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是知道東方辭一些故事的,知道她來此肯定有用意。

而李昆玉則是純粹覺得東方辭實在是個癡情種子,為了能見一麵妙妙姑娘,連從不曾拿出過的保命腰牌都拿出來了。

片刻之後,袁懷親自上菜,並站在桌旁服侍,小心的陪同說話。

眾人見了這一幕大驚。

袁懷仗著是宮中太監出身,又直接歸高公公管製,所收入的錢也都是直接進了皇帝的私人腰包,他可以說是皇上的錢袋子,因此,無論是王公貴州還是皇親國戚,他從來都是高人一等的。

如今卻對東方辭如此恭敬,這讓人大為驚訝。

李昆玉咋舌不已。

“袁懷,聽說這裏曾經藏有一副墨寶,乃是無雙國士親手書寫,可否請出一觀?”東方辭吃了口菜,隨口問道。

袁懷一愣,頓時睜大了眼睛,隨後點點頭道:“可以。”

圍觀眾人嘩然。

“墨寶,曾經無雙國士來此與人鬥詩,贏了的那幅墨寶?”

“是啊,聽說無雙國士寫的一手好字,卻很少出示人前,因此,他的墨寶縱然精美絕倫,霸氣萬端,卻是尋常人看都看不到。”

“今日有眼福了,沒想到能看到季先生的墨寶。”

“你激動個什麽勁兒,東方辭是季先生的兒子從小見的定然很多,聽說季先生五年前與妻子攜手遊曆山河,不知道哪兒遊山玩水去了,東方辭定然是想念父親了才會來這裏。”

“不對,她不是來這裏看妙妙姑娘的嗎?”

東方辭詫異的看向袁懷,沒想到袁懷竟然如此輕鬆的答應,挑眉道:“拿來。”

袁懷卻搖搖頭道:“梨柒居士有言,若想看那幅字畫,需回答三個問題,隻要答對人人皆可觀看。”

東方辭揚眉:“說吧。”

她就知道沒那麽好的事。

四周圍觀眾人紛紛湊了過來,或坐或站的聚集在東方辭等人身旁,隻不到半分鍾的時間,教坊司大廳之內人滿為患。

袁懷咽了口口水,看了看四周道:“東方老爺不介意被人聽到嗎?”

東方辭搖搖頭,無所謂笑道:“沒什麽可遮掩的。”

袁懷點點頭:“好吧。”

“第一問,我是誰?”

“嗯?”眾人皺眉。

“你不是袁弘嗎?”

“不對不對,是季先生問他是誰。”

“季先生就是季先生啊,還能是誰?”

東方辭怔了怔,她以為是高深莫測的考題,沒想到卻是腦筋急轉彎。

突然想起五歲那年,父親手持戒尺,滿臉嚴肅的看著自己,將天問一書講解給她聽,問出那千年來人人都會自我詢問的疑惑。

我是誰,誰是我。

千年之前我是誰,千年之後誰是我。

千年之後我還是不是我。

東方辭記得當時自己有些出神。

心中出神的想著,上輩子的我與下輩子的我,究竟哪一個是我。

父親告訴她,人生一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人都會死。

百年之後皆是枯骨罷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東方辭眼角微微有些紅潤。

他那時候是不是想告訴自己,他早晚會死呢?

李昆玉捏著下巴,眉毛緊緊皺在一起,良久之後搖搖頭:“季先生這話問的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我懷疑他是不是隨口折磨人的。”

孔立凝眉:“休要胡說。”

“哎……”

東方辭卻含淚笑道:“紅粉佳人是骷髏,百年之後,都是枯骨罷了。”

“答對。”

眾人嘩然:“這算是什麽答案。”

“平常人怎麽可能猜得出來。”

袁懷又問:“我愛的人是誰?”

東方辭癟癟嘴,眼前浮現母親的音容笑貌,定了定神,他道:“海棠夫人。”

“你為何在這裏?”袁懷點點頭,方才的問題便算東方辭答對。

這第三個問題,卻讓東方辭一愣,頓時臉上現出狂喜來,她眼睛亮了亮,滿是希冀與期待。

她定定的看著袁懷問:“這是第三問?”

雖然是問句,她卻像是想確定什麽,眼底有一絲絲不安。

袁懷點點頭:“沒錯。”

“什麽時候問的?”她迫切想知道,這個問題是什麽時候問出來的。

袁懷搖搖頭:“不可說。”

東方辭心中的呃希望越來越大,滿心都是顫抖的雀躍與歡喜。

“好,好,我答。”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袁懷道:“東方老爺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周圍眾人看著東方辭凝眉沉思的樣子,麵麵相覷,為什麽他們覺得這兩個人在打啞謎。

“哎,這答案或許隻有身為季先生兒子的東方辭才能回答出來。”

“是啊,我等外人能知道些什麽。”

“隻是從這兩個問題看,季先生似乎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甚是情意綿長啊。”

“我是誰,我愛的人是誰,這麽酸腐的話都當作了答案,季先生當時定然很愛他的夫人。”

“聽說他的夫人長得很醜很醜。”

四周議論紛紛的吵鬧聲並沒有大亂東方辭的思維。

她也並沒有去想什麽問題,更不需要費勁兒的去想什麽答案,因為這些答案,她就算閉著眼睛也能答出來。

她在思考的是,父親究竟是什麽時候問的這個問題。

是二十年前,還是十六年前,或者是五年前,亦或者是她來京師之後呢?

如果是她來京師之後,父親讓人問她這個問題,那麽毫無疑問父親還活著。

最重要的是,昨日晚上,伴隨著無數各府送來的人裏,有一些是父親的嫡係,他們捧著銀子,拿著令牌,和父親的手書,跪在她麵前表示臣服。

那時候她便有個瘋狂的想法,父親母親就在她身邊。

知道她缺錢,知道她缺人,知道她一個人有些力不從心,便派人來輔佐她,幫助她。

可她如何詢問,那些來奉她為主的人,閉口不談父母的下落,隻說是聽到少主聲名鵲起,特來輔佐。

東方辭不知道,自己一不想造反,二不想反叛,有什麽需要輔佐的。

而那為首的白胡子老頭,睿智又深遠的看著東方辭,讓她有時間,到教坊司看看。

說不定會有收獲。

於是她來了。

良久,東方辭自信滿滿的看著袁懷,回道:“我在這裏,為了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