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女人常用的話術。

本以為她會與後宮女人稍許不同,沒有沾染到市儈,殊不知心裏的盤算與那些人別無差異。

不過,也或許是她故意裝出來的。

光憑幾麵之緣,蕭詢斷然不信自己所見所聞的即是真相,就好比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他們每個人臉上皆戴著麵具。

思及此,蕭詢臉色一沉,故意激她,“江氏,你在朕麵前如此‘貶低’你大哥,你就不怕朕革了你大哥的職?治他一個不堪為官的罪!”

一般人聽見蕭詢的叱喝,早已速速跪地求饒。

奈何眼下的江晨曦自不是一般人,蕭詢主動拋來的鉤子,她不好好咬住利用一番,對不起今日這番機緣。

況且,蕭詢沒有動怒,她豈會聽不出他話裏的揶揄,他嚇唬她玩呢。

她裝起膽子再次看向蕭詢,他也正眼也不眨地盯著她,臉色陰沉,再不複先前和煦可親。

不苟言笑的模樣著實容易嚇唬人。

扛著他迫人的視線,她不卑不亢道:“回稟皇上,大周三歲小兒都知曉當今聖上英明威武,怎會憑借臣妾一席話就革職查辦官員?”

“倘若大哥不辨是非,辦砸了差事,自會有人革了他的職,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無法勝任官職的人革了也罷,乃是百姓之福。”

這一次,她斷然不會再讓她大哥有機會被扣上通敵叛國的汙名,先在蕭詢麵前過一下明路,待有機會再托人把她大哥調任,至於能否達成,盡人事聽天命。

女子明眸善睞,眼含誠摯,說話時眼尾不由自主微微上翹,清麗可人的長相。

蕭詢無聲打量她,朝堂上文武百官尚且不敢如此明目張膽拍馬屁,她倒好,借著閑話家常的功夫趁機替她大哥求個恩情,順帶附贈他一頂高帽。

倒是小瞧了這丫頭,舌燦蓮花、能說會道。

既然有如此才情,怎會嫁給承翊後把她自個弄得‘寂寂無名’?

有趣。

眼前的男子畢竟是一國帝王,即便重生一次,江晨曦也忍不住心底打顫,生怕適才太過張狂,在虎口上拔牙。

蕭詢跳過此話題,捧起茶杯,品了幾口,誇讚她,“江氏,你今日奉茶手藝著實不錯,朕甚是歡喜,來人——”

“皇上——”薑德一寸步不離在外間候著,聽到蕭詢喚他,飛速躬身而來,“老奴在。”

薑德一眼尖,案幾上擱著兩杯用過的茶水,皇上愛屋及烏,對待太子妃可比對後宮一眾妃嬪還要上心。

江晨曦垂首,暗忖蕭詢會如何吩咐。

下一刹那,但聽蕭詢開口,“太子妃溫婉賢惠,朕特賜貢茶十斤,此外,太子妃若有閑暇,不妨抽空到宮裏走幾趟,也讓朕的那群愛妃好好學一學你泡茶的手藝。”

薑德一瞪圓了小眼,乖乖,倒是小覷了這位太子妃,一席話功夫就受了皇上賞賜,那貢茶攏共不過五十斤,乃南方進貢的珍品,後宮諸位嬪妃分到的加起來都不足二斤。

再者,宮裏有專職茶藝師,皇上卻令太子妃娘娘去授課,授課對象還是後宮一眾妃嬪,這豈不是……

薑德一難以想象那畫麵,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江晨曦:“……”

她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她是不是被蕭詢反將了一軍?

一盞茶後,天子座駕把江晨曦送至太子府邸,江晨曦跪謝過蕭詢,之後攜帶映雪下了馬車。

門房眼尖,見到聖上座駕當即跪地,正要磕頭行禮時,薑德一甩了甩拂塵,示意眾人噤聲。

待主仆三人踏入府邸,馬車重新驅動調頭離開後,跪了一地的門房才敢抬頭,而後眾人麵麵相覷。

太子妃娘娘怎的被聖上座駕送回了府?

回宮途中,薑德一挪步至內間,蕭詢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口中喃喃自語, “自損者有餘,自益者彌昏。”

薑德一:“……”

“皇上,恕老奴蠢笨,還請皇上教誨。”

“罷了,與你說不通——”蕭詢睜眼,重新拿起棋譜翻閱,歎了一聲,“承翊娶了一位好妻子。”

薑德一眨眼,這應該是句誇讚的話。

他陪著笑臉說道:“太子妃娘娘待字閨中時便秀外慧中、知書達理,據說江大人家的門檻都差點被媒婆們踏爛。”

蕭詢嗯了一聲,“不足為奇。”

晚間蕭承翊回府後,管家張福主動告知此事,言語間頗為訝異,心裏打突,暗道江晨曦走了什麽狗屎運,不僅太後給她撐腰,現如今更是入了皇上的眼。

“娘娘被聖上的座駕送了回來,當時車上隻有她和映雪,稍晚,薑公公還派人把馬車送了回來……”

蕭承翊皺眉,不齒江晨曦與父皇過多接觸,厭惡江晨曦不安分守己,妄圖打長輩牌。

黃三全試探地問,“殿下,今日晚膳是否擺在清茗苑?”

蕭承翊揮手,“去找她質問就正中她下懷!不去,令人把晚膳送至前院。”

黃三全應聲,“喏,小的這就去安排。”

第二日,蕭承翊進宮,遇到曾少雲才知曉昨日的來龍去脈。

曾少雲隻提及江晨曦會騎馬一事,並不知曉蕭詢送江晨曦回府一事,蕭承翊沒把江晨曦當回事,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及。

眼下沒旁人在,曾少雲拍了拍蕭承翊的肩,“翊哥兒,聽舅舅一句勸,做人憑良心,娶妻娶賢,方得家宅安寧,江氏為人才思敏捷,堪為未來一國之母。”

蕭承翊眼皮子跳了跳,曾少雲雖是他嫡親舅父,但畢竟擔任大理寺卿,日常處理邢獄案件,還不時與三司會審一些錯案冤案。

他表情僵硬,沒吭聲。

曾少雲點到即止,話題一轉,說起三月三春遊踏青一事,“嬛兒惦記太子妃在去歲年宴上講的故事,此次踏青,你說什麽也得把晨曦叫上,也讓女眷們熱鬧一下。”

曾嬛是曾少雲的嫡長女,七歲稚童,養得玉雪可愛。

提及曾嬛,蕭承翊臉色將將恢複,“舅父放心,那日我會攜太子妃一起前往。”

後宮,寶寧宮。

張貴妃歪靠在塌上,左手撐著額頭,“皇上近日在做什麽?”

跪坐在地的小宮女如實回話,“回稟貴妃娘娘,皇上每日在福寧殿處理政務、接見朝臣。”

“僅此而已?”

“奴婢項上人頭擔保。”

張貴妃愣神,她心裏有苦說不出,皇上大半年不進後宮,也不知是否厭倦了她們這群老人。

三年了,後宮還是她們這群老姐妹,竟沒一個能打的。

皇上子嗣不豐,按理說太後要管,奈何太後老人家躲清閑,常常大半年不待在宮裏,她們一眾妃嬪等閑沒有宣召不得私自出宮。

貼身伺候的丫鬟玉春打發走小宮女,上前幫忙按摩主子小腿,“娘娘,是否托人送信,令人從宮外尋娘家女子?”

爭寵?

張貴妃冷笑,“倒也不必,皇上不是貪戀女色的人。”

此前有膽大妄為的宮女想爬龍床,被皇上身邊的暗衛當成刺客一劍刺死,一舉打消多少暗中籌謀的人。

“皇後在世時,皇上即便國事再忙,還會三不五時入後宮,不說雨露均沾,一個月也有一兩次機會得見聖顏,如今倒好,皇上避吾等如蛇蠍,吾等想討好的機會都沒有。”

說句難聽的,難道皇上是有什麽隱疾不成?去歲巡視邊關時受了暗傷?

“娘娘,再過十日乃大長公主生辰,屆時皇上定會出席——”

“你當本宮不知?大長公主生辰,世家命婦皆可入宮參見宴席,那日指不定多少人想偶遇皇上。”

後宮裏牟足勁想要奪得蕭詢寵愛的妃嬪著實不少,一個個蠢蠢欲動,花足了心思在服飾妝容上。還有人提前用花香沐浴,草藥漱口,爭取那日驚為天人,能被皇上吸引。

後宮妃嬪們的小動作自然傳到了禦前。

薑德一小心翼翼察言觀色,奈何蕭詢絲毫不以為然,甚至壓根不過問。

薑德一心裏越發敬佩,聖上真乃一代明君,每日隻顧著操心國事。

晚間輪休時,薑德一幹兒子曹貴機靈地湊過來,忙不迭獻寶,“幹爹,瞧,貴兒給您獻禮來了!”

梨木盒子裏裝著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珍珠,在火燭照耀下熠熠生輝,雖遠不及夜明珠,但也屬實是好貨。

薑德一瞅了一眼,告誡他還回去,“蠢東西!有本事拿也要有本事吃得下!但凡聖上是位好美人的昏君,你我都能拿,可惜聖上偏偏無心風月之事。”

“去歲含霜殿宮女爬床被一劍刺死的事還曆曆在目,你有幾顆腦袋夠砍?!”

曹貴被薑德一罵得狗血淋頭,手裏捧著的珍珠仿佛成了燙手山芋,他臉色刷地慘白,跪地求饒,“幹爹!是兒子糊塗!被錢財迷了心竅做了錯事,您這次千萬要幫幫我——”

半晌,薑德一接過盒子,“雜家替你呈上去,蠢貨,你給雜家記住了,太後娘娘都管不了的事,後宮主子想要得見聖顏,各憑本事,爾等斷不可胡亂應承。”

曹貴忙不迭磕頭,“是!是!兒子謹記幹爹教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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