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不太平。

江晨曦睡下沒多久, 突然心悸不已,平躺著太過難受,她便試著側睡, 然而還是於事無補。

心口猶如針戳般刺痛,一陣一陣的。

侯在外間的蘭英聽到動靜, 忙放下手裏的繡花針, 疾步繞過屏風轉進來。

蘭英立在床簾外,小心翼翼地問,“主子, 您可是身子不適?可否需要奴婢去請太醫?”

須臾, 一雙纖纖素手掀開厚重的簾子, 露出一張麵帶愁容的嬌顏。

江晨曦有氣無力道:“蘭英, 你扶我起來,我總感覺心口不舒服。”

蘭英一聽,臉色一變,立即上前掀起床簾,用掛鉤勾住。

“主子,奴婢這就叫曹公公去請太醫!皇上平日裏吩咐過奴婢等人,切不可令主子諱疾忌醫。”

江晨曦在蘭英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她微微搖頭, “不甚嚴重, 輕微心悸,起來走一走說不定會好些, 若是待會兒症狀還未消失,便召太醫過來也不遲。”

蘭英仔細伺候江晨曦穿衣, 又細細打量江晨曦的臉色, 不敢掉以輕心。

眼下非比尋常, 主子懷有身孕,皇上待主子如珠如寶,若主子有個萬一,皇上怪罪下來,連同在她內,留在含元殿的一眾宮人皆逃不了幹係。

“小姐,蘭英不放心——”

“無妨,我自己的身子我心裏有數。”

江晨曦輕聲一笑,蘭英這丫頭每次急了就改喚她小姐。

起來在殿內來回走了一會兒,心悸的症狀改善了不少,江晨曦鬆了一口氣,忽而下一瞬左眼又跳個不停。

含元殿內外都是黑甲衛,宮裏魏炎在帶隊巡邏,等閑刺客不敢貿然闖入,若排除她自己會出事,大哥?外祖父?二表哥?

不不不,千萬不能自己嚇唬自己。

江晨曦沉吟片刻,隨後吩咐蘭英去把曹貴叫進來。

曹貴今夜當值,聽聞主子傳喚,立即精神一振,疾步跟在蘭英身後邁進殿內。

正要躬身行禮,江晨曦免了他的行禮,派他去福寧殿走一趟,打聽一下今夜皇上召見了誰。

曹貴也不多舌,馬不停蹄去了福寧殿,還未至殿門口,便遇上巡邏至此的魏炎。

曹貴忙主動打招呼,“魏大人。”

魏炎腳步一頓,見來人是含元殿的掌事公公,揮手示意手下繼續巡邏,他則留在原地,與曹貴寒暄一二。

“曹公公這麽晚了來福寧殿,可是皇貴妃娘娘哪裏不舒服?”

曹貴會說話,“多寫魏大人關心,娘娘無礙,娘娘擔憂皇上熬夜傷神,特派小的過來說一聲。”

魏炎見狀,微微頷首,“嗯,去吧,近日不太平,皇上熬了好幾宿了。”

曹貴向魏炎告辭,而後繞過照壁,映入眼簾的便是守衛森嚴、格外靜謐的庭院。

院子裏當值的太監見到曹貴,眼睛一亮,忙殷勤地過來,壓低嗓音道;“曹公公,您怎麽大半夜過來了?可是娘娘那邊有啥吩咐? ”

現如今,後宮裏最尊貴的女人便是福柔皇貴妃,人人皆知隻要把貴妃娘娘伺候好了,便能得不少好處。

倘若差事若辦得好,指不定還能入了皇上的眼。

曹貴把人拉至一旁,悄悄地問,“是這樣的,娘娘擔心皇上熬夜,特地派雜家過來問問,裏邊都有誰啊?若是皇上在麵見大臣,雜家就不進去了。”

小太監有眼力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盞茶前,曾少雲曾大人剛走,眼下皇上在和圖烏大王子談事。”

曹貴一愣,仰首看了看天色,眼看快子時了,皇上大半夜與番邦王子談事?

曹貴揣摩不了主子們的想法,他得了消息便要回去,笑著謝過對方,“既然是圖烏大王子,那雜家就不進去了,娘娘還等著雜家呢,雜家先回去了。”

小太監送了曹貴幾步,“曹公公慢走。”

片刻,江晨曦從曹貴那獲悉蕭詢大半夜召見了圖烏大王子巴魯,越想越覺得不對,有什麽重大國事需要在子夜時分商談?避人耳目?

左眼皮跳得厲害,江晨曦總覺得要出事,蕭詢會武,福寧殿有黑甲衛,即使巴魯意圖不軌,想必也不是蕭詢的對手。

夏菊若是在身邊,她還能令夏菊陪著她一起去暗道晃一圈過去瞧瞧。

左思右想後,江晨曦決定親自去福寧殿走一趟。

曹貴與蘭英麵麵相覷,主子發話,二人不敢不從,一個去取披風,一個去準備轎攆。

一刻鍾後,當江晨曦的轎攆剛落地,福寧殿內便傳來一聲聲叱喝和刀劍交加的碰撞聲。

“來人啊——捉拿刺客——”

“圖烏大王子是賊子假扮!”

江晨曦瞳孔一縮,心跳如擂鼓,急匆匆地跨過轎攆,邁步奔向殿內,“皇上——”

果然!她還是晚了一步!

千算萬算,她沒算出有人假扮巴魯!難得那人是蕭朔?!

江晨曦嚇得臉色慘白,呼吸急促,瞬間紅了眼眶,皇上千萬不能出事!若是他有個好歹,她一定要讓蕭朔償命!

蘭英一臉驚駭,顧不上害怕,蘭英眼疾手快追上江晨曦,扶住她,“主子!您慢點!”

“來人——護駕——”

江晨曦一身令下,隱藏在她周圍,隻負責暗地裏保護她安危的黑甲衛陸續從屋簷下跳下來。

其中一名黑甲衛護在江晨曦主仆身前,其餘三名黑甲衛繞過照壁,直奔庭院。

庭院內,巴魯帶來的四名手下狡猾毒辣,四人手裏藏著毒藥粉,正與禁軍打得不可開交,好幾個不敵的禁軍被藥粉瞬間瞎了眼。

曹貴眼尖,一下子發現先前當值的小太監被一劍刺死在花叢裏,死狀淒慘。

他還來不及道一句可憐,便又注意到幹爹薑德一右肩中了一劍,倒在門檻上,中氣十足地破口大罵。

“逆臣賊子竟敢假扮圖烏大王子……”

曹貴霎時白了臉,顧不上江晨曦在場,直接奔向薑德一,“幹爹!”

江晨曦目睹眼前此狀,差點兩眼一翻暈過去。

蘭英哪見過此等可怕場麵,可還是二話不說護在江晨曦身前,要是她也會武多好,如此便能像夏菊一樣保護主子。

江晨曦身體晃了晃,她抓緊蘭英的手筆,深呼吸,力持鎮靜,迅速打量四周。

主殿內房門大敞,未見到蕭詢與巴魯的身影,也不見其餘黑甲衛。

江晨曦收回遠眺的視線,瞥向那四名歹人,怒火高漲,厲聲道:“給本宮留一個活口!”

言外之意,其餘斬草除根!

黑甲衛的加入,巴魯的四名手下很快被製服,他們聽從江晨曦的命令,刺死了其中三人,留下一個活口。

江晨曦沒精力對付那人,在蘭英的攙扶下疾步奔向薑德一身邊,“薑公公,皇上呢?!”

已經有侍衛過來拿出止血的藥粉,曹貴在替薑德一處理傷口。

皇上替他卸了力道,劍傷看著嚇人,傷痕不深。

薑德一自責不已,抬手扇了自己幾巴掌,慘兮兮地哭道:“回稟娘娘,老奴眼瞎,未能分辨出巴魯是逆臣賊子蕭朔假扮,皇上為了護住老奴,被蕭朔挾持走了……”

從薑德一抽抽噎噎的哭訴中,江晨曦拚湊出今夜突發事件的來龍去脈。

圖烏大王子聲稱親弟被平親王蕭朔挾持,特夤夜進宮前來尋求支援,原本商談得好好的,巴魯突然暴起傷人,蕭詢一瞬間避開了,卻還是被毒藥粉迷了眼。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眾人來不及反應,蕭詢險險避開要害,混亂中,薑德一護駕中了一劍。

李衛被派去守護在太子身側,李一去了京郊果園與茶園,暗中指導放火,餘下的黑甲衛悉數被分撥至江晨曦與太後身邊,蕭詢的福寧殿反而沒人!

江晨曦心尖一縮,腦子嗡嗡作響,皇上!

她不敢想象蕭詢的雙眼看不見,他如何能對付得了狡詐的蕭朔?!

江晨曦握緊拳頭,恨自己手無寸鐵,恨自己遲了一步,前幾日左眼跳時,她就該提醒蕭詢的。

她迫不及待地追問,“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偌大的宮城,蕭朔有備而來,她手無縛雞之力,想要找都無從尋起。

薑德一苦笑,“老奴不知,這節骨眼上其他宮門早就下了鑰,且都有人把守,蕭朔想要挾持皇上出宮,要麽走東華門要麽走宣武門——”

福寧殿的動靜很快引起魏炎的注意,當魏炎領著巡邏的禁軍從寶慈殿方向趕來,目睹福寧殿的一切時,頓時睚眥欲裂,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娘娘,皇上呢?!”

江晨曦回神,她挺直脊背,眼裏蓄著滔天怒火,“魏大人!皇上被假扮成巴魯的逆臣賊子蕭朔挾持,恐有性命之憂,煩請魏大人即刻封鎖宮門,挖地三尺也要把皇上與蕭朔找出來!”

魏炎臉色一變,刷地起身,拱手道:“微臣領旨!”

說完便舉著火把,領著一眾禁軍魚貫出了福寧殿。

夜風吹拂,江晨曦冷得渾身打顫,蕭朔此招太高明,釜底抽薪。

她站在台階上,眺望遠處巍峨的宮殿屋簷,默默祈禱蕭詢千萬別出事,他若有個三長兩短,她與肚子裏的孩子可怎麽活得下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