡喜都來不及。”

蕭詢話音剛落,江晨曦便橫衝直撞地闖進他的口中,駕輕就熟找到他的舌頭,與之糾纏。

一路擁吻至含元殿的後院,因發上沾染了延和殿的酒氣,又出了巫蠱之術,江晨曦嫌晦氣,央求蕭詢送她去湯池泡澡。

她腹中胎兒還未滿三月,蕭詢謹記柳院使的殷切叮囑,不敢亂來,奈何懷中嬌嬌想方設法折磨他、考驗他的定力。

蕭詢拿她沒轍,狠狠握住她亂點火的雙手,“你這丫頭,又沒沾酒,今夜怎如此瘋?”

“詢哥哥,你對曦兒真好。”江晨曦媚眼如絲,望著蕭詢的一雙美眸如癡如醉,在他懷中賣力撒嬌,“曦兒為何不能早些與你相識。”

若是上輩子,她也能得到他的疼寵,想來她也不必在庵堂遭罪。

今生得他相護,她死而無憾。

池水晃**,她藏在水中的身子白璧無瑕,蕭詢看得眼熱,大抵能夠明白她今晚的主動與大膽。

她被人栽贓陷害,他不僅當眾護她,還替她晉升了位份,是她曾經為太子妃時,不曾感受到的關懷與在乎。

他小心翼翼捧著她的身子,仔細替她清洗頸側、肩背。

一番折騰後,蕭詢連哄帶騙,替她穿上幹淨的內衫與外袍,把人送到一旁的床榻上。

拿來鬥篷替她蓋上腰腹,“別亂動,乖乖等著朕。”

一開口嗓音沙啞得不行,帶著欲求不滿的控訴,惹來江晨曦的陣陣嬌笑。

蕭詢本就氣息不穩,聽到她沒心沒肺地笑,當即低頭咬了她的唇瓣。

“小丫頭別狂,再過兩個月,屆時別在朕身下哭著求饒。”

往日與她廝混,他若是欺負狠了,她第二日總是翻臉無情,甩臉色給他瞧。

江晨曦才不怕蕭詢的威脅,哼,屆時她掉幾滴金豆豆,他保管不敢欺負她。

蕭詢心裏惦記矮塌上的美人兒,怕她等得無聊,他迅速洗完,換上幹淨的衣物,便抱著她出了湯池。

回到廂房後,生怕她餓著,蕭詢又吩咐小廚房做點夜宵送來。

江晨曦還真的餓了,夜宵一時半會兒沒那麽快送過來,她側趴在**,任由蕭詢幫她按摩腰部。

“皇上,您打算如何處理崔嬤嬤與那名宮女?”

“先關幾天晾一晾。”

進了司禮監,想要完好無損出來,絕沒那麽容易。

江晨曦一點即通,司禮監的大監可是薑德一,蕭詢等著魚兒上鉤,一旦有人買凶滅口,便會露出馬腳,屆時一網打盡即可。

小廚房送來了一碗素餡的餛飩,江晨曦吃了六個就飽了,餘下四個被蕭詢吃了。

蕭詢伺候她漱口,怕她積食,問她要不要起來散會步。

江晨曦犯懶,不想動彈,蕭詢怕她待會兒想吐,哄她給他梳發。

江晨曦來了興趣,走至梳妝台前,示意蕭詢坐下來,她拿起篦子,慢條斯理替他梳發,還饒有興致地替他按摩頭部穴位。

“皇上,臣妾的手法可還行?臣妾和常嬤嬤學來的,常嬤嬤經常替太後按摩,太後誇嬤嬤按摩手法好。”

蕭詢勾唇一笑,從鏡子裏看著她的笑顏,“嗯,手法尚可,朕不介意每日給愛妃練手。”

都說一孕傻三年,江晨曦可不傻,蕭詢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她不計較,她的詢哥哥也就這點要求,她自然要盡力滿足他。

長寧殿。

張貴妃一回來便腳下生風,徑直走向花廳,砸了手頭所有能砸的花瓶茶盞。

“該死的賤人!她憑什麽?她憑什麽!”

“她才入宮多久就能懷上皇上的子嗣,而今更是直接躍居本宮之上,本宮的好運都被她搶走了!”

“一群沒用的狗東西,丟人現眼,早知道還不如在那賤人膳食裏下毒!”

殿裏伺候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貼身侍女玉春躬身跪地,大氣也不敢出,額頭冷汗涔涔。

今夜未能扳倒曦貴妃,反倒讓那賤人升了皇貴妃,壓了娘娘一籌,日後再想設計陷害,就憑皇上那般護犢子勁,恐再無機會。

“娘娘息怒,小心隔牆有耳——”

啪地一聲響,玉春被張貴妃狠狠扇了一巴掌,歪倒在地。

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玉春的右臉瞬間紅腫,指印大咧咧地橫貫在臉頰上,頭暈目眩。

張貴妃氣狠了,掌心的疼令她猛地回神,玉春跟隨她多年,從閨閣陪伴至入宮,一直忠心耿耿。

張貴妃拉不下臉,甩手示意其餘人全部滾出去,“膽敢亂嚼舌根,就等著被本宮挖眼割喉。”

宮人們立即發誓不敢,隨後迅速退了下去。

室內隻餘張貴妃與玉春。

張貴妃咳嗽一聲,不自在地說道:“玉春,你起來吧,本宮適才氣糊塗了,對不住你了,你自去拿些膏藥塗一塗。”

玉春依舊跪在地上,抬手抹去臉上的眼淚,“玉春辦事不利,愧對主子的栽培,懇請主子責罰。”

張貴妃閉了閉眼,癱坐到椅子上,“責罰你又有什麽用?為今之計隻有靜觀其變,這幾日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就落入江晨曦那賤人設下的圈套,她等著魚上鉤呢!”

“本宮太過心急,當初就該聽信父親的話,眼下一而再再而三失去皇上的信任,該如何扳回一城啊。”

“劉美人保不住了,司禮監若查到她頭上,本宮隻能把她推出去。”

張貴妃哭喪著臉,一籌莫展,後宮其餘妃嬪那裏的情況也大同小異。

淑妃關起門來,嚴厲警告伺候的宮人,“這幾日爾等把皮繃緊一些,等閑不要亂出含霜殿,若是引火燒身,別怪本宮沒事先提醒你們!”

宮人們噤若寒蟬,一個個臉色凝重。

同住一宮的薛昭儀不以為然,她沒有像淑妃那樣風聲鶴唳,回來後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

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宮門口,曾少雲喚住了蕭承翊的座駕,曾少雲與曾夫人說了一聲,令其先回府,他之後便上了蕭承翊的馬車。

馬車緩緩駛出東華門。

曾少雲開門見山,“承翊,關於今夜之事,你如何看?”

蕭承翊猜到曾少雲想說什麽,直接陳述道:“舅父擔心父皇會為了福柔皇貴妃肚子裏的孩子,廢了本太子。”

曾少雲收起嬉皮笑臉,一臉凝重,“你父皇正值壯年,江氏若生下兒子,以她受寵的程度,並非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