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認真的表情令東方辭震驚,又覺得好笑。
良久她揉了揉他的腦袋,張口結舌道:“小孩子不要說什麽以身相許的話,你還不懂。”
零陵那倔強的眸子裏盡是凝重,小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倔強:“他說我不懂,你也說我不懂,我什麽都懂!”
“你真的不懂,說實話我自己都不懂,零陵,等你長大了,你就懂了。”
“可你一點都不快樂。”
細細的聲音帶著別扭又有些失望的低沉。
東方辭見他那小大人的模樣笑道:“有你陪著,我很快樂。”
“真的嗎?”零陵臉上一喜,娃娃臉上第一次展露笑容。
這一笑,如冰天雪地裏盛開的唯一一朵白蓮,輕靈可愛,舉世奪目又耀眼絕美。
東方辭被驚豔了,她捏著他的小臉道:“零陵,等你長大了一定是個絕世美男子,到時候不知會有多少女子為你傾倒啊。”
感慨著,突然有種自己養的白菜要被豬拱了一般心頭微酸。
零陵看著東方辭那明亮如水的雙眼,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麽,點點頭道:“我會快點長大的。”
等你為我傾倒。
東方辭揉著他腦袋的手微微一滯,隨後灑然點點頭。
等他長大後,自己或許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對她來說,生與死她從來都不怕,或許死是另一個開端,隻是現在,除了父母之外,她突然有些在意這裏的朋友了。
沒了她,苗槑或許還在韶州深山老林裏種花養草。
沒了她,零陵不知會被誰家買走做小斯。
沒了她……三皇子……哎,怎麽又想起他了。
“咚”的一聲架子車陡然撞上了什麽,猛地一顫瞬間停下,東方辭坐在糧袋上身體震了震幾乎滑落。
連忙抓著百斤糧袋的一角,這才險險沒有被頓下去。
零陵扶著她。
兩人同時往前麵看去。
卻見最前方一輛馬車前,似有幾個人攔住了這條小路。
“各位大爺,救救我們吧,我們快餓死了。”
四五個人跪著祈求,衣衫襤褸勉強蔽體,更有五歲的孩子眼神怯怯的躲在母親的懷裏,圓滾滾的眼睛打量著陌生的一切,害怕卻又不得不跪著,瘦骨嶙峋的小臉幾乎脫了形,空洞無神的不像五歲的孩子,倒像是飽經風霜的小獸。
看到那孩子的一刻,東方辭的心,立刻就軟了。
“你怎麽突然跑出來,馬車撞到你們怎麽辦?”車夫用力扯著馬兒,這才險險的沒有讓蹄子落在他們等人身上。
車夫卻是驚慌之下,急出一身冷汗,心有餘悸的斥責。
“大爺,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在這裏好長時間了,每天煮野菜充饑,實在是餓的受不了沒力氣走路了。”
東方辭緩緩走過去。
車夫剛剛安撫好受驚的馬兒,眼中劃過一抹不忍道:“縱然是餓了也不能往馬蹄下麵撲啊,這要是出了什麽事,不是害了我嗎。”
走近了,東方辭才看到這一行六人的分布,原來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摔倒在最前方,仿佛決心赴死。
此處正是拐彎,他們定然是看到車來,這才突然出來,措不及防之下,馬車急停,才會出現方才那一幕。
“怎麽了?”東方辭上前問道。
車夫回稟道:“沒什麽,這些應該是從黃河那邊流竄過來的災民,他們也是可憐,一會兒小的給他們些食物打發了就是。”
這是龍家的嫡係培養出來的高手,負責運送糧食的,雖然衣著樸素,卻氣韻非凡。
東方辭擺擺手笑道:“沒什麽,馬車接連相撞,察覺有異便來看看。”
說罷,她看著那目光警惕的孩子,問道:“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臉上如貓兒抓過的髒汙下,孩子往母親懷裏縮了縮。
孩子母親是個清秀美人,隻是渾身衣衫髒汙,臉上更是一片一片的汙垢,她警惕的看著東方辭,將懷中孩子緊了緊,那粗糙的盡是劃痕的手中,死死的護著孩子。
這一刻,東方辭心頭堵得難受。
無論是災民還是什麽,隻要有母親護著,孩子的天,永遠不會塌。
到哪兒都是幸福的。
而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就這麽過來了。
雖然吃喝不愁,卻還不如眼前孩子幸福。
微微抬眸,這才看到女人背上背著的還有一個孩子,紮著兩個衝天揪亂亂糾結在一起的小女孩兒,不到一歲的孩子還不會走路,朦朧的眨著無知的大眼睛,龜裂的小臉在看到東方辭的瞬間,咧嘴一笑。
小小的人兒,被一個滿是破洞的布兜著,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再看幹瘦的老嫗攙扶著老頭,心有餘悸的口中喃喃念著阿彌陀佛。
健壯的男人嘴皮翹起,看到東方辭的瞬間眼角劃過一抹狡黠,本就跪著的他連連磕頭:“這位少爺,請您給我們一點糧食吧。”
東方辭捕捉到他眼中那抹突然出現又悄然消失的目光,淡淡道:“你有一個好父親,也有一個好母親,更有一個好妻子,你卻不是一個好兒子。”
男人乍然抬頭,渾身一震,眸中瞬間迸射出驚恐。
東方辭眼神警告將目光轉移到幹癟老頭身上,居高臨下道:“以後對你父親好一點。”
“我……”男人瞬間明白東方辭眼中的深意,低下頭去,羞愧不已。
男孩兒察覺到氣氛凝重,指著東方辭,稚氣之聲尖銳道:“壞人,你憑什麽說我爹……你是壞人。”
東方辭蹲下身來與他平視,強硬的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道:“縱然是災民,也有活著的資格,老丈願意成全子孫這是大愛,可你爹……嗯,子前不言父之過,你是個好孩子,有個好母親。”
本想震懾一下壯年人,後來想想當著孩子的麵,便怎麽也說不出口。
每個孩子心中的第一位英雄,便是自己的父親。
她又豈能打擊孩子心中這份純真呢。
孩子抿嘴警惕。
“孩子不懂事,大爺不要跟孩子一般見識,我們隻是餓了。”孩子母親摟著孩子往後縮了縮。
東方辭朝車夫招招手:“將我的雪花酥拿來。”
她托著香軟酥脆的雪花酥,晶瑩雪白的糕點宛若藝術品一般,精致漂亮,甜甜香味彌漫,男孩兒眸中盡是渴望的吞咽了口口水。
東方辭晃了晃糕點道:“隻要告訴我你的名字,這就是你們的了”
這一刻,莫名有些熟悉。
似乎某一天,某個男子站在街巷裏,朝她大喊,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