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熠與劉達互換人質時, 安親王蕭鉉夫婦領十萬大軍支援羅州。

拜檄文和一眾書生暗地裏推波助瀾所賜,平京百姓主戰士氣高漲,人人唾罵平親王蕭朔狼子野心, 不安分守己,盡心盡力守衛邊疆, 偏要攪和太平盛世, 等同於不聽話的忤逆子,不打不行。

有心思轉得活絡的人甚至暗地裏開賭,賭蕭朔能負隅頑抗幾天。

風聲傳到宮裏, 蕭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江晨曦待在含元殿等候消息, 亥時一刻, 薑德一從福寧殿過來, 遞來蕭詢的原話。

太子還逗留在麓山腳下,劉達被困在山裏,他們打算甕中捉鱉,蕭詢令她先就寢,他今夜留在福寧殿不過來。

“盧柳與蕭錦儀呢?”

“大——蕭錦儀許是還在山裏,暫未有消息送出來,那盧氏摔了一跤, 在金明池畔誕下一子, 據說嬰兒手腳不全, 被盧氏溺死在金明池裏,再後來就沒人管她了。”

沒人管, 也就意味著任其自生自滅。

江晨曦賴得再管盧柳的死活,她眼下身子不便, 且不能陪著熬夜, 隻好早早歇息。

“有勞薑公公通傳, 煩請提醒皇上勞逸結合,切不可熬夜傷身。”

薑德一笑著應諾,速速離去。

今夜蘭英留在宮裏當值,夏菊出宮替她辦事,人在金玉坊,明早再進宮。

宮外,金玉坊。

辦完差事,夏菊返回臨時下榻的二樓東南角客房,她關緊門窗,拿著換洗衣物走到屏風後,解開身上的便服,踩著腳蹬躍入水氣氤氳的木桶裏。

身體接觸到水的一瞬間,夏菊愜意地發出一聲歎,“真舒服。”

片刻,夏菊沉入水中,待頭發全部濕透後才冒出水麵,拿起擱在旁邊高凳上的皂角細細洗著長發,清潔幹淨後隨意用布條挽在腦後,之後用澡巾揉搓著身體。

待全身洗淨後,她舒服地靠在木桶邊,回憶著書裏的手法,仔細按摩著她的女性特征。

先前與她年齡相仿的姑娘們早已波濤洶湧,再不濟也微微起伏,看得出玲瓏曲線,她倒好,還是兩個營養不良的豆包。

咦,她是不是長胖了?

大抵是宮裏夥食太好,她的小衣有些顯小,勒得胸口憋悶,看來明日得請蘭英幫忙多縫製幾件新的。

“小姐,長夜漫漫,如實難熬,不如讓小生替你解決?”

“閣下,夜闖客房,不請自來,可不是君子之風。”

夏菊豁然睜眼,準確找到發聲方向,橫眉怒對橫梁上的宵小。

她一手飛快擋住胸前風光,一手解開挽住長發的布條係在胸前,緊接著伸手挑起她的衣服裹在身上,從木桶裏躍出來,一連串動作快得令人眼花繚亂。

“唰”地一聲,一個衣著翩翩的藍衣俊俏公子從橫梁上飛下來,姿勢瀟灑地落在水桶前。

夏菊戒備地往後退了幾步,眼也不眨地盯著對方。

男人體型高大,身材修長,樣貌英俊,五官似番邦之國的人,眼神輕佻,行為卻耐人尋味。

藍衣公子嬉笑著上前,伸出白皙的手在木桶裏攪了攪,低頭聞了聞,“真香,美人身上即使有汙垢,也很香。”

夏菊眼皮一顫,嘴角一抽,這人好生放浪不羈。

她破口大罵,“找死?!”

“如果我說是誤打誤撞進來的,你信嗎?”男人抬頭看向夏菊,眼神發亮,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眼神放肆地掃向她全身。

夏菊揉了揉濕噠噠的長發,朝他魅惑一笑,“信。”

她不自覺散發出的女性之美勾得男人看花了眼,腳步不自覺向她靠近,“嗬嗬,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娘子,我們速速就寢吧。”

夏菊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在他靠近自己隻有一線之隔時,立即下蹲姿勢詭異地挪到旁邊,而後一記右勾拳狠狠敲在他的背上,抽出腰上的腰帶毫不手軟地套在對方的脖頸處,使勁一拉,狠狠一拽就把對方放倒在地。

“信你才怪!”她毫不避嫌地跨馬坐在他的後背上,雙手緊緊勒著他的脖頸。

“咳咳——小娘子,有話好好說——”

藍衣公子猜到她不會乖乖束手就擒,卻沒料到她出手如此犀利,作風如此豪放,猝不及防被她撂倒在地。

“呸!”夏菊惡狠狠淬了他一口,“讓你偷看老娘洗澡!我要挖掉你兩隻眼睛,割掉你的命根,看你還怎麽當采花賊!”

夏菊可不是大家閨秀的柔弱女子,她自小跟隨蘇子瞻走南闖北經商,練就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本領,緊要關頭壓根不管狗屁的男女之防,大馬金刀坐在男人的背上!

“嗚嗚,姑娘,你誤會了,我不是采花賊……咳咳,我真不是采花賊,我隻是意外路過你房間……真的……”

藍衣公子拚命掙紮,奈何對方死死製著他,他一個身高體壯的七尺男兒硬生生地被一個女人給製服,這要說出去,簡直丟人現眼!

夏菊懶得聽對方胡扯,她從靴子裏抽出一把匕首,割開藍衣公子的衣袍,撕成幾塊長布條,快狠準地把他的雙手雙腳綁起來。

“這位公子,不是本姑娘看不起你,你采花的本領有待加強。”

她一手按著他的腦袋,一手團起餘下布條塞到他嘴裏,冰冷的匕首有意無意地劃過他漂亮細膩的臉頰。

“你隻有一條路可以選,告訴我真相,為什麽藏在我房間裏,不然的話我就把你送官查辦!”

“你仔細掂量清楚,隻要我大聲一叫,我的同伴就會過來,他們可是高手中的高手,會怎麽樣對付你我就不清楚了。”

“——嗚嗚嗚——”

“想清楚了?”

藍衣公子大力地點了點頭,臉頰都被地磚蹭出了紅印,歪頭可憐兮兮地瞅著她。

夏菊陰測測一笑,甩動手裏的匕首,“嘖嘖,可是本姑娘現在又不想那麽快知道了,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先委屈地這樣睡一晚吧。”

“明早我走後,自然會有人發現你,哎,我的心太軟,不忍見你誤入歧途,給你一次自我改過機會。”

藍衣公子:“!”

夏菊不顧他的求饒,瀟灑地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重新穿好外衣,擦幹頭發,和衣而臥躺在**。

藍衣公子見她真的不理自己,鬱悶地以頭撞地,大周的女人一個個心機深沉,心狠手辣,他為什麽偏要私下跑到大周來?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嗚嗚……”

“齁……”

斷斷續續的委屈哼聲和呼嚕聲一唱一和地響起,須臾,慢慢恢複安靜。

藍衣公子精疲力竭地睡去,夏菊悄悄睜開雙眼,確定他睡著了,才放心闔眼。

屋頂上,有人在用腹語交談。

矮胖黑衣人:“要不要報上去?”

高瘦黑衣人:“哪件?”

矮胖黑衣人:“廢話,你又不是睜眼瞎。”

高瘦黑衣人:“哦,夏菊被采花賊看光這件事?還是我等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采花賊看光這件事?”

矮胖黑衣人詞窮,半晌,猶豫征詢,“……那……那不報?”

高瘦黑衣人翻了個白眼,“廢話,沒看她徒手製服采花賊了麽?若是報上去,信不信我們會被老大暴揍一頓?”

矮胖黑衣人糾結半晌,聯想到李衛對夏菊不一樣的態度,最終,咬牙點頭,“好吧,不報。”

距離平京千裏之外,南陽郡縣城外。

月色清透,官道清晰可辨。

一身黑衣短打裝扮的蘇子恒,獨自疾行在野外。

他專挑能隱身的密林小路走,但顯然今晚老天爺不配合,月兒高懸夜空,百裏之內萬物可見,除了盡快趕到城裏他別無選擇。

今夜月色籠罩下的密林比平時來的詭異,動物聲音時不時從密林中傳來。

蘇子恒直視前方,腳下生風。

隱約可見遠處的城門,他暗暗鬆了口氣,然而就在他放鬆之際,“嗖嗖”的破空之聲從後方急射而來。

該死!

蘇子恒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這幫人還真執著。

多年來訓練出來的身手,早在聽到破空之聲時已想出最佳應對之法。

抽出背後的木傘,唰地一下展開,動用一成功力,四周八方射來的箭羽紛紛落下。

祖父蘇鶴之耗費白銀千兩,專門請機括大師為他量身打造此木傘,即是猜到會有這一天!

選用質地硬度最高的百年大樹製作,傘柄細長均勻,傘麵雕刻飛鳳圖案,圖上金漆,旋轉時猶如展翅欲飛的鳳凰。

這把鳳凰喋血既是一把兵器也是一把暗器,折合時媲美利劍,打開時抵擋萬箭,而隱藏在傘內的一百八十個鋼針又殺人於無形。

近身之處無樹木遮擋,城門百裏之處空曠無建築!

進攻時機挑的不錯。

蘇子恒冷笑,鳳凰喋血可抵萬箭,但此刻的他不宜打持久戰,身體吃不消,他得速戰速決。

他不是悲天憐憫之人,亦不是冷血之人,鳳凰喋血暗器不到萬不得已時他不會使用。

對方懼怕他手裏的催命符,所以放箭之人均在百步之外。

眼見箭矢不減反增,蘇子恒心頭火起,露在黑色巾帕外的雙眼開始變紅,既然這幫人要趕盡殺絕,那麽就別怪他不客氣!

提氣運功,施展僅剩的三成功力,雙手扣動鳳凰喋血的暗扣,不退反迎地向著對方攻去。

設計的取巧再加上他的內力,銀針直射來勢洶洶的黑衣刺客,速度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轉眼,百來人的刺客已所剩無幾,餘下之人不敢再放箭,慢慢向後退去,無不雙腿打顫。

在強大的死亡之器前,誰也不敢貿然妄動。

蘇子恒有如死神踏血而來,眼神嗜血,看著劫殺他的黑衣刺客,冷冷道:“還剩三十二支!”

聲音清冽得如溪水流過石頭,吐出來的話卻似寒風刺骨。

不到十人的黑衣刺客迅速互看了一眼,一人一支就要他們每個人的命,何況還有三十二支!

蘇子恒見對方動搖,又向前走了幾步。

他快沒力氣了,連夜趕路本就耗體力,剛才一戰又耗盡他全部心神,這些刺客若要繼續再戰,即使有鋼針保命,他也不能保證今夜是否能安全脫身,如今隻有一拚!

祖父自小教導兩方對陣,氣勢猶為重要。

黑衣刺客們皆感覺到他此刻身上龐大的肅殺之氣,不自覺地往後退去。

須臾,一領頭人把弓箭放到地上,看了他一眼後退離開,其他人旋即紛紛效仿。

確定他們都走掉之後,蘇子恒頓時呼出一大口氣,“碰”地一下倒地,夜風一吹,汗濕整個後背。

這趟差事委實不好幹,要不是看在皇上是他表妹婿份上,哎,不提也罷。

此地不宜久留,事不宜遲,蘇子恒不敢再耽擱,強撐一口氣爬起來,繼續向京城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