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夫人跪在禦街宣武門前痛罵大長公主蕭錦儀, 引來京城眾多百姓競相駐足圍觀。

齊家一眾女眷悉數跪在齊老夫人身後,陪著哭訴。

圍觀眾人議論紛紛,皆在悄悄吐槽大長公主不守婦道, 同情齊老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

圖烏大王子巴魯也打馬去圍觀了一次,譏笑泱泱大國也不過如此, “堂堂國公府一品誥命夫人猶如潑婦罵街, 世家貴婦與平頭百姓有何區別?”

“大王子此話差異,清官難斷家務事,此事說穿了, 也是皇家宗親後宅之事。”

禮部尚書陳庭強行狡辯, 他每日對著問東問西的巴魯, 著實焦頭爛額, 恨不得把這塊燙手山芋塞回四方館。

然而,皇上指定他負責招待巴魯,他有苦說不出,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偏偏這節骨眼上又冒出大長公主涉嫌謀害齊國公之子一事,齊老夫人往宣武門前一跪,死活聽不進勸,更是戳中了巴魯的好奇心, 無疑雪上加霜。

聖上與太後未發話前, 陳庭兩邊都不能得罪, 隻派人提供足夠的熱水和膳食,萬不能令齊家一眾老小餓死在宣武門前。

巴魯壓根不信陳庭的托辭, 坐在馬背上,賴著不願走。

陳庭說破了嘴皮子也催不動對方, 硬著頭皮陪下去。

含元殿裏, 江晨曦在看淑妃遞上來的折子, 淑妃想要搬離含霜殿,與溫貴嬪湊一塊打發閑暇。

她問了蕭詢的意見,蕭詢任憑她做主。

天氣轉暖,蘭英更換了床榻上厚實的褥子,孕婦怕熱,她又不敢直接換成輕薄的,遂悄悄塞了一層薄棉被,生怕她家主子著涼。

“主子,淑妃為何放著寬敞的正殿不住,跑去擠溫貴嬪的居所?”

“薛昭儀在臥房裏供了牌位,淑妃嫌含霜殿晦氣唄。”

江晨曦準了淑妃的請求,後宮妃嬪唯二自由的就餘下淑妃與溫貴嬪,她們倆湊一塊也翻不起浪來。

“夏菊,張才人那邊最近如何?”

這倆日被蕭錦儀的事耽擱了,江晨曦都忘了分神去關心張元英。

得知福柔皇貴妃身邊的侍女最愛夜裏各宮亂竄,後宮眾人做事越發小心謹慎,當值不敢掉以輕心,下值後也不敢賭錢吃酒,一個個安分守己。

江晨曦耳根清淨了許多,後宮雞毛蒜皮的事少了一大半,為此也沒有特地禁止夏菊四處亂晃。

蕭詢壓根不管後宮雜務,甚至還把喂鴿子的差事派遣給了夏菊,堂而皇之地在背後撐腰。

夏菊站在沙盤前,又在搗鼓她埋在含元殿四周的暗器,“張才人一切如常,每日和宮人在給皇上縫製襪子。”

縫製襪子?

江晨曦不允六司苛刻張元英的吃穿用度,皆按才人的分利給。

降為才人,實則與被打入冷宮無異,後宮日子難熬,縫製襪子確實可以消磨大把時間。

她輕聲一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蕭詢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前後在部署捉拿蕭朔事宜,每日隻抽空來陪江晨曦用頓晚膳,晚膳後又馬不停蹄去了福寧殿,繼續與大臣商議政事。

江晨曦每回半夜被尿憋醒時,發現自己被他摟在懷裏,也不知他何時過來的。

今晚,蕭詢難得有空閑,親自伺候她沐浴梳洗,二人多日未親近,難免摟抱在一塊卿卿我我一番。

江晨曦腹部平坦,許是宮廷秘方管用,也許是還未到月份,肚皮暫無花紋。

蕭詢右耳貼在她的肚皮上,試圖想要聽到腹中孩兒的心跳聲。

江晨曦靠著池壁,眼裏含笑,“皇上,月份尚小,臣妾尚未感覺到,您豈能聽到呢。”

蕭詢抬頭,親了親她的腹部,“也是,朕太心急了。”

江晨曦理解他,他本就子嗣稀少,不惑之年還能再得一子,不激動才怪。

燭火照耀下,美人兒披散著濕漉漉的長發,水中熱氣熏得她臉色嫣紅,凝視他的目光濕漉漉的,紅唇微張。

蕭詢看得眼熱,湊近她,捧著她的俏臉,攫住她的唇瓣,逮著她的丁香小舍,與之糾纏。

男人的胸膛寬厚,江晨曦被籠罩在其中,心間熱乎乎的,流淌著對蕭詢洶湧的情意。

她一度以為懷孕後會變醜,蕭詢會嫌棄她,實則,蕭詢越來越黏她,若不是政事太忙,他說不定會時刻陪伴在她身側。

“皇上……”

她忍不住嚶嚀出聲。

蕭詢謹記柳院使的叮囑,不敢真刀真槍硬來,怕弄傷了他的美人兒。

掐指一算,他的嬌嬌才懷孕不足兩月,他還再得苦熬一個多月,哎,委實漫長。

江晨曦見他忍得痛苦,手往水下探去。

蕭詢眸色一暗,抱著她在池子裏浮浮沉沉。

一頓纏綿過後,江晨曦無力地攀住他的頸項,依偎在他懷裏,“皇上,齊老夫人那邊,您打算一直這樣置之不理麽?”

蕭詢心滿意足,輕輕摟著她,“王氏白日跪在宣武門前哭天搶地,太陽一落山就回了府,她自己惜命著呢,讓她先鬧騰一陣子。”

他們皆知曉蕭錦儀絕不能等閑放出來,蕭錦儀是對付蕭朔的其中一個籌碼,斷然不能被齊老夫人壞了事。

“蕭朔既然能偽裝成齊騰飛一年半載未被識破,想必有些不可告人的本事,不排除他又換了一張麵孔溜進了京。”

江晨曦瞬間懂了蕭詢的用意,利用齊老夫人唱戲,引蕭朔上鉤。

秦州。

安親王府。

蕭鉉收到蕭詢的宣召,與王妃齊昭陽商議了一宿。

齊騰飛死了,齊昭陽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她爹死的早,齊騰飛早早承襲爵位,胸無點墨,成日沉迷於美色,即便不是橫死在野外,也會被虧空身體,精盡人亡。

隻是死後被藏在齊府他與薛靈素的臥房床下,還成了幹屍,齊昭陽受不了。

“薛靈素手無縛雞之力,絕不是殺害齊騰飛的凶手,反過來推算,定是大嫂發現了什麽,才被假扮齊騰飛的人滅口。”

“蕭錦儀再蠢不可及,豈會不知假扮齊騰飛的人是誰?既然皇上聲稱對方是平親王蕭朔,想必是掌握了足夠的證據。”

齊昭陽冷靜分析,蕭鉉也頗為讚同她的說法,對於同父異母的這位大哥,蕭鉉心裏忌憚對方,也不喜對方。

“當年我與蕭朔未被封親王時,他便露出狼子野心,想要問鼎皇位,被父皇識破,早早封王丟去守邊疆。”

大周從未有過立長子為太子一說,各皇子自三歲開始便要跟隨太傅認字讀書,十歲之後要經過一係列考核,文考武考皆要,再經一眾朝中大臣推選,才能順利當上太子。

蕭朔一身蠻力,文章才學皆不如蕭詢,也沒有容人的度量,蕭鉉不愛帝位,他喜好經商,又好食海鮮,便自請秦州為封地,多年來當個逍遙王爺。

期間,蕭朔也不是沒寫過信寄來秦州,想要探一探他的口風。

事不宜遲,即刻動身前往京城,未免京城出岔子,二人便把小女兒蕭珞央留了下來,令身邊死士嚴加看管,千萬別被歹人鑽了空子。

蕭珞央見狀不肯,非要鬧著一起回京。

齊昭陽厲聲斥責,“不行,此次母妃和你父王回京,前途未卜,你留在秦州最安全,萬一我們遭遇不測,你便出海乘船至——”

“母妃!父王!女兒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蕭珞央回來兩月,被齊昭陽悉心交代,心性早不複從前跋扈,“若有萬一,一家人要死也死在一起!”

蕭鉉扶額,小閨女口無遮攔,“珞央,你母妃嚇唬你呢,聖上是位明君,且是父王二哥,父王多年待在秦州,既不生事,也未招惹大哥,此去京城不礙事的。”

“父王與你母妃隻擔心路途遙遠,騎馬過於勞累奔波,不適合你女兒家出行。”

最後好說歹說才把蕭珞央勸住留在秦州。

當夜,十騎快馬駛出秦州官道,直奔千裏之外的京城。

蕭鉉與齊昭陽日夜趕路,在驛站換了兩次馬,緊趕慢趕,終於在七日後順利抵達京城。

之後,蕭鉉與齊昭陽分頭行動。

宣武門前,齊昭陽顧不上風塵仆仆的一身,打馬直接奔向齊家眾人所跪之處。

馬蹄聲驚動了跪著的齊家一眾人等,齊家眾人定睛一瞧,見到馬背上的人是齊昭陽,一個個激動地競相招呼。

“昭陽!”

“表嫂!”

齊昭陽擰眉,打量齊家一眾人等,連同齊老夫人在內的女眷皆麵色蒼白,嘴皮破裂,麵容枯槁。

齊老夫人見齊昭陽回來,雙眼陡然一亮,旋即哭得更凶,“昭陽啊,你終於回京了,你大哥他死得好慘啊……”

禮部及皇家宗親等人聽得雞皮疙瘩直冒,他們勸了好些時日,勸得口幹舌燥,齊老夫人冥頑不靈,一點都聽不進勸,非要折了她自己才罷休。

如今齊昭陽的到來對他們來說就是救星!

“安王妃,您千萬幫著勸一勸,那番邦使節每日過來看笑話,傳揚出去,恐不利於大周。”

“皇上與太後自有考量,齊老夫人如此逼迫……”

齊昭陽心裏有數,耐著性子聽完了禮部等人的一通埋怨。

一盞茶後,齊昭陽走至齊老夫人近前,疾言厲色道:“老夫人,您擱宣武門前一個勁地哭有什麽用?!齊騰飛能死而複生?!當年他沉迷於女色,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好好約束他,就該猜到終有這一日!”

圍觀眾人無不目瞪口呆,他們以為安王妃是來勸說的,卻不料一個勁地火上澆油,這番話簡直戳齊老夫人的心窩!

“昭陽?!”齊老夫人倒抽一口冷氣,呼吸急促,憋了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齊家女眷紛紛出聲勸阻,暗中指責齊昭陽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來說老夫人芸芸。

齊昭陽懶得搭理她們,猛地甩了甩手中的長鞭,“老夫人若是執迷不悟,長跪不起,讓平京老百姓看笑話,本王妃不介意頂著忤逆之命,強行攆送老夫人回府。”

齊老夫人仿佛被捏住脖子即將宰殺的大鵝,一個勁地撲閃著雙臂,發不出聲音來。

半晌,齊老夫人找回自己的嗓音,大罵齊昭陽忤逆,不尊孝道。

齊昭陽眼睛一瞪,長鞭一甩,空中想起炸裂之聲。

齊家女眷齊刷刷後退,嚇得花容失色,尖叫連連。

齊老夫人到底懼怕齊昭陽手裏的鞭子,跌跌撞撞地被身邊的嬤嬤丫鬟攙扶起來,但由於起得太猛,一時頭暈目眩站不穩。

齊昭陽一個箭步上前,穩穩托住了齊老夫人,“昭陽送您回府!”

圍觀人群中有個相貌不起眼的男子瞥了一眼齊昭陽的身後,未見到蕭鉉,男子便腳底抹油,迅速鑽出了人群。

這人一走,藏在禦街四周的黑甲衛便跟著動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