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天,所有的女孩很早就被叫起來梳洗。趙寶音深感無趣地看到,“殿選”上要穿的衣服依舊是這些天一直穿的那件,隻是每個人的衣襟上頭,別了一朵顏色各異的花兒,每個屋子的人都有不同的顏色。趙寶音猜測到時候麵聖,就是一個屋子為一組去給皇上看的,皇上用花的顏色區別一組裏的人。
一屋是住著六個人的。
果然她猜對了。她們是按著家裏的地位來排,幾個親王、國公家的女兒最先進殿,輪到趙寶音時,太陽已經升到頭頂上。這期間眾人一直被安排坐在遮陰的回廊裏等待,大家起初很緊張——見皇上啊,能不怕麽!隨後太無聊了,就開始說小話聊八卦。
和趙寶音一個屋的,喜歡繡海棠的女孩,姓周名瑤,家裏父親是左散騎常侍,正三品。
周瑤話多,嬤嬤曾一再告誡她:“宮裏規矩大,最好不要多說話!因為如果說錯了,衝撞了貴人,就會被處罰。”可周瑤家裏好似對她管教地太寬鬆,她比趙寶音大兩歲,已經及笄的女孩子,仍管不住自己的嘴。
很快她們幾個就被帶進去了。趙寶音不敢抬頭四處看,她覺得走了很長一段路,最後進殿門的時候,她眼睛盯著地上,還是嬤嬤給她扶了一下有些鬆散的簪子。
能不緊張麽,聽說,禦前失儀的罪過,足夠一輩子沒有人願意娶她。
不過等進去了,才發現“麵聖”是比初選還平淡的。規矩上說的就是——見皇上不準抬頭直視。而趙寶音一直低著頭,眼角暼著上頭的時候,看見皇帝所坐的上席台階都距離她至少三四丈。實在太遠了,估計皇帝盯著她看也不會看的太清楚。
幾人行了禮,上頭有一道蒼老的女聲問道:“周氏,你祖父的身體可好?”
周瑤也不知哪裏來的膽子,舔了舔嘴就道:“蒙皇家的恩典,祖父吃了禦賜的藥就好了很多,祖父還特意叮囑臣女進宮謝過聖上、太後。”一氣說了二十多個字,讓太後和皇帝都挑了挑眉。
皇帝笑道:“留吧。”
然後就看向了另幾個女孩。
所有的女孩都被問了一兩句話。問到趙寶音時,是皇帝開口問她認不認字。
趙寶音不是才女,但不說四書五經,就是兵書史記她都粗通一些。她是個喜歡看書的孩子,隻可惜不擅長作詩造詞。
她可沒周瑤的魄力。於是她輕輕地說:“認得。”
太後點點頭。
最後出來的時候,趙寶音都不知自己有沒有留。唯有周瑤是皇上親口定下了的。
一直又等了五天,秀女們一直住在原來的院裏,最後等到了聖旨。秀女們沒有名分,住的地方雖然雅致,卻很樸素。但這次接旨終於是十分隆重的了。她們一齊跪在晚上用膳的前廳裏頭,來宣旨的是浩浩****的禦前內監和禮部的官員。甚至趙寶音她爹都沒夠資格,是她爹的上司,二品的禮部尚書大人過來辦這事的。
念旨意的是禦前大太監。榮昌郡主、安國公之女山陰縣主兩位,封四品婕妤;餘等散騎將軍之女周氏、禮部侍郎之女趙氏……封五品貴人。
趙寶音的腦子嗡嗡響。她感覺到聖旨上一共念了十二三個人的名字,其中七個是賜給皇子、親王做妃的,另外的都是成為了皇帝的嬪妃。而她自己……
她聽見自己的名就傻了。她真不知自己哪點能讓皇帝、太後、皇後注目。她長得清秀,但不是很驚豔的美貌;不如周瑤膽大、能說會道,不如幾位國公、侯爺的女兒,家世那麽好。哦,那位方丞相的女兒,貌似是賜給誠親王做世子正妃了?
她有些亂,跟著眾人一塊磕頭、謝恩。她起來的時候睜著一雙懵懂地眼睛,求助一般看著這幾天一直照顧她的那位柳嬤嬤。
柳嬤嬤就平平淡淡地和她說:“貴人,您這是合了皇上的眼緣,是有天生的福分。”
唔,天生的福分……不需要什麽外在條件,隻需要命好?
趙寶音傻掉了一刻鍾左右。隨後她就清醒了,其實吧,她沒她爹那麽抗拒皇宮,她覺得,進宮不一定是吃了虧。在封建禮法與大周律例上,皇家的妾,那不能叫妾——凡是皇家的女人,就是皇族!皇族,淩駕與一切貴族之上,是聖人的親族,是天上的神。
進宮做妾,那和某某官員、老爺的小妾完全不同。選秀女的門檻都是官籍女兒,從來不會有人提起宮裏的妃子,覺得做妾委屈,做妾不體麵……
那是娘娘,是有品階的……哦對了,五品的貴人???
趙寶音她爹可是以良好的出身和優秀的教育背景,奮鬥了十多年才爬上五品的位置,又奮鬥十多年爬上了三品侍郎。
一個五品,就能壓倒一大片的臣子。
從小被禮法教導的趙寶音,很清楚皇室的妃子的地位是非常,非常高的。她不能拿著民間那套妻妾來衡量,說自己不是正室就吃虧了……你還想當皇後?母儀天下的皇後啊,想一想,都是“不守婦道”的罪過。
趙寶音是坐著茜色的轎子,被宮裏人前呼後擁地送回趙府的。果不其然,她爹和哥哥嫂子、叔伯嬸子一大票親戚都來了。坑爹的是,她在兩個宮女的服侍下在家裏過了一夜,和任何男子——包括她爹見麵,都要隔著簾子。和她三嬸說話,周圍都有人看著,不敢說太多心裏話。然後第二天大清早,這幫人又把她塞進轎子裏,鑼鼓聲一響,整個官巷口的人都出來看熱鬧,送她“出嫁”。
柳嬤嬤一直陪著她,似乎從她側封後,柳嬤嬤被上頭指了過來伺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