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 晚膳時分,福寧殿送來消息,皇上要宴請圖烏皇子, 晚些時候過來。

江晨曦便令小廚房撤掉一半膳食,隻留了三道素食。

晚膳後, 江晨曦伏案畫稿, 蘭英每隔兩刻鍾會提醒她站起來走動一下。

沒了後宮諸人的騷亂,江晨曦耳根清淨了不少,金玉坊的生意被她丟給大哥去料理, 大哥忙不過來, 外祖父也能幫襯一二。

蕭詢怕她無聊, 隻允許她畫些圖樣, 前提不能用眼過度。

映雪在青州的繡坊經營得蒸蒸日上,映雪得知她有了身孕,來信詢問是否需要上京伺候她,江晨曦回絕了,令映雪專心待在青州,宮裏不缺伺候的人。

蕭詢後半夜過來時已經提前沐浴換過衣衫,江晨曦被他的動作吵醒, 微微抬起上半身, 問他可要用夜宵, 他與圖烏皇上應酬,想必飲了不少酒, 顧不上用膳。

“朕過來時墊了一口羹湯,現下不餓。”

蕭詢躺到她身側, 把她攬入懷裏, 春寒料峭, 她身上暖和,沒一會兒他手腳就變暖。

江晨曦也不介意替他取暖,她正好嫌熱,“皇上,巴魯那人如何?”

江晨曦未見過圖烏王子,常嬤嬤在她麵前提過一嘴,此人豪放不羈,不懼大周禮節,禮部尚書作陪,陳大人被對方氣得吹胡子瞪眼。

提及圖烏皇子,蕭詢眼裏閃過一道冷光,“巴魯瞧著表麵憨厚淳樸,實則狡詐難纏。”

倆人閑聊了會兒,轉而又說起朝中之事。

“早春之際,慶州漯河一帶汛期已至,漯河縣令本來做好防洪措施,但前夜大壩突然被衝毀,方圓百裏已成沼澤,漯河百姓死傷無數,慶州府衙已經派人支援幫忙處理善後事宜。”

“自然之力,人無法抗之,可憐老百姓總是無辜遭殃。”

江晨曦幽幽說道,忽又皺眉看向蕭詢,蕭詢甚少在她麵前提起這些,怕影響她的心情。

“皇上,恐怕漯河洪災不隻是表麵這麽簡單吧。”

“據漯河縣令回報,圖烏三王子前幾日在漯河遊玩,現在一行人下落不明。”

“什麽?圖烏兩位王子怎麽回事?大王子跑來京城,三王子偏偏背著所有人去了慶州。”

江晨曦吃驚,圖烏三王子是圖烏國王最為寵愛的兒子,如今三王子在大周下落不明,這責任到底要大周來承擔。

兩國建交以來一直和睦相處,邊境互通商貿,表麵上相處是十分和諧的,三王子要是真不幸罹難,這後果真是不敢想象!

江晨曦建議蕭詢派遣朝中能幹的大臣秘密勘察此事,再不然太子也行,去歲江南汛期,太子去南邊辦過差。

蕭詢不讚同,“春闈閱卷工作在即,禮部這邊無能人得用,太子前去漯河不合時宜,每年夏至或多或少有洪災,太子代朕賑災,本是一件好事,然兒此次不行。”

“愛妃覺得此事誰可以勝任且又不引人注目?”

“此人最好有一定的魄力,謹言甚微,又必須有超常勇氣,且敢挑戰強權。”

二人相視一笑,心中浮現出一人來,安州距青州不遠,蘇子恒兼任安州、崇州兵馬督監,派蘇子恒過去最好不過。

“曦兒,朕還有一事要提前知會你一聲。”

蕭詢如此鄭重其事的表情令江晨曦頗覺意外,她按捺急躁,端坐起身,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蕭詢見狀,隨她一道坐起來,他握住她的雙手,“齊候已死,現如今假扮齊候的人乃是朕的大哥平親王蕭朔。”

齊騰飛是平親王蕭朔?!

江晨曦目瞪口呆,她腦筋轉得快,脫口而出,“那蕭錦儀懷了蕭朔的孩子?!豈不是亂?”

提起此事,蕭詢不予置評,“蕭錦儀是向太妃抱養的孩子,與蕭朔沒有血緣關係,他們二人之間的糾葛說來話長。”

原來如此。

蕭詢說得輕描淡寫,江晨曦卻嗅到了風雨欲來的鐵腥味,大周風平浪靜這麽多年,竟不料繁榮的表象下藏著鬥爭。

“皇上,您是何時知曉此事的?蕭朔想謀朝篡位不成?!”

蕭詢見她一臉緊張,她聰慧過人,卻甚少經曆此等大事,他重新攬她入懷,掀起衾被蓋住她,以免她著涼。

“朕去歲隻是懷疑,齊候夫人之死便有了佐證,朕提前告知你,是讓你心裏有個準備,屆時萬一——”

“不會有萬一,也不準有萬一!”

江晨曦立即伸手捂住蕭詢的嘴,不讓他瞎說,“大周守護皇城的禁軍有三萬人,再加上各地將士,區區一個平親王,倘若他居心叵測意圖造反,本宮便讓他有去無回!”

鏗鏘有力的維護令蕭詢心下一動,換做旁人早就嚇得瑟瑟發抖,他的愛妃卻能第一時間幫他出謀劃策。

此生得她相隨,實乃人生一大幸事。

“三萬禁軍皆是朕的人,魏炎為人可靠,現階段宮外不安全,委屈曦兒安生待在宮裏,哪也別去。”

“臣妾醒得,自然聽皇上的。”

“皇上,那圖烏皇子突然造訪?”

“嗯,不排除背後有蕭朔的拾掇,曦兒放心,含元殿與寶慈殿,朕都派了黑甲衛日夜輪流當值,你與太後的安危無虞。”

“皇上接下來如何打算?守株待兔還是先發製人?”

蕭詢不打無準備的仗,“先發製人。”

江晨曦與他想到一塊兒去了,她緊緊抱住他,“既如此,以免夜長夢多,蕭朔既然還未挑明他的身份,皇上不妨直接找茬關了他。”

要不是替肚子裏的小崽子積德,江晨曦其實不介意先下手為強。

蕭詢是一位明君,與百姓社稷皆有功,她既然是蕭詢的人,自然義不容辭站在他這一邊。

“嗯,朕已派人今夜夜探齊國公府。”

是夜,子時,齊國公府。

兩名身手矯健的黑衣人鬼魅般翻牆躍進齊國公府。

二人默契十足,不約而同避開巡夜的家丁,直奔齊候的書房。

齊騰飛書房落座於府裏西南角,此處地方偏僻,還單獨連著後院角門,方便了齊騰飛平日出府鬼混,卻不料反被蕭朔利用。

書房外有當值的下人把守,左右回廊處各有一人提著燈籠來回巡視。

李衛與夏菊相視一眼,李衛伸出右手拇指,向他的右後方指了指,夏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瞥去,右後方是一座假山,假山裏若有野貓也實屬正常。

夏菊一個翻身,竄進假山後,她其實除了會武,還擅長口技,模仿野貓春日**聲,惟妙惟肖。

李衛眼前一黑,腳下差點不穩,這丫頭,謔,叫聲也太像了。

當值的下人提著燈籠走近,罵罵咧咧道:“哪裏來的野貓?叫得像死了娘老子似的,你在這守著,爺爺去逮這畜生出來,非剝了皮烤來吃不可!”

另一人笑罵道:“你管貓作甚?這季節遍地都是野貓泛濫**,抓都抓不過來。”

“縣太爺不管,爺爺我偏管!”

夏菊發出來的貓叫聲勾走了罵罵咧咧的下人,李衛燕子落地,隱匿在另一人身後,一記手劈,劈暈了對方。

二人分工合作,李衛溜進書房,借著火折子微亮的燭光,仔細翻找,企圖尋到有用的線索。

夏菊繞著假山前後上下蹦躂,她一邊替李衛放風,一邊捉弄當值的下人。

對方找不到野貓,被耍得團團轉,氣得大發脾氣,“小畜生,見了鬼了!”

約莫一刻鍾後,夏菊注意到李衛從書房裏閃了出來,她迅速閃身躍上了牆頭。

二人落到另一側屋簷上碰頭,李衛把找來的幾封信塞給夏菊,“書房裏沒有秘密東西,我隻找到幾封信,你先走,我再去他的臥房找一找。”

二人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夏菊伸手拽住他,壓低嗓音道:“不行,一起來一起走,我陪你一塊去,這次你替我放風,我進去找。”

找東西這活,男人不如女人細心。

夏菊力氣大,李衛當初與她交手,差點吃虧,見她堅持,李衛也不好多說,“那行,你小心點。”

須臾,二人如入無人之境摸到齊騰飛的院子,他與齊夫人薛靈素的臥房。

因薛靈素死於非命,齊騰飛又經常宿在妾室的院子裏,夜深人靜之際,夜裏還起了霧,院子裏草木雜亂,樹蔭遮天蔽日,顯得荒涼又可怖。

沒有下人值夜,倒是極大方便了他們。

夏菊與李衛相視一眼,決定一起進臥房。

一般人如果想要隱藏秘密,要麽藏在書房的某個隱秘之地,要麽藏在枕頭底下,再不然就是放在箱子裏。

臥房占地麵積不大,床榻、衣櫃、矮幾、梳妝鏡,再無多餘的累贅擺件,梳妝台上空落落一片,顯然府裏的丫鬟來整理過。

二人心照不宣,夏菊去探查床榻,李衛去翻箱倒櫃。

一張空床架,隻餘一床單薄的被單鋪在上麵,夏菊東摸摸西敲敲,順著床架四周摸了一圈,又滾到床底下,探向床板。

床板間的縫隙也能藏物。

夏菊抖了抖耳朵,腳尖點了點床榻正下方的地磚,聲音有別於其餘四周,聽著空落落的。

空心的?

夏菊雙眸一亮,她挪過去,試著扣了扣地磚的凹槽,緊接著掏出匕首,用力抬開一角,手探進去,觸碰到一塊硬邦邦的物體。

她頓時汗毛倒豎,“李衛,你過來摸摸看,這是什麽?”

饒是膽大包天的她,一聯想到那種可能性,不禁臉色煞白。

李衛見狀,飛快湊了過來,示意她躲到他身後,他略施巧勁,便推開了地板磚。

火折子湊近,二人對著裹成幹屍狀,儼然是人的軀幹時,麵露驚駭

不會是……真正的齊候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