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蕭承翊眼前一黑, 腦子嗡嗡作響。

他忙伸手扶著椅背,父皇說了什麽?!

蕭錦儀私下散播謠言,屢屢造謠誹謗母後與大駙馬薛邵有私情, 還詆毀他的出身?!

所以,蕭朔騙了他?但那塊帶血的魚形玉佩又是怎回事?!

一件件、一樁樁撲簌迷離的事擺在眼前, 猶如一隻無形的大手籠罩住了一切。

蕭承翊滿眼哀傷, 他內心彷徨,恨自己不夠機警聰敏,恨自己聽信旁人讒言, 他不知何去何從……

他前些時日的糾結、反複籌謀, 豈不是成了笑話?

福寧殿內。

刑部尚書趙策與禦史中丞曹氏麵麵相覷, 事關皇家秘辛, 他們侯在此處好也不好,可皇上並沒有攆他們走的意思,顯然是可以旁聽的。

二人悄悄覷向曾少雲,曾少雲的臉色非常難看,陰沉得能滴水。

孝敬皇後與曾少雲乃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妹,曾少雲原是邊關大將,為了幺妹的幸福, 不惜請辭武官, 棄武從文, 從平京府衙書吏幹起,一步步爬上大理寺卿。

為此耽擱了人生大事, 三十而立才娶了曾夫人。

當年後宮妃嬪宮鬥再厲害,也沒人敢出手對付皇後, 就怕連累家人親眷被曾少雲刁難。

如今孝敬皇後死後還得被人栽贓汙蔑, 曾少雲豈能坐視不管?!

“微臣絕不容許有人汙蔑孝敬皇後的名聲!大長公主最好給微臣一個交代, 否則今日大長公主別想出門!大長公主別忘了,微臣骨子裏是武將。”

一直以來,蕭錦儀的心魔便是大駙馬薛邵與孝敬皇後曾玉瑤是否有染,且懷疑當今太子乃二人苟且所生。

蕭錦儀翻遍了薛邵生平手寫書卷與藏書,妄圖從中找到蛛絲馬跡,以此作證她的懷疑。

為此,她還特地跑去芙蕖山莊大鬧一通,奈何無任何線索。

最後還是蕭朔找到當年宮裏伺候他的奶嬤嬤,奶嬤嬤給了他一塊帶血的魚形玉佩,聲稱此乃太子出生當日,大駙馬薛邵贈予曾玉瑤的。

那塊魚形玉佩,蕭錦儀略有印象,薛紹幾乎從不離身,一直懸掛佩戴在腰間。

蕭錦儀當時知曉來龍去脈後,氣得砸碎了幾套茶盞。

奸夫□□!

蕭朔以此拾掇蕭承翊,離間蕭承翊與蕭詢,企圖要挾蕭承翊逼宮篡位。

奈何蕭承翊那邊一直沒下文,蕭錦儀怕出意外,還催過蕭朔,蕭朔卻說逼得太急反而引起蕭承翊的懷疑,且有曾少雲在,蕭承翊萬一去和曾少雲求證,恐容易打草驚蛇。

現如今,被打草驚蛇的成了她。

當下,蕭詢冷不丁拋出此事,還拿她的話堵她,蕭錦儀一時愣在當場,啞口無言。

曾少雲的恫嚇比誰都還管用,蕭錦儀瞬間回神,嚇得踉蹌幾步,麵如死灰。

半晌,她瘋魔似的狂笑,“曾玉瑤那賤人死了也不安生!憑什麽你們一個個都偏幫她說話?!明明是她與本宮的駙馬有了私情,本宮才是最慘的那人!”

“放肆!”蕭詢猛拍桌子,當庭斥責,“大長公主殿前失儀,對孝敬皇後不敬,德行有虧,故褫奪公主封號,貶為庶民,並絞發送去庵堂,朕暫且憐憫你腹中胎兒,網開一麵,令你足月產子後再賜死!”

趙策等人嚇得大氣不敢出,膝蓋一軟跪地。

聖上雷霆震怒,又涉及到先皇後,誰敢在此時礙眼,不要命了麽?!

蕭錦儀壓根未把蕭詢的斥責威脅放在眼裏,她伸手指著蕭詢的鼻子,不依不饒地破口大罵。

“蕭詢!虧你還是大周帝王,竟連自己的皇後都管不住,本宮難道說的不對?曾玉瑤做都做了,還怕被人說?”

“她已然貴為皇後,偏偏還來和本宮爭男人,憑什麽便宜都讓她占了?!”

“況且該委屈的人是本宮,他們倆一死百了,本宮還得活在世上忍受煎熬,本宮說幾句又怎麽了?”

隱藏在隔壁的蕭承翊再也聽不下去,額頭青筋直冒,眼裏蓄著滔天怒火,拔腿便奔出外,不顧外麵宮人的阻擾,猛地衝了進來。

蕭承翊手裏提著劍,作勢要刺向蕭錦儀,“蕭錦儀,你休要胡說!吾不準你如此辱罵母後!”

“殿下息怒!”

曾少雲見狀,疾步上前奪掉蕭承翊手裏的劍,禦前拔劍,盡管針對的是大長公主,被言官知道,免不得又要被彈劾。

蕭承翊被曾少雲奪了劍,心中氣不過,怒極攻心之下順手抄起案幾上的茶盞朝蕭錦儀砸過去。

蕭錦儀不傻,她往旁邊一閃,避開蕭承翊的偷襲,眼下已經撕破臉,她幹脆破罐子破摔,嘲諷一笑。

“太子,你也認為姑母瘋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姑母沒有瘋,姑母清醒得很。”

“姑母心疼你,從小爹不疼娘不愛的,長大後還被你父皇搶了女人,那江晨曦肚子裏的孩子將來指不定能當太子,承翊,你不如幹脆奪了這皇位!”

此話無疑是挑唆父子離心。

“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屢教不改!”

大殿外赫然傳來太後的怒斥。

眾人一怔,齊刷刷轉頭望去,隻見太後在常嬤嬤的攙扶下緩緩邁入大殿,太後身後還跟著被侍女攙扶的江晨曦。

太後一臉怒容,狠狠瞪著蕭錦儀。

曾少雲、趙策與曹升忙行禮,“微臣拜見太後,拜見貴妃娘娘。”

蕭詢下了龍椅,親自來迎,唯恐傷到江晨曦,他從夏菊手裏接過江晨曦,親自攙扶著她,領她走至龍椅上,安頓她坐好。

蕭詢小聲問她,“愛妃怎與太後一起來了?”

江晨曦的視線落在蕭錦儀身上,“碰巧撞一塊了,太後得知齊候死了,怕齊老夫人來鬧。”

太後兀自站在蕭錦儀麵前,“蕭錦儀,你不是要追究真相嗎?哀家告訴你,太子乃皇上與孝敬皇後嫡出子嗣,當年皇後生子,哀家就在邊上守著,常嬤嬤也能為此作證!”

常嬤嬤適時開口,“孝敬皇後的接生嬤嬤是老奴找來的,老奴當時在旁邊搭把手,太子殿下腰背有一顆黑痣,大長公主若不信,不如當眾問一問太子殿下。”

蕭錦儀還未開口,蕭承翊便眼睛一亮,脫口而出,“常嬤嬤,我腰背處確實有一顆黑痣。”

江晨曦瞥向蕭詢,她不知此事,蕭詢理該知曉。

蕭詢不自在地握著江晨曦的手,壓低嗓音道:“年紀大了,朕倒是忘記了這茬。”

也對,時隔二十年,誰還能記得。

江晨曦勉強信了蕭詢的話。

蕭錦儀眼裏寫著明晃晃的不信,她冷哼,“太後,如此隻能證明太子的確是曾玉瑤所生,如何證明是皇上所生?可別拿滴血認親那套忽悠我,太醫院柳院使說過,滴血認親有時做不得準。”

見蕭錦儀咄咄逼人,太後不禁更氣,她指著蕭錦儀的鼻子道:“那哀家便請智空大師進宮一趟,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待如何?”

提起多智近妖的智空大師,蕭錦儀慫了,智空大師能觀人麵相,萬一算出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蕭朔的,她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蕭錦儀佯裝思忖,及時替自己挽尊,“太後既然搬出智空大師,錦儀便認了此事——”

“大長公主不必委屈自己。”

坐在龍椅上的江晨曦幽幽開口,頓時吸引殿內眾人視線。

蕭錦儀扭頭瞪向江晨曦,猜不透江晨曦葫蘆裏賣的什麽酒。

江晨曦目光清淩淩地撇過去,不怒不笑,語氣稀鬆平常,仿佛在說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大駙馬薛紹年輕時熬夜讀書,熬壞了身子,他生不出孩子,此事太醫院柳院使替本宮某日把平安脈時無意間說起。”

“大長公主若不信,本宮可請柳院使親自過來一趟,當初給大駙馬開的藥方正是出自柳院使之手。”

太後與常嬤嬤相視一眼,常嬤嬤微微搖頭表示不清楚。

太後擰眉,她竟不知還有這一茬。

蕭承翊麵露古怪,江晨曦出麵替他澄清身份,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其餘人等心裏如何想暫且不知,蕭錦儀瞠目結舌,嘴裏突然發苦,猶如吞了黃連,苦得令她難受。

“就算柳院使能佐證薛紹生不出孩子,也不能證明薛紹與曾玉瑤無苟且過。”

“放肆!蕭錦儀,你一而再再而三當眾辱罵孝敬皇後,你當朕是死的不成?!”

蕭詢俊臉一沉,江晨曦忙摁住他的手,“皇上,您別氣,為這種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蕭錦儀柳眉倒豎,質問江晨曦,“本宮是哪種人?!”

江晨曦複又把目光投向蕭錦儀,“大長公主,你握有一手好牌,卻被你打得稀巴爛,你自始至終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孝敬皇後賢良淑德,與大駙馬苟且的另有旁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

蕭詢也不禁側目,他都不知曉的事,他的愛妃從何得知?!

太後也懵了,忙看向蕭詢,卻見蕭詢也一臉愕然,太後哂笑,這宮裏還能有她和皇帝不知道的事?

常嬤嬤、薑德一等人就更別提了,一個個都瞪圓了雙眼,曾少雲等人也麵露震驚,竟然還有反轉!

蕭錦儀把太後與蕭詢的反應納入眼底,一瞬也不瞬盯著江晨曦,“那人是誰?!”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