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已經不可避免。兩邊都秣馬礪兵,整陣待發。
東京皇宮中西北方向的沁芳殿已經不複往日的熱鬧。宮裏伺候的人,那個不是人精。看勢不對,早就不知藏到了哪裏。委實的世態炎涼。
百裏徹獨自一個人邁進沁芳殿的時候。隻見萬俟緒雅坐在正殿的紅木椅上,怔怔的看著門外的風景發呆。
“緒雅公主。”百裏徹站在萬俟緒雅身後,輕聲打斷了她的沉默。
緒雅轉過身來。往日的驕傲與不可一世全部都消失殆盡。隻剩下憔悴和絕望。她臉色蒼白近乎透明,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消失掉。脆弱的,像豔陽下的一截冰,冰冷,但是已然接近尾聲。
她看著百裏徹。半晌,才溢出一聲自嘲的笑:“嗬。枉我往日總是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結果,卻落了這麽一個下場。我身為金枝玉葉,皇家血脈。本以為是天之驕女。前來和親,也是為了能嫁給這個世上唯一能和皇兄比肩身為男人。結果……”
萬俟緒雅沉默一會兒,又笑了一聲:“嗬。也罷了,”她,慢慢抬起頭來看向百裏徹的雙眼:“百裏徹,我隻問你一句話。”
百裏徹微抿嘴角:“你問。”
“如果沒有納蘭清歡,你會不會喜歡我。”執著像一團火,燒得她她眼神格外明亮。
百裏徹與她對視,緩緩開口:“不會。”
萬俟緒雅驀地笑出聲來。笑聲斷斷續續,後來卻摻了些哽咽之音。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她泣道:“你至此依然不願騙我。”
百裏徹看向她,眼神純粹。連憐惜都沒有。事已至此,那些不必要的情緒根本無濟於事。
萬俟緒雅拿袖子擦了眼淚,又固執的抬起頭來:“如果,今日處在我這個立場上的,是納蘭清歡,你待如何。”
百裏徹絲毫沒有猶豫,答道:“生死與共,榮辱同擔。”
萬俟緒雅怔怔的重複了一遍:“生死與共,榮辱同擔。好。好一個生死與共榮辱同擔。”她複又抬起頭來看向那個她年輕的生命中唯一熱切愛過的男子,問道,“百裏徹,你想如何處置我?”
百裏徹長歎一聲,喝到:“銀五銀六。”
“在。”兩個銀衣衛站在了他的身側,躬身待命。
百裏徹說道:“你們送公主回國。即刻啟程,不得有誤。”然後對著萬俟緒雅說了一句“公主保重”,轉身離去。
萬俟緒雅像是早就猜到了他會放過自己一樣。最後的目光依舊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纏綿悱惻,愛恨交加。
百裏徹,如果還有來生,但願我還能再遇見你,愛上你。
百裏徹,如果還有來生,但願我不要再遇見你,愛上你。
銀五銀六站在一邊,一時間心裏也是唏噓一片。
待到萬俟緒雅踏上了由銀衣衛送回北寒國的途中。靜荷城西門下,百裏徹正站在清歡身前,默然無語。
他久久的看著她。終於還是什麽話也沒有。
清歡對他輕巧的笑了笑,拉了他的手討饒道:“徹。我會好好回來的,好不好。”
百裏徹攬她入懷。西垚那邊的情況早就跟她交代過了,該注意的人該注意的事情也都一一的列了下來交給了清雲。但是,他還是深深的覺得不安。他愛的女孩子,正直剛毅。有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勇氣。
無論麵對怎樣的困境,都有直麵解決的決斷。
他在她的雲發中輕輕說道:“若事情有阻。一定要告訴我。”
清歡笑著點頭。
然後推開他,轉身上了馬車。
清雲跟百裏徹拱了拱手:“太子殿下,放心。”
百裏徹點頭。看見夜戟,隻定定的看著他。直到夜戟神情複雜的點了點頭。百裏徹才稍稍微笑了下。
直到馬車咕嚕嚕的去遠了。百裏徹才斂了情緒和表情轉回城中。早有侍者牽了踏月馬在城門下等了。
百裏徹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戚盛威一倒。這朝中事宜真是亂了大半。需要他做的事情還有許多。
而且,還有一個百裏延。
百裏徹和清歡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與此同時,詹王府上正發生了一件讓剛強如詹王妃也忍不住哭聲陣陣的事情。
詹王妃見著李捷建倒下,心裏也算了了一樁心事。於是便活泛了心思,盤算起府中的事情。詹王被召集宮裏議事,詹王妃一個人鎮日正無聊得很。還是一個素日都很受重視的嬤嬤提醒著,表小姐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來了。
詹王妃便一下子皺了眉頭。
婉怡是她最喜歡的小輩。頗有她年輕時候的風度。可以說,婉怡同峻昭青梅竹馬的情誼還是她一心縱的。也是希望他們能有個好結果。但是,趙遠明那孩子,也是個難得的。其實,站在婉怡的立場上,遠明更合適些。
婉怡是個外剛內柔的性子。峻昭雖然表麵上溫文爾雅,其實心裏也是個倔強不服管的。遠明雖然原則很強,卻是個真正溫柔的男子。
詹王妃忖度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慢慢開口:“呂嬤嬤。派一頂軟轎請表小姐過來。路上精心點,不要顛著了。”
呂嬤嬤笑著應了去安排人。
詹王妃看著窗外燦爛陽光,心中想著,婉怡,我希望你能幸福。也希望你能成為峻昭的妻子。這雖是我的私心,卻也是一片好意。
待到司徒婉怡帶著兩個侍女來到詹王妃處,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這姑侄兩個就在窗下有一句每一句的敘著話。說了好一會兒,什麽家裏如何,花鳥如何,甚至是繡樣什麽的都談論了好一會兒,詹王妃才說了正題。
“婉怡,有你在。我可真是開心。”詹王妃拉著侄女兒的手,滿臉笑容,“我隻求著你能日日的這樣伴著我說話才好。我也就不繞圈子了。婉怡,若你願意,年底,我挑個好日子,就遣人去你家議親好不好?”
司徒婉怡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了笑。她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走到窗邊去,手指緊緊的扶住了窗邊的木棱上。
“姑姑。婉怡怕是沒有這個福分了。”司徒婉怡慢慢的措詞,全然沒見身後詹王妃失落又有幾分欣慰的表情,“姑姑,婉怡自幼性子便強,是個不服輸的。往日裏峻昭表哥聽我兩句,隻不過念著這姑表的親戚,和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讓著我罷了。若是真的成了夫妻,怕是一日寧日也無。連往日的情分也無了。那,就真沒臉了。況且……”
詹王妃問道:“況且什麽?”
司徒婉怡想了想,終於還是沒將百裏峻昭戀上別人的事情說出來。隻搖了搖頭,道了句沒事。
詹王妃複又拉住了司徒婉怡的手,溫柔道:“孩子。那是我們峻昭沒有福氣了。你的好,我是知道的。既如此,姑姑也跟你說個人,你覺得好不好的,也告訴我。若是不好,我叫他絕了這念想。”
司徒婉怡本來以為會被姑姑責備,心裏很是慚愧。結果姑姑卻是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說。所以這會子詹王妃說什麽她少不得都要應允的。卻想不到還是自己的姻緣。隻紅了臉慢慢點了頭。
詹王妃
見她紅了臉更是嬌豔無雙,心裏惋歎了一聲:“就是那個狀元郎趙遠明。你覺得好是不好?”
司徒婉怡臉頰騰的一下子便燒了個透。
趙遠明對她的情意自始至終都沒有隱藏過。整個靜荷城都知道風姿俊秀才高八鬥的狀元爺對司徒家的大小姐一往情深。往日裏,司徒婉怡雖然沒說,卻是真心的將自己當成了百裏峻昭未來的妻子。將要嫁入皇家的人,半點行差踏錯都不能有。對著趙遠明,心中雖也愛惜他的才華,卻又羞又惱,隻能視而不見。
這會子,自己又是個自由身。少不得又念起了那個俊秀的男子,那份纏綿的情意。
詹王妃見侄女這個樣子,心裏也是有數了。便說道:“那狀元爺往日也是敬重我,將我當成半個老師的。隻是若我應了這個師名,少不得有人要說我輕狂。但是也有長輩的情分在。今日你若願意,便點個頭。我去告訴了他。早成了眷屬,我也放下一份心。”
司徒婉怡見詹王妃說的正式,自己也低下頭認真的想了想。最後紅著臉說道:“女兒家的婚事哪有自己做主的。但憑姑姑給我做主吧。”
詹王妃少不得調笑了幾句,便派人送她回去。
這廂,便叫了兒子過來。
頃刻,百裏峻昭便走了進來,行了個禮:“母妃。”
詹王妃拉近了兒子,讓他與自己同坐。端看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說道:“昭兒,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齡。可有心儀的姑娘了?”
百裏峻昭神情有些恍惚,想了下才堅定地回答:“回母妃。昭兒已經有了心儀的姑娘。”好似怕母親不同意,又緊接著說道,“那姑娘門第上也是配著咱們的。相處了這麽久的時間,彼此也是了解的。況且母妃您往日也總說她的好……”
詹王妃打斷兒子:“昭兒,你聽母妃說。婉怡那孩子終究跟我們家沒有緣分。”
百裏峻昭這才白了臉,覷著母親,慢慢說:“母妃,不是婉怡妹妹。”
“什麽?”詹王妃驚訝道。
百裏峻昭站起身來,躬身說道:“母妃。兒子知道對不起婉怡妹妹。這多年來,兩家雖沒有說明,但是也是默許了的事情。今日我與羽黛情投意合,已經許了她要娶她做正妃。若婉怡妹妹願意,羽黛願意同她一起嫁給我,不分大小。雖然我知道這是委屈了她們倆,但我此生就伴著她們,再不會有別人。”他怕母親打斷,一氣兒將這許多話都說了出來。
抬起頭來才看見詹王妃滿眼的淚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是羞愧又是氣憤的表情。忙上前來請罪:“母妃,您別生氣,傷了身子。兒子不好,隻管打兒子出氣就是。”
詹王妃推開兒子隻是哭道:“婉怡必也是知道的。難怪她臉色這樣糟糕。我隻道是她覺得對不起我。哪裏知道今日是我負了她。你叫我哪裏有臉去見我哥哥嫂嫂。我司徒嘉琳這許多年的體麵都讓你一天敗沒了去。”未說罷又哽咽起來,“我可憐的婉怡,竟被負了心。你……你哪裏是我的兒子!”
百裏峻昭哪裏知道,自己這個負心的行為勾起了母親年輕時被退婚的傷心事。又是勾起了她對家裏著許多年來因著身份問題不聞不問的愧疚。隻好不住的求饒。
隻是與羽黛已經情深意篤,委實放不下。實在不能退步。隻好在心中賭咒發誓,隻這一件。以後再不違背母親。
這廂不提。
司徒婉怡已經開始看見了趙遠明的心意。趙遠明此刻卻正在百裏徹麵前跪著。
他語意鏗鏘:“殿下。請允許我隨納蘭將軍出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