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明淨起來,半絲雲彩也無。清冽的藍,如同波平如鏡的一麵湖水。

時間已經過去三個月。

百裏徹立在徹樺宮前麵輕輕的歎了口氣。

歡兒,你究竟到了哪裏。

北邊烽煙已起,一些小規模的戰爭不斷發生。但是他所憂心的並非是這件事。北疆有納蘭清朗在,一時間絕對不會出什麽問題。但是,清歡自從出發,就沒有送回來過一個消息。

三個月,按說以清歡一路換馬的速度來講,早就應該到達西垚。而報平安的消息,也早就應該到了。

由不得人不焦心。

三個月間,百裏徹帶著一些清流官員,寒門派官員以及林南之大力輔佐。朝中各項事宜已經步入正軌。基本上,政變餘波平息。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去打這場仗。隻等西垚消息。

然而,清歡卻……

“殿下。”身後一個挺拔如鬆柏的男子躬身而立。

百裏徹並未回頭:“遠明,可有消息?”

趙遠明抬頭看了百裏徹一眼,隻覺得此刻殿下的背影有些孤寒之意。

過去三個月間,太子殿下充分的展示了*的政治眼光,和高瞻遠矚的利落謀斷。無論是新晉的官員還是一幹老臣都無不臣服。況且自從政變,百裏雄便臥病在床,前幾日更是已經下詔傳位。太子殿下不日即可成為東景之主。

他恭敬回道:“沒有。”說來有愧,他負責探查西垚消息已經兩個月有餘,卻還是沒有什麽進展。

又道:“下官無能。”他將頭低的更低。

百裏徹回過身來扶住他的胳膊:“遠明不必太過自責。繼續探查吧。”

趙遠明稱是。

百裏徹又道:“遠明,我不讓你去北疆,你心中是否怪我?”

趙遠明忙道不敢:“是下官無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戰場亦無益處。”

百裏徹一笑:“遠明。你當我真是如此愚昧之人麽?歡兒早就跟我提過,狀元之才,不可局於朝廷詭辯。況且,我一向是知道你才華的。隻是……”

趙遠明不由得將頭抬起來。

百裏徹看進他的眼睛,信任的說道:“最重要的底牌,總要最後上場的。”

“殿下!”趙遠明眼圈一紅,忙要跪下謝恩。

百裏徹扯住他的胳膊,調笑道:“遠明不必如此。況且,當下還有一件事情需要遠明去做。”他這邊說著話,另一邊卻做了一個手勢。下手的一

個侍者快步離開。

趙遠明行禮道:“遠明無敢不從。

百裏徹沉吟了一會兒,等到那侍者回來才繼續說道:“東景五貴女。納蘭清歡,戚采兒,羅瑞雲,司徒婉怡,趙羽黛。歡兒我以許下。羅瑞雲已經嫁與林家婦。趙羽黛心儀峻昭。戚采兒日後可嫁,卻不能是官家。隻剩下司徒婉怡。你……”

趙遠明起初是紅了臉,有些拘謹之色,後來臉色漸漸白了,不知在想什麽。此刻接了百裏徹的未盡之言:“遠明不敢有非分之想。”

百裏徹微皺了下眉頭,眼睛裏卻全是戲謔的笑容:“哦?據我所知,這件婚事已經得了詹王妃的首肯,親自跟你說過的。遠明自入仕以來便心儀司徒婉怡姑娘眾所皆知,今日怎麽……莫非,是嫌棄她曾經是峻昭……”

“殿下!”趙遠明叫道,卻發現有一個清亮的女聲同自己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他臉色一白。

那女聲繼續說道:“殿下。請不要再說了。婉怡福分淺薄,哪裏能與狀元郎……”說到最後,已經氣急,“恕小女子無禮,請殿下準許小女子離開。”

趙遠明著急的看向司徒婉怡氣紅的臉,本想辯白,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倔強的低著頭,不發一言。司徒婉怡見他如此更是生氣,也看著百裏徹,等他點頭就要下去。

百裏徹歎了口氣:“枉費素舒郡主為你們費的心思了。”

二人皆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來。

百裏徹說道:“歡兒跟我說,狀元高才,卻不恃才傲物,最是謙遜平易,溫柔如同三月春風,令人心生暖意。心誌最高,可安邦定國,輔佐明君。”

趙遠明拱手稱不敢。心中卻是微暖。

百裏徹又說:“司徒婉怡此人,頗有詹王妃風範。當年詹王妃與她還差點結下母女之緣。雖不成,但是她對詹王妃一向敬重有加。司徒婉怡,倔強剛強,利落果斷。能慧劍斷情絲,實乃女中豪傑。”

司徒婉怡亦是福身:“郡主謬讚。”卻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氣憤難平。

百裏徹點點頭繼續說:“百裏峻昭雖也是人中豪傑,但是與司徒婉怡到底不配。隻有狀元之才與女中豪傑能結秦晉之好,百年好合,相伴相依。”他語意一轉,“這雖然是郡主所言。我也是這樣想的。遠明,今日我隻問你一句,大丈夫生合歡,死何懼?若懼怕他日馬革裹屍不能回還,不如傾盡全力平安回來!今日之事,你若還這樣猶疑不定。哪裏對得起詹王妃對你的愛護之意。對得起我和歡兒

對你的一片信任之心。”

趙遠明沉吟片刻,終於搖頭長歎:“遠明自負半生,今日才知自己最是迂腐不過。”他半轉著身子對向司徒婉怡,眼睛看進她的,真誠說道,“司徒小姐。遠明自第一次見到小姐便已經傾心不已。當初一詩確實唐突。後來已經悔不當初。但是也是一片真心實意。後來種種,遠明心中未曾放下小姐一刻。隻是礙於……後來,傳出詹王世子與趙小姐之事,遠明知道小姐再不能嫁給世子,雖然可恥,但是遠明心中依舊竊喜。今日殿下提出這件婚事,遠明心中驚喜莫名,又怎麽會計較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遠明隻怕此生不能夠給小姐更多。隻是,戰事已起。遠明早晚有一天要上戰場,戰場風雲詭變,說不定……遠明,不想誤了小姐。”

司徒婉怡聽到百裏徹的話,已經知道他是怕連累了自己才拒絕婚事,此刻聽他這樣說,心中又是歎息,又是驚喜,又是感動,又是欽佩。她看了百裏徹一眼,終於還是對著趙遠明說道:“趙大人。我司徒婉怡自小便被人稱到極似姑母,其實都是謬讚。婉怡太過倔強剛烈,所以與峻昭表哥終究無緣,與羽黛妹妹並沒有關係。婉怡此生,隻願嫁給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並非孔武有力,並非才高八鬥。而是要能在國家有難時挺身而出,不躲不避。若你他日退縮,我必不饒你。但是若你怕連累了我,大可不必這樣憂心。婉怡這點堅韌還是有的。我東景千萬女子,哪個都不會怕夫君上戰場,他們隻會格外驕傲。我司徒婉怡亦在其中!”

趙遠明長歎一聲。

百裏徹輕笑一聲:“你們啊。”沉吟片刻又道,“我這就請詹王妃入宮,全權負責你們的婚事。”

二人相視一笑,跪下謝恩。

百裏徹扶起兩人:“不必。且下去吧。”

兩人再次謝恩。然後退了下去。

百裏徹站在一麵水色之濱。看著晴空萬裏。心中升起颯爽秋意。

這時,一隻雪白的鴿子飛過了層層宮牆,落在了百裏徹肩頭。百裏徹眼中閃過狂喜之色。他輕輕將初雪捧在手心,把它腿上的布條解了下來。

白絹黑字。字字分明。

百裏徹心中一疼。

“清主被困西垚皇宮地牢。”

同時,一個禮部官員從外間走進來,躬身行禮:“殿下。”

百裏徹將白絹緊緊握在手心,道:“說。”

那官員恭敬回道:“月底便有一吉日。登基大典定在月底。不知可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