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皇子王爺的禮,她照單全收了,可卻沒有傳出任何一句話。

她似乎誰都不想得罪,又誰都不想親近。

正因如此,孔立的謝師宴都辦完了,她還沒有辦。

眾人嘲笑她是窮鬼,又沒有人脈,雖棋藝高超,卻還是不名一文。

東方辭則是低調的拿著禮物,走街串巷來到西市。

西市街巷中,買賣聲,打鐵聲,包子饅頭叫賣聲,還有頑童歡呼聲。

孩子們在角落裏踢球,那是布滿了網狀的球。

豬尿泡縫製的,十分粗糙,孩子們卻玩的十分高興。

這個時代叫蹴鞠。

正走著,那球直直朝她飛來。

東方辭抬起右腳,一接,一頓,一送,又一踢,球在空中劃過一道高高的弧線,而後準確的射進球洞中。

“哇!”

“黑臉大哥哥,好厲害啊!”

“陪我們蹴鞠好不好!”

孩子們棉花糖似的圍上來,東方辭雙手提著禮品,頓時手忙腳亂。

黑臉大哥哥?

她一身書生白袍,白色書生帽,雖飄逸,卻著實顯得臉更黑。

“大哥哥還有事,一會兒陪你們玩好不好?”

“那你一定要回來啊。”

東方辭笑著,穿過頑童,敲開一扇木門的門扉。

簡單的草垛門頭,簡單的掉漆木門,緊容得下一個人通過,破舊,腐朽,與西市的一切非常和諧。

東方辭一身書生袍子,白袍黑臉有些奇怪,與西市百姓格格不入。

“叩叩!”

“誰啊?”

“先生,是我。”

“吱呀”聲響之後,木門緩緩打開。

一個仙風道骨,一身素麻衣服的老者,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他看到東方辭,捋須微笑:“來啦。”

“嗯,學生心願得償,特來謝師。”東方辭說著,掂了掂雙手中的禮物。

老者將東方辭拉入院中,笑著拍了拍東方辭的肩膀:“知道了,正陽門外,一局盲棋天下皆知,為師又怎能不知,怎麽?沒有準備謝師宴?”

東方辭甜甜一笑,略有撒嬌:“有您在其他人哪裏夠得上我謝師,學生謝您一個就夠了,您說是吧,師母。”

“就你這小猴兒貧嘴,想吃什麽?”

打扮樸素的師母走過來,頭上裹著巾幗,笑容溫和慈愛。

東方辭立刻放下禮物,抱著師母的胳膊:“我就知道師母最疼我了,師母做的飯我都喜歡吃。”

師母拍了拍東方辭的腦袋,柔聲道:“好,你們師徒倆先消遣,我去做飯,瞧你這一身皮,一會兒可要多吃點。”

“好呀好呀!”東方辭口水直流。

院子裏一個草棚,一個木榻,上麵放著一個棋盤。

整個院子三間草房,入目皆是黃褐之色,怎麽看都是平民百姓的居所,任誰都不會想到,一代大儒風遠修就住在這裏。

三件草房,其中兩間都是書。

“來,給為師說說,那盲棋的拆解。”

東方辭臉紅:“先生,別人看不出來,您還看不出來嗎,我這是投鼠忌器,胡亂落子混淆視聽,不然我可沒保證能贏。”

“嗬嗬,縱觀李昆玉其人,少年氣盛,衝勁有餘,沉穩不足,縱使你不亂來,他也贏不了你。”風遠修目光盯著棋盤,自顧自落了兩子,而後看著東方辭:“來,該你了。”

“先生,您是要用我的勝局與我對戰啊,我太吃虧了。”

“為師終其一生教書育人,唯獨棋道不甚精通,有你在,為師也可擬補遺憾了。”

“先生,你君子六藝樣樣精通,棋藝不精?您可別開玩笑了。”

說著,東方辭略一沉吟,落下一子。

風遠修閉口不言,專心下棋。

一盞茶的功夫,風遠修頑童似的撓撓額頭,本就溝壑縱橫的額頭徒增三道紅痕:“握有勝局,還是輸了。”

東方辭一臉謙恭的微笑:“那是先生你讓我。”

“為師全力以赴,還是輸了!”

東方辭笑容微斂,肅然端坐。

“這朝堂,你進了,你覺得你能贏嗎?”風遠修麵色凝重,語氣深沉。

東方辭想了想,決然道:“對徒兒來說,報仇就是終點,至於朝堂,與我何幹。”

“可置身其中,必然會卷入。”

“我隻屬於我,不屬於任何人。”

風遠修長長一歎,目光陡然璀璨又黯然:“你爹資質太差,我沒教他,你資質太好,我又擔心!哎……其實為師想說,不管你最終想達成何種目的,都不要辜負你的責任,身在其位謀其政,你既入了朝堂,不管結黨與否,勿忘善惡是非,萬千黎民百姓即可。”

“您不反對我報仇了?”

風遠修擺擺手,很是心累的說:“你的事我不管,朝中的事,你必須盡忠職守。”

東方辭肅然拱手,盤坐的姿勢改成跪姿:“是!師父。”

這次叫師父,他沒有反駁,看來是真的認自己了。

“為師收你為關門弟子,風險太大,你切莫辜負。”

“唯師父之命是從。”

“哼,別光說的好聽,再來一盤。”

說著,風遠修眨了眨眼睛,搶先落下黑子。

東方辭心中暢快,落子爽利,片刻便將師父的棋局,層層圍困,雖未敗,卻已無翻身之力。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風遠修立刻彈簧似的站起身來,跑去開門,東方辭啞然。

這一局,師父是不想下了。

“去去去,你走,我們小門小戶的不歡迎你,把你的東西也帶走,別進我的門,我誰也不認識!”

“風老先生,在下誠心相邀,求您應允出山。”

“不允不允。”

“風老先生。”

那人聲音有點熟悉,東方辭站起身來走向門口,透過一尺寬的門縫,東方辭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藍袍玉帶,蟒袍金冠卻嬉皮笑臉,有點厚顏無恥的意思。

三皇子。

“啊?狀元公。”東方辭被三皇子的扇子指著,有些尷尬。

“是!微臣見過三皇子,不知三皇子來這雜亂西市所為何事呢?”

風遠修:“你們認識?”

東方辭點頭:“師父,隻是一麵之緣,點頭之交。”

“喂,你這撇的也太幹淨了吧,我們好歹在赤霞殿合奏過的好不好,我怎麽說也為你解了圍吧,狀元公,做人不能如此健忘啊。”

東方辭臉色變了變,她還真想忘記他。

一個見麵就被她扇了兩巴掌的人,想忘記都難。

“小辭兒,老頭子,吃飯了。”師母在屋內呼喚。

風遠修放開門,轉身回屋:“我家可沒多的筷子。”

三皇子忙衝進院子:“沒事,我帶的有筷子。”

說完他還真的從袖子裏拿出一雙筷子,像是鐵鑄的。

東方辭錯愕,心道這三皇子還真是深不可測。

關上門,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便飯吧。”

“好好好,我一天沒吃飯,早就餓了,狀元公,你叫風老前輩師父,你是他的弟子嗎?沒想到你竟是他的弟子,咱們是自己人,你也幫我說好話唄!”

東方辭翻了個白眼,這三皇子每次與他見麵,這人都給她不同的感受。

怕不是個精分吧。

“不好意思,我們才見過兩麵。”

“你是太子侍讀,怎麽不是自己人。”說著就要伸手來搭東方辭的肩膀。

東方辭輕巧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