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參把臉一板,一手夾著雪茄,一手插在褲兜裏走近鍾翼,冷冷地質問:“聽你的口氣,黃金庫被盜走的黃金太少了?你是認為盜賊應該多偷點才對?”
鍾翼連忙搖搖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還以為這次黃金盜竊案,被竊的黃金數量是很驚人的,我並沒有想到是二十萬大洋的價值。”
“你以為被偷掉了多少?”
“因為我不知道黃金庫裏存放的數量,也無法猜測被盜走多少,隻是我的預估肯定不止二十萬大洋這麽點。”
張軍參重新坐回去,一邊噴著雪茄一邊問:“是不是你懷疑我提供的數字不準,有意說少了?”
“那倒不,我相信張少爺不會少說的,因為黃金已經被盜走,說多說少有什麽區別呢。”
“對,現在的問題不是數目的問題,而是瞳珠島的黃金庫確實進了賊,黃金被盜了,所以呀,你不要管是丟失了多少黃金,反正要做的是查清案子,把那些個盜賊給弄清了,再由我們去解決。”
說到這裏,張軍參拉開抽屜,將一把手槍拍在桌上。
這算啥呀,表示你對這夥盜賊的激憤,還是展現你的威武神勇,可以隨時去跟盜匪真刀真槍較量?
話說到這兒,張軍參就叫來衛兵,送客。
前前後後也就不到十分鍾。
被不冷不熱送出帥府,鍾翼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說這一趟跑得有價值嗎?連張大帥的影子都沒見到,肯定是白跑了。但又見到了張大帥的侄子,好歹代表帥府接待了他,讓他有了個表達意見的機會。
張軍參倒是回答了被盜黃金數目,其他問題一概不答,是真的答不上來還是故意裝作答不上,就不得而知了。
但正因為張軍參說了失竊黃金價值數,鍾翼反而更暈乎了。
二十萬大洋的黃金,這個數字對嗎?
如果是對的,在其他方麵有點解釋不通,如果是錯的,張軍參為何不說真數目呢。
想想吧,如果有某戶人家遭了賊偷,報了警,在警察麵前,這戶人家的主人會不把被盜的錢財數如實講清嗎?
一般來說不會,但不是絕對的,有些人可能會虛報一下,說多點是讓警察大哥更重視,讓案件看起來更嚴重,也可能說少點,免得讓人覺得你家好有錢啊。
不過,鍾翼也想到,可能張軍參的說法是實的,瞳珠島黃金庫確實隻被盜走了價值二十萬大洋的黃金。
那麽張大帥為什麽不早就讓人告訴我失竊數呢,比如可以先跟錢縣長說,由錢縣長轉告我。
可能張大帥的想法是,如果偵查員得知才失竊這麽點黃金,就不怎麽特別重視了,查起案來消極怠工,想一拖再拖來個不了了之。
反正有多種可能吧。
看看都下午了還餓著肚子,帥府也沒管他一頓飯,隻能自己去街頭吃。
在街頭遛達著,看到一家小酒館,正想進去,忽然有個賣報小子跑過來:“先生,給你這個。”把一張紙條塞到他手裏。
鍾翼打開紙條,上麵寫著一行字:請到尋陽樓一敘,略備水酒恭候大駕。
“哎,小孩這是誰叫你送的?”
可是小報童已經跑遠了。
毫無疑問,這是女人寫的,用的是小楷毛筆,字寫得雖不那麽有水平但也一筆一劃很工整,不像出自男人之手。
而且紙條一展,就有一股淡淡清香逸出。
如果是男的發的邀請,字一定寫得潦草些,不會這樣一絲不苟。
女士請我去酒樓一敘?
是哪一位呢?
鍾翼將紙條放在鼻子下嗅一嗅,搖了搖頭,他本來先猜是白雁,畢竟白雁有點神出鬼沒,她在他麵前的登場就是一個獨特的創意,居然先遊到湖中,看到他劃船來了就潛入水中作屍漂樣,然後是明明他把她送回東岸了,她又坐著謝參謀的汽艇上了瞳珠島。
這段時間的接觸,鍾翼對這位外表迷人的白小姐仍不夠了解,她是個謎一般的存在。
如果是白雁玩這一手,他一點不會感到意外。但嗅到紙條上的香氣,似乎挺陌生。
去不去赴約?
先得考慮一下,在目前情況下,最有可能請他喝酒的是什麽人。
喝酒肯定不是目的,而是要談事的吧,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位女士想要談什麽呢?
那麽目前我是什麽情況呢,是負責調查瞳珠島黃金盜竊案的偵探。
除此之外實在想不起別人還有什麽理由請我喝酒。
鍾翼向尋陽樓走去。
不管怎樣吧,隻要關乎案子的,總要去接觸一下,人家越想關心案子,越說明這人跟案子有某種關係,也許人家還是提供情況的呢。
尋陽樓是威壇城裏赫赫有名的大酒樓,隻有達官貴人,腰包鼓鼓的商賈富紳才有資格光顧,那裏的大菜是尋常人吃不起的,隻能望梅止渴。
會不會是一位有地位或有財富人相邀?
進了尋陽樓,即有服務員將他引到樓上包間。
在這個雅致的包間裏,坐著一個人。
確實是一位女士。
看起來她已經年過半百了,但鬢毛猶黑,臉上薄施脂粉,身著紫紅的旗袍,顯得很是雍容。
從她的麵相和身材上,可以想象年輕時是個標致的美人兒,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一些滄桑,仍不失為一位高雅的女人。
“請問,您是?”
女士站起來招呼:“是鍾先生來了,先請坐,喝杯茶吧,一會兒店家就會來上菜。”
鍾翼坐下來說道:“還是喝杯茶就行了,太太不必要額外破費,酒飯就免了。”
“不,既然邀請鍾先先來酒樓一敘而不是去茶樓,就是想請鍾先生喝杯酒的,我還擔心鍾先生未必肯賞光,現在來了,我很高興,今天這杯酒是一定要喝的。”
鍾翼也不說客套話了,因為那都是虛的,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點,就問道:“太太,怎麽稱呼?”
“你可以叫我阿梅。”
“是梅太太?”
“別稱太太,直接叫阿梅就可以了。”
鍾翼心想不妥吧,你是長我一輩之人,叫阿梅聽起來是不是有點不禮貌。
不過他是會變通的。“那我稱你阿梅大姐。”
大姐這個稱呼適用年齡段範圍比較大,從稍稍年長幾歲到年長二三十歲都可以。
果然阿梅微微一笑算是默認。
“阿梅大姐,你好像是認識我?請問你是怎麽認識我的?”鍾翼先得問清這些問題。對方隻報個阿梅的名字顯然不夠。
阿梅顯得很從容,把服務員喚進來說,可以上菜了。
酒菜上桌,阿梅給鍾翼麵前的杯子裏斟上酒,她自己也斟滿一杯。
然後她端起來:“鍾先生,我們先幹一杯。”
鍾翼沒有遲疑客氣,欣然也拿起酒杯跟她一碰,兩人都一飲而盡。
然後阿梅又各斟上第二杯。兩人又一飲而盡。
直到三杯下肚,鍾翼放下空杯子說道:“阿梅大姐我們已是酒過三巡了,現在可以言歸正傳了吧?”
“先吃菜,我知道鍾先生是青安人,喜歡吃魚,這是藍眸湖鯉魚,你嚐嚐。”
“看來阿梅大姐不僅知道我是青安人,連我喜歡吃魚的習性都了解,那你又是哪裏人呢?”
“我就是威壇人。”
“家住城中哪塊?”
“哎,這些,暫時鍾先生就不必打聽了。我們喝酒,我想向你打聽點事兒。”
自己不想講出住哪裏,反向我打聽事,你不說實話,倒想讓我說實話?
不過鍾翼明白一個現象,不管是什麽人,隻要她不肯向你亮出他真實的身份,那你就不用多問,她是不會回答的,而她既然要找到你頭上,對你卻是作了充分了解的。
對方要問的往往是很要害的問題,是認為你掌握的但又不能輕易說的東西,不然他何必素昧平生要請你客。
鍾翼要看對方亮的什麽牌。
“好吧,阿梅大姐,你問吧。”
“其實我相信鍾先生也已經心中有數,知道我要問什麽。”
“是不是,因為我在查案?”
“說對了,鍾先生確實是爽快人。”
先別誇我了,我是爽快人,但也不是處處爽快的呀,也要看對什麽人。
“阿梅大姐對這事感興趣?要不要我把門關上?”
鍾翼起身將門關上,回來坐下。
阿梅好像並不在意,微笑地說:“我確實對這事感興趣,瞳珠島上出了大案,這事其實已經傳揚開了,可能鍾先生還以為處於保密狀態,外人不知吧?”
鍾翼搖搖頭,“我沒有認為還很保密,這個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至於誰把風聲傳出去的,那就可能性多了,不一定是被盜一方講出去,也可能是盜竊一方張揚的,這並不奇怪。”
“所以,鍾先生不要問我是怎麽知道這個案子的,也不要問我怎麽認識你,雖然你不一定認識很多人,但一定有很多人認識了你,或者正要跟你認識。”
這肯定是實話,自從瞳珠島發生黃金盜竊案,就算張大帥拚命想捂著,可是管得住自己一方的嘴,管不了盜賊的嘴,他們往外一宣揚,整個省就知道了。
知道發生案子了,人們肯定要關心張大帥怎麽辦?應該會派人查吧,那由誰來查呀?張大帥手下有沒有這樣的高手能人?
那麽關於是青安縣裏一個不起眼的文書擔綱偵查的消息,也會很快傳開的。
他鍾翼的名字已經跟黃金案綁在一起,不認識的也聽說了他名字。
這個時候鍾翼才深刻認識到什麽叫眾目睽睽,他是被放到了探照燈下,如同放在火上烤。
“那麽,阿梅大姐是出於什麽目的,對這個案子那麽關心呢?”鍾翼問。
阿梅臉上仍是笑眯眯的,說出的話來卻有點硬朗:“我也想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