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嘉和二年夏.乞討
隻說兩人走了一上午才落魄的進了城，她餓了許久還支撐著林琰險些沒暈過去。可身無分文便是頭暈眼花也無濟於事。林琰見她麵色蒼白，掃視了一周圍的環境道：“如今隻能先想辦法混些銀子才是正經。”
“身無典當之資，亦不能投靠親友如何使得！”錢浦欲哭無淚的望著林琰，她小時候帶著慈兒逃難時也吃了些苦。可如今好日子過久了便有些受不得活罪，轉眼一想林琰平日雖然不講究卻也是極金貴的……
“我們也學學他們……”林琰指著牆角那些乞丐道。錢浦雖然餓得前胸貼後背可畢竟一身讀書人的酸腐哪裏能丟得起這臉麵。若以後被同僚知道兩人辦差被強盜劫了灰溜溜的逃了，又一路乞討怕是沒顏麵苟活於世了。
“我……”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兩人一身狼狽的樣子與那些乞丐並無分別。林琰自知錢浦抹不下麵子，卻拉著她的小手道：“你丟不起這人，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餓死。一會子你莫要出聲，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錢浦孤疑的望著林琰，自己丟不下臉麵行討。可林琰平日裏比自己還要高傲不可一世，如何能拉下這臉麵來。想起放榜之日見到林琰一身緋紅色官袍威武英姿的樣子，此時的狼狽便沒來由的一陣子辛酸……這落差實在是太大了些，想著想著她便紅了眼哽咽道：“還是我去吧……”
“聽話！不然就賣了你！”他忽然似真似假的威脅道。錢浦拗不過他隻得按照林琰的指示閉上眼睛靠在城牆邊上。
不知他從哪裏換來一隻木笛，盤腿坐在地上便吹了起來。隻聽那笛聲極為動情，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悲染四方不一會兩人身邊便聚起路人圍成了一個小圈兒。錢浦閉著眼睛裝著病人，因為羞愧麵臉通紅卻也真有病入膏肓的樣子。
林琰活這麽大從來沒有被人用同情鄙夷的目光打量過此時也是極難受的，可到底是官場上摸爬滾打過的精英之才便是如此臉上依舊裝出一副悲戚之色更是應了這景兒。一曲終了，林琰便望著眾人壓抑著嗓子文縐縐的忽悠了一番，果然有幾個慈善的老婦丟了幾個銅子在地上。
林琰伸手撿起銅子自是悲憤交加，平日裏他幾百兩銀子都看不上的主兒。此時卻因為一枚銅子心中欣喜，一陣風卷著沙子吹來眼睛裏竟然應景的紅了起來。眾人見美男動情，亦是抵不過姿色所誘。幾個年輕的婦人便又好心的丟下幾個銅子，又大膽的還放肆的打量了他一番。
錢浦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睜開眼睛瞄著林琰的窘態。他雖然依舊麵色和善，可望著他那眸子便知此時是林琰動怒的前兆。忽然不知是誰搭話道：“小相公既然吹得如此動聽，奴家給你半兩銀子吹一曲《沐春遊》如何！”
林琰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婦人，眉宇間帶著風塵，一身玫紅的袍子雖是豔麗卻難掩布料粗俗。閱人無數，一眼便知此婦人的出身。頓時，林琰美目一寒帶著幾分怒氣回絕道：“此曲委實難以應景，還請您換個曲子……”
“小相公長得真俊，隻是言辭未免有點薄情了。”那婦人帶著脂粉味兒毫不顧忌眾人的目光，半曲著身子向林琰湊過來。
錢浦頓時察覺有一股殺氣浮起，林琰此時怕是真的要怒了。可那婦人還不怕死的往跟前湊，她真正是差點沒嚇哭了。趕忙拽著他的胳膊，果然林琰轉過臉的時候已然是一片寒意。
見她小心翼翼的望著自己，林琰到底是心軟了，隱著滿腔怒氣柔聲道：“怎麽了……”
錢浦卻憋紅了臉對那婦人道：“《沐春遊》乃妓子和有婦之夫……調……情之曲，羅敷有夫，使君有婦，還請夫人自重些！”她這番話原是為了維護林琰，可他越聽臉色越黑的難堪。自己被一個妓子戲弄，卻要錢浦來解圍極是尷尬。可若真鬧起了，被抓到官衙裏隻怕兩人難以脫身隻能一忍再忍。
“呦，原是小娘子吃醋了……”那婦人沒有因為錢浦的言辭而收斂，反而更加得意的望著眼前幾分憔悴的錢浦。
“我……”她當著眾人的麵被一句小娘子羞得沒了影子，咬著嘴唇不知該回答是還是否。窘迫的望著林琰，豈知他此時一番玩味的看著自己一番事不關己的樣子險些沒將又餓又渴的錢浦氣暈過去。
她一雙含著水的眸子瞪著那婦人，擺出了平日久練的官威卻也能震懾幾分。
“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自然無須旁人多嘴。”林琰見她的姿色被人窺探幾分不滿的將她拉在自己背後道。
錢浦被他這句話噎住，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一時間緊張反手握住他的大掌。那婦人自知無趣，哼了一聲散去。
林琰將地上的銅子收起了，一把將她拽起來望著灰頭灰臉的兩人不禁一笑道：“這也算是患難見真情了，你到底也有幾分用處的……”
“我……”錢浦張了張小嘴，卻別過臉去不再理他。
林琰卻難得好心情的牽著她的手低聲調戲道：“清樂真吃醋了！”
隻有十幾文錢，上好的酒肆自是連門檻都不夠。兩人隻能在街邊的小攤上轉悠。終於尋到一處麵店，三文錢一碗清水對於錢浦來說卻極是美味。不消一會，便將一碗麵吃得幹淨。
忽然她抬頭望著林琰依舊慢條斯理的嚼著極有規矩便心中慚愧起來。見她的碗已經空了，林琰伸手將兩人的碗換了過來。
錢浦雖然還餓，卻也知林琰一個大男人的飯量自然比自己的大低聲拒絕道：“還是你自己吃吧……”
“看著你，我就飽了。”他沒來由的一句，險些讓錢浦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嫌棄她吃相不好，可好歹也不能浪費糧食啊。這次她倒也沒拒絕，也不顧及那麽多講究低聲吃起林琰剩下的麵條。
不消片刻那一碗麵隻剩下幾個蔥花飄在上麵，她猛然抬頭發現林琰癡癡的望著自己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問道：“怎……怎麽了！”
“清樂其實挺好養的，六枚銅子就打發了。”他伸手幫她擦去嘴角的蔥花，悶聲一笑道。不知為何，這半日的憋屈忽然間在她滿足的神情裏，一時間消去的無影無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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