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十五章嘉和四年春.有時
是夜錢氏和慈兒留宿在西梧宮，林琰忙於政務又礙於錢氏的拘謹派遣太醫看望錢浦便沒有露麵。錢浦挺著肚子招呼錢氏和慈兒甚是不便，最後反而是錢氏在一旁照料她用飯。由是錢浦越發內疚，，慈兒本對錢浦身份這番逆轉又是驚又是奇可好在林琰派人送來的賞賜暫時吸引了慈兒的注意力。
晚膳之後，便有賜給錢氏與慈兒殷園的旨意另有田產白銀一類的實物，還有名貴的首飾珠寶絲緞自是豐厚。可這些賞賜卻讓一向勤儉的錢氏有些惶恐不知所措，錢浦卻早已猜出這是某人的收買人心之舉便和身邊的宮人們一起勸著錢氏收下。
待到錢氏和錢浦進了內室，錢浦被錢氏小心翼翼的扶著弄得她哭笑不得的勸道:";娘不必如此，我才五個月的身子哪裏到了這般小心的地步？”
錢氏見她大大咧咧的不上心，又望著錢浦褪去朝服後清瘦的身子幾分擔憂的勸道:";這可是你和皇上的第一個孩子，當然要小心些。雖然你這麽騙娘實在是可氣可恨，還做下這般荒唐之事，可如今娘親也隻能盼望著你好啊孩子……”
錢浦聽得錢氏之語，自然是羞愧得不敢言語。錢氏為亡夫守寡一生，品性操守隻是沒有半分瑕疵。可自己糊裏糊塗的跟了林琰，最後還鬧出這麽個奉子成婚的笑話。想到自己以前為了跟林琰私會還常常欺騙錢氏，讓她擔憂錢浦恨不得將自己的臉埋進地縫裏。
錢氏望著羞得垂下頭的錢浦，又瞧著她鼓起的肚子，到底不忍心再責罵她牽著錢浦的手道:";事已至此，為娘也不能再多說什麽。萬幸你和皇上也算是修成正果，你現在有了孩子也有了今日的尊貴也可謂是苦盡甘來。若不然……那個林夫人不休，隻怕今日為娘的心如何也放不下來啊！”
“娘……”對於林夫人錢浦心中別是一番複雜的滋味，伸手摸著肚子裏麵的小家夥一時間湧出一抹悵然。林琰一直有愧於李玉柔，若是哪一日林琰將她接入宮中照應自己已經霸占了她的位置又還有和理由反對。若李玉柔不恰巧出事，隻怕今日林琰還會委屈自己和腹中的小家夥。嫡庶有別，作為一個母親錢浦自然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在身份上低人一等受人譏諷。
想到這裏錢浦有些疲憊的靠在床邊勸慰道:";娘也不必如此多慮，身為一個母親我定然要保護好它……我認識他那麽多年，情啊愛啊早就淡了。除了這個小家夥，有些事情在我眼裏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還待我不錯，是他的好。若是以後不好了，我有這個孩子便能慰藉此生了。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到了現在也該學著知足了。”
“浦兒……”錢氏望著眉眼中帶著愁色的錢浦輕歎道:";你一直都是個聰明人……可有時候女人活得糊塗些未曾不是一件好事。當年你父親走的時候，娘還怨恨他一直寵愛那個賤人。可如今想想人都沒了，還計較先前之事又有何用。若是娘一直順著他的心意，是不是你父親還能多活幾年。”
錢浦帶著幾分憐憫望著錢氏，她幼時聽聞此事隻覺得錢氏柔軟善良的表麵下亦有幾分毒辣的手段。可此時她虛虛實實的也經曆了這麽些曲折，錢氏所受的委屈讓錢浦感同身受，心中不禁蹉歎。
她伸手撫摸著錢氏生著厚繭的手掌，挪了挪身子輕輕靠在錢氏身旁。錢氏伸手撫摸著她消瘦的小臉帶著幾分苦澀幾分欣慰道:";娘雖然不知道皇上是個什麽樣的人，可在法場的時候他舍命救你也算是不辜負你為他委屈一場。如今他有這般地位還能如此待你，若是負心薄情之人此時還不知你要受多少苦，遭多少罪。”
“娘這一輩子不識幾個字沒讀過什麽書，隻知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咱們女人若是跟了好人，便是一輩子的造化。若是跟了惡人，隻當是為前世還債……一個男人他能為了你做到如此已是難得，這世間哪有什麽真的情啊愛啊的娘活了一輩子也隻有在戲趣裏聽到過。浦兒……人要學會惜福。”
錢浦點點頭，一時間凝噎不再言語。對於錢氏的諄諄教誨亦是感動又勾起自己的心事來。雖然錢浦心中因林琰當日將自己留在宮中軟禁所傷，可聽到錢氏一番感慨錢浦心中對林琰多了幾分體諒。雖然在林琰心中他的天下才是第一重要的，由是讓錢浦心中憤憤不平。可如今想來，不禁有幾分釋懷。
這世上千百對夫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個陌生人便湊成一對不老不死的便一輩子了。哪裏真有什麽情啊愛啊的，自己和林琰能從相知相伴一路走到今日修成正果已是難得。這些年他一直在為自己的大業謀算，在男女之事除了自己倒也早沒有精力去應付別的什麽人想來這也或許是一件好事。況且自己已經有了林琰的骨肉，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到了如今這田地她還要求他什麽呢？
人要學會惜福……錢浦會心一笑望著錢氏，母女倆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些閑話才沉沉睡去。第二日本該由皇親國戚誥命夫人們覲見，可宮中卻因皇後身體不適都擋了回去。大局初定林琰依舊有很多事情要忙，錢浦隔了許久才能見他一麵卻也匆匆幾句話便又被傳話的太監叫走。錢浦在錢氏和慈兒的陪伴下日子過得輕鬆愜意，由是也體諒林琰對自己的冷落反而有時候還派人送些補品給他。
隻說這麽匆匆一晃便到了穀雨時節，錢浦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在錢氏的照顧和太醫的調養下終於也長了些肉不似當初那般清瘦，胎兒也發育良好除了錢浦身子依舊帶著娘胎裏的病弱再無其他不妥之處。翻修的殷園已經建好，又逢慈兒的生辰，錢浦在宮中設宴為慈兒慶生。
“娘，慈兒已經十四了被之前那些事耽擱了婚事。現在咱們可要對此事上上心了。”錢浦望著一身玫紅色宮裝的慈兒，心中幾分欣慰幾分不舍同錢氏商量道。
錢氏望著自己親手帶大的慈兒，雖是對錢浦讚同的點點頭卻又帶著幾分不舍道:";慈兒雖然也不小了，可是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卻也不易。現在咱們家不同往昔，不圖男方家什麽家世門第，隻要人品模樣配得上慈兒便是好的。可隻怕……”錢氏幾分擔憂的望著慈兒，這個在自己和錢浦溺愛之下長大的孩子。
錢浦迎上錢氏擔憂的目光，笑吟吟的勸慰道:";娘，慈兒有豐厚的陪嫁必不會被婆家小瞧受氣，況且還有我和皇上在哪裏能讓人欺負了去。”
“你哪裏知道，為娘怕的就是那些不懷好意的。慈兒又是個單純的性子，到時候吃了虧還被蒙在鼓裏……唉，她究竟不是你……”錢氏輕歎一聲，又自責的道:";都是為娘把慈兒給慣壞了。”
錢浦一時間凝噎，望著一臉惆悵的錢氏心情複雜起來。自己何嚐不想像慈兒那樣無憂無慮的長大，若有一個人能為她撐起一片天，她何嚐不想像慈兒那般心思單純的活著，喜怒哀樂都掛著臉上，這才是真正的人啊！即便她到了現在這般看似人人羨慕的地位母儀天下掌管六宮，可是夫妻做到自己和林琰這份上反而越發疏遠了。
她一個月見不得林琰幾次麵，他總是忙很忙！他依舊對自己好，很好！隻是這些好再也不是平日的體貼關心變成了珍貴的藥材，名貴的珠寶，給自己的，給錢氏的，給慈兒的……林琰好得讓旁人日日在她麵前稱讚兩人的恩愛，羨慕皇上對自己的恩寵，還有旁人幽幽的怨恨妒忌，隻是他留給自己的依舊是那空****的床幔。
可錢浦不能也永遠無法真的在錢氏麵前說這些心中的酸楚，因為旁人的同情與憐憫幫不了她。誰也幫不了在這皇宮之中漸行漸遠的自己和林琰，想到這裏錢浦揚起一抹微笑撫摸著腹中的孩子緩緩起身。這是她在冷漠肅靜的皇宮生活中最後的希望與寄托，所以她開始學著賢惠，學著做一個好皇後打理林琰冷清的後宮，學著做一個賢內助關照那些被林琰看中的官員家眷。
雖然她習慣了一直將繁雜的家務交給錢氏處理，雖然她習慣了在官場的生活而非同一群夫人揪著瑣碎的話題聊上許久，雖然林琰身旁隻有自己的生活而非任由一群虎視眈眈的年輕女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安分……這一切都讓她覺得累，可是她隻有站在這高位才能保護腹中的小家夥，才能給錢氏和慈兒一份安逸的生活。因為她吃過了太多苦，才不忍讓自己的親人再受半點委屈。
錢浦望著被宮女簇擁下言笑晏晏的慈兒，帶幾分慈愛和滿足望著她道:";慈兒今可開心？”
“很開心呢，燕兒姐姐說若是慈兒願意可以一直留下來住在宮中陪姐姐你呢！”慈兒望著錢浦眨著眼睛天真的道。
錢浦掃了一眼慈兒身旁的宮婦，那婦人卻被錢浦的目光嚇得縮了回去。錢浦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隻是牽著慈兒的手道:";去看看我為你準備的壽禮可好？”
兩人攜手而去，身後卻傳來一聲低呼道:";皇後娘娘……”
錢浦轉身望著跪在地上之人，輕笑道:";起來吧……皇上最近忙。我最後一次見他也還是月初的事情，這會子人多他是不會來的。約莫明日或許會來瞧瞧我的。”錢浦望著那被自己嚇得麵色蒼白的女子，饒有興致的解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