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三皇子李佑納妾的事兒就昭告天下,說是要從官宦人家的女兒裏挑選。京城的貴族圈子都知道了這個事,不乏有那些官位不高、又想通過李佑來巴結太子的人家,透露出想送女兒進宮的意思來。

報上來的名冊淑妃連看都沒看,都是些參差不齊的人家。她這回給李佑納妾的目的可不是單純地找幾個女人!

她請了幾位與秦家交好的誥命夫人進宮,在登華殿裏辦了個賞花會,順道將該說的話跟夫人們說了。很快,陽朔九年四月初,平郡王府回了登華殿淑妃的禮,兩殿商議後決定納平郡王第十一女、莊順縣主為三皇子的侍妾。

與此同時,王家嫡女孤傲清高、不願意屈尊做皇子妾的風言風語也在朝堂上傳開了。翰林院不少老臣恪守著“天地君親師”的禮教,紛紛指責王家自恃功高,不把皇室放在眼裏。人家郡王府的女兒可是姓李的,還是縣主之尊,都能嫁給三皇子。怎麽你王家就高人一等麽?

而且三皇子再怎樣也是一位皇子啊,給他做妾有什麽不體麵的,還屈了王家的身份嗎?

王家聽聞此事大為驚愕,隨即又氣又惱。王閣老很快派人查出了那位甘願做妾的莊順縣主——其實,那平郡王府本就是沒落的貴族。即便是郡王,是皇上沒出五服的血親,卻早在十多年前因貪汙巨大獲了罪,皇上和先皇都再也沒有重用平郡王,也沒有望族的女孩願意嫁進去,王府自此衰落。這位莊順縣主是個奴婢所生的庶女,因為平郡王妃善妒,巴不得把她推進火坑,抓著這個機會就把她的名兒報給了淑妃。

“不可以答應!這是一種試探,如果這一次我們王家屈服了,失去的不僅僅是成君,而且還有顏麵!朝堂上會怎麽說我們?”皇後的母親,輔國公夫人在甘泉宮中急迫而焦躁地踱來踱去:“皇後,你不能鬆口!隻要跪下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從前依附王家的門生和臣子們,都會認為王家衰敗了、被秦家踩在腳底下了,漸漸地疏遠我們!而旁的臣子們,看到秦家壓製王家,就會更加追捧逢迎秦家。”

“可是,就算不鬆口,成君的名聲也敗了。”皇後定定看著自己的母親:“我不能讓她做一個自恃清高、藐視皇族從而沒有人願意娶的女人。”

“那……那該怎麽辦呢!”輔國公夫人頹喪地跌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如果信兒還在,如果太子還在……不,隻要不是秦氏的兒子做了太子!我們就不會被欺辱到這種地步!”

皇後苦笑,站起來安慰母親:“您別擔心,皇上待我很好,隻要他不被淑妃說服,我們就還有辦法。

皇後私心是絕不願侄女去給李佑做妾的——莫說她高貴的身份不能忍受做妾的屈辱,就算是給李佑做正妃,皇後也並不願意。李佑是她看著長大的,最了解不過,那孩子念書不行別的方麵倒是挺機靈,嘴甜會討好之類。不過他機靈的不是地方啊。

她從那張嬉笑的年幼麵孔上,看到了不屬於一個孩子的心思。李佑的機靈,是因為他心眼子太多了。

這個人,並非良配。

四月底,淑妃在登華殿召見莊順縣主。與她一同來的還有些出身不高的世家小姐們,說是進宮來陪著淑妃娘娘說話、品茶,實則都是來參選三皇子侍妾的。淑妃也給輔國公府中下了帖子,說是要請皇後的幾位侄女一塊兒進宮品茶。

淑妃心裏隻是冷笑,她倒要看看王家能撐到什麽時候。不過當她坐在登華殿的廳堂中,看到那位輔國公家的嫡出長孫女竟然真的來了時,麵孔上的微笑就有些破裂。

她想不到這個女孩敢來。

王家嫡長女和那些參選的女孩混在一起。女孩子們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看她發髻上戴著的一支整塊鴿血玉雕刻而成的簪子,心裏就紛紛訝異。她跪倒在淑妃麵前,恭敬地道:“臣女王成君,拜見登華殿淑妃殿下。”

淑妃麵色慈和地看著她:“王家的女孩兒,不必行這樣的大禮。來人,快賜坐。”

王成君的身後隻跟著一個貼身女仆,沒有母親也沒有什麽做誥命夫人的嬸娘。她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在登華殿裏風度優雅、禮儀周到,隻是眼睛裏流轉的神色掩飾不住她的好動。淑妃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想著她或許是願意了——朝中那麽些正巴結著秦家的望族,都在聞風而動詆毀她的名聲。她也怕嫁不出去吧!

因著有這位王氏女,淑妃對其餘的參選女孩都一點興趣都沒有了。有不少女子給淑妃獻上了自己做的針線或是詩書作品等,眼睛裏都流露著希冀。的確,對於她們這樣出身不高、父兄不過是六品芝麻官的小家女,能進宮一趟看看都是有福了,若能侍奉三皇子,那就是祖墳冒煙。可惜淑妃懶得理她們。

淑妃是真心地想納了王氏為三皇子妾。她知道,這個女孩在家族中地位超然,雖然是女兒身,但若能緊緊握住這個人質,對王家也就多少有了些牽製!

王成君和其餘女孩一起規矩地坐著。

很快,殿內支起了屏風,有宮人唱到:“太子殿下到,三殿下到,四殿下到……”等等。這皇室裏挑選媳婦兒就跟大戶家裏嫁娶一個樣,三書六禮之前都不能放明麵上說,三皇子自然不能一個人很顯眼地過來。

幾個皇子一塊兒入席,隻有三歲的五皇子和不滿周歲的兩個小的沒來。皇子們目不斜視,圍著淑妃嘮家常,說今日在上書房裏頭又學了什麽。三皇子李佑的目光則是偷偷地越過屏風的薄紗,窺探幾個坐姿嫋娜的女孩。他心裏苦啊,都說當皇子多好多尊貴,但他連挑媳婦都不能順著自己的意!母妃偏偏要把那個塌鼻梁、滿臉雀斑的莊順縣主塞給他!特麽的本大爺要的是美女,美女啊!

此時他隱約看見了幾個女孩子的臉。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名叫王成君,他之前在皇後的甘泉宮中見過。不過問題是,王成君才七歲,雖然長得挺可愛,卻完全是個小包子!七歲的小女孩是看不出來嫵媚的。倒是王氏身後的兩個,都有十三四歲了,那身段,那雪白的瓜子臉……

他不是不知道母親的打算,然而,如今母親和二哥的利益,與他的利益並不完全相同。母親打壓王家太過急躁了,這恐怕會釀成隱患。

那幾個女孩子都存了誌氣,忙不迭地哄淑妃開心,眾人自然談笑甚歡。

卻說片刻之後,外頭突有人傳喚道:“德妃娘娘、裴昭媛娘娘、趙嬪娘娘到了!”

淑妃麵皮一緊,好不容易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來的人都是宮中的高位,她不能拒絕,隻好請了進來。德妃為首,身後跟著的乳母抱著五皇子,其後裴昭媛和趙嬪都把孩子帶過來了。恩,好好一個相親大會變成了幼兒園。

“淑妃娘娘這兒真熱鬧,六皇子和七皇子都愛瞧稀奇,妾等就帶著孩子們來了。”裴昭媛笑盈盈地:“果然這兒有這麽多嬌嫩可人的小姑娘在座,看來我們是沒有白來!”

淑妃臉上不好看,卻也不敢拂了裴昭媛的麵子。德妃坐著受了一眾臣女們的禮,淺淺笑著賞賜每位一塊用繡金線荷包裝著的玉佩。

怪不得這些女孩把能進宮一趟就當做無上的榮耀,她們出身小門小戶,先是得到了淑妃的賞賜——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加上兩根金鑲玉的簪子!又恰好遇到德妃娘娘,又拿了一塊玉佩!簡直賺翻天。

“我聽說王家的嫡女也過來了,是哪一位?”趙寶音露出很好奇的樣子,話也特別多:“聽說王氏女年僅七歲卻擅長下棋,她的祖父輔國公大人就是一位國手,妾很想看看王氏的棋藝!哦,還有這位莊順縣主,聽說亦是一位才女,隻是從前性子貞靜不愛拋頭露麵,故而沒有傳聞罷了!今兒大家湊在一處,何不展露一二,也好叫我們瞧個熱鬧。”

淑妃聽了心中費解——為何趙嬪要女孩子們展示才藝呢?

裴昭媛卻已經道:“好主意。隻是這提話頭的人是不是該頭一個上?”

趙寶音笑道:“應該的。我一無所長,就給淑妃娘娘獻一副碧水芙蓉。”說著似乎早有準備,著宮人鋪紙磨墨。她也不求精致,用狼毫粗粗淺淺勾勒一番捧了上去。雖然畫得快,不過這工筆的功底是很不俗的,饒是淑妃看了也不得不客套地稱讚幾句。

連趙嬪娘娘都親自上手,座下的女孩子們當然不敢推脫——再說她們還巴不得呢。第一個冒冒失失地站起來的人是京兆尹家中的庶女,她搶了先機,急急地彈奏了一首古琴曲。然而因著沒見過什麽世麵,她太緊張,原本嫻熟的技藝竟彈錯了兩個音。

眾人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