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您說什麽?”林平之一時有些發懵,他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我想去找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打一架。”

巽風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表情看起來相當認真。

林平之心裏一跳,下意識和王憐花對視一眼,又道:“您為何突然想到這個?”

王憐花亦道:“小老板,方才林平之口中這些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豪傑,您怎就點了劍神和劍仙?”

巽風眨了眨眼:“不是說他們是劍神和劍仙?我想試試他們的水平,能不能接我一刀。”

王憐花道:“您用雙刀,他們用劍,道不同,何以較出高下?”

巽風腰間雙刀從不離身,王憐花從第一次見麵就不覺得那雙玄鞘鑲金,飾以玉石琳琅的唐刀隻是金玉其外的裝飾品。

哪怕那時巽風看起來真的就隻是一個毫無內力,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少年。

巽風道:“刀劍為何不能比鬥?我隻是喜歡用刀,不是隻能用刀。其實我劍也使得很不錯的。”

“可我聽聞那劍神西門吹雪,但凡出劍便是生死鬥。”

江湖傳言西門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並非空穴來風。

巽風語氣歡快:“沒關係,反正他肯定殺不死我,就打一架而已。”

林平之看著少年亮晶晶的眼神,意識到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想要和那兩位比試一場。

回想起這段時間與小老板的相處,以及對方口中時常會出現的一個名字,再聯係客棧匾額上那暗藏無上劍意的字跡,他仿佛明白了什麽。

“我恍惚記得您說過,您有一位兄長極擅劍?”他試探著問。

巽風撇了撇嘴:“老家的劍仙打不過,還不許我來人間打啦?既稱劍神劍仙,應當不會辜負這等名號吧。”

還真是啊,與您關係極好的兄長正是一位劍仙。

您老家可是幽冥地府,鬼神之所在。人間的劍神劍仙再厲害也是凡人之軀,您以鬼神之軀與凡人交手,這不是開玩笑嗎?

林平之一時失語,好在他已經慢慢摸索出了小老板的脾性,自是知曉小老板說話並無貶低他人的意思。

隻是,小老板委實太沒常識了些。隻看他在人前並不怎麽遮掩自己身份便知,小老板沒有什麽江湖經驗,怕也不清楚該如何把握在人間行走時的分寸。

“劍神劍仙武功如何,其實我也不清楚,我之前不過是個小小鏢局的少當家,沒有機會接觸到那等層次的存在。但他們縱然已是江湖頂尖高手,也隻是相對於人間而言,您...您身份不同,若是比鬥間出來什麽差錯,對雙方都會有影響。”

林平之的解釋可以說很委婉了,巽風想了想,說:“你放心,我懂分寸,不會在這裏展露全部力量,隻拚技巧應該沒有問題。”

萬一不小心把這個世界砸碎了,他也會倒黴。

林平之心中微歎,他沒見過巽風出手,但對於這個“隻拚技巧”,他不敢苟同:“老板,您說的‘技巧’是何等程度?”

巽風:“就是...普通揮刀?”

林平之想了想,穩妥起見提了個建議:“您方才一直說您很厲害,先讓王憐花見識一下?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身手比我好,眼力也比我強。讓他瞧幾眼您的刀法,就知您日後出手用什麽力度最合適。”

林平之想著反正王憐花這幾天都在暗搓搓試探,不如先讓他摸個底,看看小老板除了那張總是出人意料的嘴以外的殺傷力有多大,他也好根據程度琢磨小老板現在最需要補充的是哪個方麵的陽間常識,誰讓小老板對他有結草銜環都難以報完的恩,他現在又是小老板手底下的人呢。

既然確定客棧往後的目標客人大都在江湖,那麽小老板往後要麵對的就是無數在人間滾打摸爬多年的江湖人士。似現在這般單純,小老板怕是鬥不過那些心機深沉的老狐狸,被套話簡直是顯而易見的事。

光王憐花這幾天已經把小老板的情況摸得七七八八,估摸隻比他因契約知道的東西少一點,不過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盡管江湖並非人人都有王憐花的心計,但小老板平日行事作風實在太過...坦**了,光是身份這一點,若是暴露於天光之下,別說是開客棧搜集氣運,屆時因“人間出現一位活神仙”而出現的動**,林平之想想都毛骨悚然。

何況他這些時日瞧著,不知是對客棧員工的特別,還是性格如此,對於別人提出的要求隻要不涉及底線,小老板似乎不太懂得拒絕。這對於小老板的身份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經過了家破人亡,林平之已不願去賭某些人性。

巽風並不知曉林平之幾息之間腦子裏就轉過這麽多心思,高高興興道:“嗯,那我就先和王小花打一架。”

聞言,林平之那張俊俏的臉蛋上露出一絲微笑:“好啊。”

王憐花卻道:“哎哎,要打林平之自己去,我可不和小老板打。”

巽風想了想,皺了皺眉:“不行,林平之太脆了,打壞了怎麽辦?”

王憐花道:“這裏可隻有我們兩個人,除了他就是我,您不想和他打,那就得和我打,您就不怕打壞了我?”他在“人”字上聲音略重,但無論是林平之還是巽風都沒有聽出來。

巽風道:“不怕,你打壞了可以修。林平之是和我簽了契約的員工,我剛想起來,正式員工被打壞了我哥馬上就知道,肯定會嘲笑我。”

“......”

“......”

王憐花給林平之遞過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旋即折扇一丟,在精鋼折扇與白玉台的清脆碰撞聲中作西子捧心狀,泫然欲泣:“小老板,在下可是給您帶來業績的重要客人,您怎麽忍心下手摧殘在下?”

千麵公子此時用的是他自己的臉,玉麵朱唇著實好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作哀傷之態,波光粼粼好似四月桃花潭,分外可人。

林平之自小與他相識,早就對這張能瞬息變換千般神態萬種風情的俏臉免疫,此刻隻是略微扶額,不願開口反駁看似被壓迫的戲精小魔頭。

巽風聞言瞧了瞧他的臉,對上那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後略有些不自在偏頭,半晌,抿了抿唇:“好吧,我忘了,不能欺負客人。”

但什麽才算欺負人,什麽又算欺負人?巽風表示,他不清楚。

王憐花眸中含情脈脈,道:“不如這樣,您既能掌管惡鬼,不若去陰間找隻惡鬼試手?”

巽風搖頭:“惡鬼入陰間後自有地府審判,審判完畢後根據罪行分配十八層地獄,無甚大事,我不會插手。”

盡管他插手也沒關係,甚至可以說相當名正言順,但這樣什麽事情都讓他做了的話,此間世界意識就能找到理由拉著天道心安理得繼續曠工。而他並不會永遠待在這裏,到時候他走了,這裏的地府鬼神大概會傻眼。

畢竟這裏的世界意識也好天道也好,當初為了圖方便幹脆給予世間諸多生靈大氣運,導致一個時代出現不止一個天命之子,那些圍繞在天命之子身邊的氣運之子隻會更多。

天命之子氣運之子仿若井噴,雖能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世界進階,但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麻煩,其中一個麻煩就是,當人口大爆炸時代來臨,原本的地府需要擴建時天道捉襟見肘。

氣運給出去容易,收回來可就難了。除非天命之子自己作大死,在極短的時間內把己身氣運揮霍一空,天道才能收回原本賜予他們的氣運。

當初昭明哥哥給他挑這個世界曆練時就和天道說好了,他隻需要幫天道和世界意識從這些過多的天命之子氣運之子身上合法合理回收氣運給地府,幫此間地府擴建就行,旁的亂七八糟不許騙他去做。

哼,獨.斷專.橫的大混蛋,什麽叫亂七八糟的事,他哪裏有那麽好騙了?

想到自己慘遭封鎖的三千界,巽風氣鼓鼓捶了捶自己的腿。

王憐花眼神閃了閃:“在下並沒有要您帶我倆下地府一探的心思,隻是這惡鬼,難道隻在陰間有?”

林平之白了他一眼:“若陽間有惡鬼,自有鬼差緝拿,你操什麽心?”

王憐花無辜地眨了眨眼:“我就隨口一說,小老板可別放在心上。”

巽風遲疑了一下:“其實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在陽間抓隻惡鬼來練手。”

地府現在忙得不得了,勾魂拘鬼的陰差數量相對於整個陽世而言不算多,總有鬼差顧不到的,他身在陽世,幫忙抓幾隻也正常。天道和世界意識要是敢曠工,他走的時候也可以學昭明哥哥和天道“談判”。

“好啊,那在下就等小老板大展身手了。”王憐花言笑晏晏,“說來在下這幾日出門,可是聯係了不少交好之人,有幾位回複不日就來夔州做客。小老板,我可是給您介紹客人了。”

巽風方才的思量立刻被拋擲腦後:“真的?”

林平之板著臉:“我這幾日都與你一道,怎不知你有這番動作?”

王憐花‘交好’之人,他怎麽覺得這麽不對勁呢?

“這你就別問了,問了我也不告訴你。”王憐花折扇輕敲手心,“左右對小老板沒壞處。”

林平之歎了口氣,行吧,總比王憐花攛掇小老板在客棧開《辟邪劍譜》競拍會要好一點。

王憐花瞧見他神情並不言語,隻心道這位神秘莫測的小老板,果然非人非鬼亦非仙。

這麽有趣的地方,這麽有趣的存在,王憐花怎會獨享呢?作為江湖有名的小魔頭,他自然要好心好意招呼更多的江湖英傑(重音)前來。

他可太想看到那幾個裝模作樣的家夥來此之後,被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少年不經意間戳穿真麵目後的模樣了。

小老板那麽看重他的業績,見到新客人後,定然不會在意他這點想看好戲的心思。

王憐花垂下眼眸,笑得好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