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頓了頓,肅然道:“大師請講。”

“五色舍利子是否在此處。”

“是。”老夫人點點頭,並且吩咐鍾嬤嬤托著蓮花座,其上舍利子發著微弱的五色光芒。

“東方小友可在此處?”

“東方?”老夫人一愣。

國公夫人想了想道:“大師說的是我那兒媳婦季文君吧,她往城北去了。”

“季……她倒是慣會給自己取名字。”善緣大師輕輕搖頭,而後朝三人行了一禮道:“既如此,貧僧便不在叨擾。”

見善緣大師幹脆利索的轉身,老夫人連忙叫住:“大師!您來此處便是為了尋找君兒的嗎?”

善緣大師身體一頓,並沒有回答老夫人的話,而是掃了一眼佛舍利道:“這舍利乃我佛家至寶,還望施主善待之,貧僧這次出山,便是為了東方小友而來,並非仇怨,而是應諾守約來此幫忙的,諸位施主盡可放心,告辭。”

說罷,老夫人隻感覺眼前光影一閃,似有佛光乍現,而後眼前便失去了善緣大師的蹤影。

天色漸漸昏暗,陽光宛若金粉一般灑在所有所照射的物體之上,無論是房屋,樹梢,還是花萼,皆鍍了一層金色。

一深一淺兩道藍色身影宛若兩道飄過半空的流星,穿過熱鬧的傍晚街市,射向偏僻的城外,流光一般落在茂密樹蔭間。

“怎麽回事?”東方辭皺眉站在樹梢間,看著眼前的慘狀。

雕刻著梁山二字的漢白玉大石上,道道劃痕,仿佛被千刀萬剮過,四周一片狼藉。

雖然淩亂,旌旗倒戈一地,慶幸沒有看到屍體。

東方辭躍下樹梢,行走間有樹枝勾住了她的長裙,她微微皺眉,快速往忠義堂而去。

平日裏來來回回巡邏的無數英雄們見她過來,便會躬身注目行禮,而現在,卻不見人煙,隻聽得耳邊鳥雀吱吱亂叫。

“苗槑!”

“龍巢!”

東方辭喊了兩聲沒有人回答,她快速進屋:“先換上普通人的衣服。”

回到屋中,她先給自己換上男裝,梳頭的時候赫然看到梳妝台銅鏡下,壓著一張紙。

她拎著紙走了出去。

卻見已經恢複了安菖打扮的戰長安,手中握著一柄斷茅,麵色冷沉,見她出來,凝聲道:“辭兒,這是督府的駐軍,七萬步兵的精銳將士所配備的武器,八尺茅。”

東方辭打開紙條,念道:“大軍來襲,避入骷髏穀。”

“這是苗槑留的字,梁山和忠義堂雖然滿地狼藉,卻未見血腥,受損不大,苗槑他們應該是提前偵查到了什麽,這才第一時間避入骷髏穀躲避,走,我們過去看看。”

“骷髏穀?”兩人一邊往深山裏鑽,一邊查看四周情形。

“一處易守難攻的避禍之地。”

戰長安乃是戰場闖出來精銳中的精銳,觀察腳印,踩踏,武器掉落等,很快便分析出來了多少人。

“幸好來人不多,隻有萬人,但梁山七成婦孺老幼,他們怎能抵禦。”

他正說著,東方辭移動的身姿卻停住了,渾身似乎有戾氣蔓延全身。

戰長安張了張嘴,看著剛從地裏鑽出嫩芽的青草上,沾滿了鮮血,他也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苗槑一定出事了,他若無事,絕對不會出現如此慘烈的情況。”東方辭蹲下身來檢查,這裏九成是身穿盔甲的士兵,隻有小部分手拿鋼叉卷刀的百姓。

饒是如此,死狀依舊慘烈,幾乎是血肉模糊,無法分辨其容貌。

“你,你不要太傷心,戰爭便是這樣,宛若人間煉獄。”相對於東方辭滿身憤怒與煞氣,戰長安的表現便平靜的多。

東方辭心中無端戾氣翻滾,眸中難掩銳利與憤怒:“我見過煉獄,無需你來安撫。”

說著,強壓著心中莫名的擔心和翻騰的血性,往山林更深處走去。

“前麵便是骷髏穀。”寬敞的石子小路已經被鮮血覆蓋,而這小路越往裏麵延伸,便越狹窄。

忽聽到更深處一個粗獷的聲音鼓舞士氣:“兄弟們,金銀財寶,無數美人,誰搶到便是誰的,一會兒都給老子努力往裏衝,讓老子看看你們的本事。”

尋著聲音望去,果見甲胄森嚴,無數兵甲交錯重疊,將那越來越窄的小路堵了個結結實實,比肩接踵,一眼望不到頭的人頭攢動。

翻過一側略高山峰,附身下望,東方辭神色僵硬。

戰長安掃了一眼:“微觀四周,約有一萬步兵,前方便是骷髏穀嗎,確實是易守難攻,但我們也很難闖進去救人。”

“可惜鐵甲軍在懷遠,至少有一日路程,梁山的老弱殘兵怎能抵擋得住,我看……”

“結局隻怕是慘烈。”

他很有經驗的在一旁觀測,思索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

而東方辭卻呆若木樁一般,對戰長安的話充耳不聞。

目之所及,皆是屍體,眼之所望,盡是淒涼。

那骷髏穀穀口,一麵是金戈鐵馬,兵甲森然,殺意滔天。

一麵是布衣百姓,手無寸鐵,滿麵淒然惶惶無助的神色。

而這兩個對立麵中間的交界之處,是一層層雙方戰鬥所留下來的屍山,屍體殘破,碎裂,血水如涓涓細流般不停流淌著,百姓與兵士們交疊在一起,堆成厚重的屍山。

而外麵的士兵卻仍舊興奮著,叫囂著,吼叫著,滿臉陰邪與貪婪。

最令東方辭驚心的是苗槑盤膝坐在眾百姓之前,無數毒蟲環繞在他周身,有毒蟲為先鋒,梁山的英雄們總算減少些死傷。

也正是因為這些毒蟲,那些士兵才並沒有拚命往裏衝,一時間竟形成對峙之勢。

“他受傷了……”東方辭看著苗槑,雙手緊握,滿臉擔憂。

正在勘測軍情的戰長安聽到這輕輕如歎息般的呢喃,不由一愣,陡然皺眉,似有怒氣:“你很在意他?”

東方辭眉頭皺成川子,無意識的點點頭:“他決不能出事。”

他若失了心智,足矣毀滅一切。

她左右看了看,龍巢與他的護衛在苗槑身側把守,而與龍巢麵對麵隔著屍山對視的,是一身白衣,披散頭發,用一條白綾係與腦後,乍一看風度翩翩頗有魏晉美男之風,可仔細看去,卻像是死了爹披麻戴孝的模樣。

龔長慶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終於看到一個頭上裹著糖色巾幗的婦人,婦人抱著女兒摟著兒子,臉上同樣的驚惶與淒迷,卻不停的安慰著懷中孩子。

龔長慶眼睛一亮,大喊一聲:“方妙華,我終於找到你了。”

婦人渾身猛地一陣顫栗。

正想往下衝的東方辭頓時駐足:“方妙華?好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