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和靜靜垂下雙眸,一張嬌媚的容顏如花般綻放,仿佛下一秒,就會有蝴蝶忍不住落在她顫動的羽睫上。
謝晏和暗想:如今你謝我相信你,隻怕日後,你就會恨我利用你了。
“縣主,你放心。我李木雖然不才,但日後……一定會護縣主周全的。”
謝晏和突然軟化下來的態度給了李木一個錯誤的信號,讓李木以為她剛剛的沉默不過是在害羞。李木心情激**之下,再一次向謝晏和表露了心跡。
俊朗的男人目光真摯,笑容滿麵,全身上下洋溢著青草一般的氣息,渾身透著野蠻生長的味道。
邊關的男人,都是這般熱情的嗎?謝晏和的美目浮上一絲悵惘之色。
年幼的時光裏,父親的笑容也是這般耀眼和純粹,記憶中的身影與眼前的李木逐漸所重疊,謝晏眼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她連忙偏過頭去,掩飾自己的失態。
庭院裏的一株百年杏樹正值花期,滿樹杏花雲蒸霞蔚,繽紛如雨。
謝晏和眨眨眼睛,抬手折下一支花枝,麵向李木,巧笑嫣然地道:“李大人,這支杏花送你。”
李木頓時受寵若驚,他連忙接過雍和縣主遞過來的花枝,隻覺少女嬌俏的笑顏比杏花還要爛漫。
謝晏和望著李木快要咧到耳根的笑容,“噗嗤”一笑,她用團扇遮住麵頰,隻露出一雙彎彎的明眸。
“李大人會在京城待多久?”
謝晏和清澈的眼底映出李木的身影,仿佛此時此刻,她的眼中唯他一人。
被這樣的一雙明眸注視,天上地下,再也沒有任何風景能勝過少女此刻的眼神。
李木的心髒已經快要跳出了胸口,他條件反射般地答道:“等到浴佛節之後就走。”
原來祖母是把婚期訂在了這個時候。
謝晏和的眼底閃過一絲冷芒。
陳蓉和陳家人為了羞辱自己,一定會讓自己和李木在京城完婚。大長公主默認了這件事,便是對對太子妃陳蓉的妥協。犧牲一個孫女,來換得向太子妃求和的機會,怎麽看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大長公主老了,大概人也老糊塗了,搖尾乞憐或許會換得一時的喘息,但卻求不來一世的安穩。膝蓋一旦彎下去,隻會被更快地踩進塵埃裏。
更何況四月就是會試,表哥對自己一片真情,讓他親眼看著自己另嫁他人,情何以堪!若是進而影響到表哥在考場上的發揮……自己以後哪裏還有顏麵見外祖母!
陳家……真是好毒的心思!
大長公主可真是自己的親祖母!
謝晏和目光冰冷,唇畔的笑容卻像是盛開的阿芙蓉,美麗的花朵沾染著甜蜜的毒汁。
“婚期是訂在三月份嗎?”謝晏和出其不意地問道。
李木臉上出現一抹疑惑。大長公主難道沒有告訴雍和縣主婚期嗎?
李木雖然不解,仍是對謝晏和坦誠相告:“婚期訂在三月二十日。已經……已經找護國寺的大師合過了八字。”
李木的神情透出一抹赧然,他聲音低了下去:“大師說,是天作之合。”
好一個天作之合!謝晏和笑容發冷,她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嬌柔的嗓音低不可聞:“竟是這麽倉促嗎?”
那般輕細、綿軟的語氣,透著一股淡淡的幽怨,像是一股山溪,奔流著湧向李木的心頭。男人的雙目忍不住湧現出一絲柔情,他溫聲道:“縣主覺得倉促嗎?”
謝晏和絕美的臉蛋浮上一絲懊惱,似是剛剛脫口而出的心裏話。她貝齒輕輕咬住唇瓣,帶著一絲傷感地說道:“抱歉,李大人,我隻是想到……想到外祖母不能親眼看著我出嫁,一時有些難過……”
她長睫微掀,一雙明眸欲訴還休,溫軟的眼波盈盈欲碎。
李木心都痛了,他情不自禁地說道:“縣主,不如我跟大長公主商量,將婚期延後,等到縣主的外祖母上京,再……”
“不必了。”謝晏和飛快打斷李木的話,她滿是苦澀地搖了搖頭:“祖母……祖母不會同意的。”
李木想:就算雍和縣主現在想要天上的星星,自己也會想方設法地給她摘下來。更何況隻是推遲婚期這樣的小事。
“縣主,你放心。大長公主那裏,我親自去說。”李木溫和地笑了笑,對著謝晏和輕聲細語地道:“縣主覺得哪個日子好?”
謝晏和聞言,瞬間驚喜的抬起頭來,望向李木的目光既期待又忐忑:“李大人,真的可以改日嗎?”她羊脂白玉一般的指節下意識地絞著垂在衣裙上的絲絛,可愛的小動作暴露了她心中的不安。
被這樣一雙宛如小鹿一般純真、清澈的眼睛注視著,李木一顆心都要融化了,他爽朗地一笑,柔聲道:“縣主,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絕不會食言。”
“李大人,多謝!”謝晏和已經沒有了和李木初見時那般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傲和冷漠,現在的她,既甜美又嬌俏,既靈動又慧黠,像是解凍的春水,整個人都變得溫暖了起來。
李木滿含深情地凝望著麵前迷人至極的少女,心中不由看到了一絲希望:隻要讓雍和縣主感受到自己的誠意和真心,假以時日,自己一定能夠打動雍和縣主,成功贏得雍和縣主的芳心。
縣主現在的態度,相比方才跟自己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就有所軟化了嗎?李木還不知道,他隻是被謝晏和成功給套路了。
已經完完全全被謝晏和牽著鼻子走的李木小心翼翼地問道:“縣主覺得哪個日子比較好?我聽縣主的。”
謝晏和聞言,初雪一般白皙的肌膚飛上兩抹動人的霞色,她低頭一臉羞澀狀:“五月如何?五月初一。”婉轉的嗓音細若蚊蠅。
五月……李木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李大人,不可以嗎?”謝晏和的神情瞬間流露出濃濃的失望。
李木有些後悔自己剛剛答應地太快了,怕雍和縣主誤會自己,他連忙解釋道:“縣主,我隻跟上官告了一個半月的假。五月我就要回返回遼東了。”
“李大人,我明白了。”謝晏和善解人意地說道,隻是一張光豔無儔的容顏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欣悅。
李木有些難受,但在這件事上,他隻能違諾,李木滿含內疚地說道:“縣主,抱歉,讓你失望了。”
謝晏和輕笑著搖了搖頭:“是我強求了。”她的眼神裏麵還有來不及藏住的憂傷。
李木不忍讓雍和縣主難過,他心底一番掙紮之後,咬牙說道:“縣主,你看四月二十五如何?我們訂在這個日子。”
兩人已經走到了月牙湖,謝晏和望著湖邊潔白無瑕的玉蘭花樹,神情漸漸冷漠,她淡聲道:“李大人還是先過了我祖母那一關吧。”她的語氣又恢複了初見時的高傲和疏離。
李木有些難過,在自己和雍和縣主的這段關係裏,他已經彌足深陷,雍和縣主卻可以隨時抽身而退,先動心的一方,總是容易受傷。
“李大人,時間不早,我先告辭了。”謝晏和似是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她將目光從玉蘭花樹上收回,開口告辭。
“縣主。”李木一時情急,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雍和縣主的手臂。
雖然隔著一層衣袖,但掌心裏的感覺柔弱無骨,不知衣袖下麵,又該是何等旖旎的春色。
李木一陣氣血上湧,一張麵龐瞬間紅成了關公。
“李大人,自重!”一直跟在兩人後麵的珍珠立刻衝了上來,一把拍掉李木的手臂,柳眉倒豎,厲聲斥道:“你們邊關來的人,都這麽不懂規矩嗎?”
“珍珠,退下!”比起已經氣到發抖的丫鬟,謝晏和的神情堪稱冷靜。
“縣主,有什麽事情,您叫奴婢。”珍珠退下之前,惡狠狠地瞪了李木一眼,那眼神冷得像是把刀子,恨不得將李木身上紮出一個血洞。
“縣主,我……我方才一時情急,不是有心冒犯縣主的的。”李木一臉蒼白的解釋道。自己剛剛這麽冒失,雍和縣主對他的印象一定跌落到了穀底。
謝晏和望著李木如喪考妣的麵龐,一顆心宛如被重石壓著,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樣喜怒都被另一個人所牽動,多麽像在娘親麵前伏低做小的爹爹。還有哥哥,在嫂子麵前也是如此。
而現在,那些天倫之樂,記憶裏無限溫馨的場景,原來已經離她這樣遙遠。
謝晏和不欲為難李木,最起碼這一刻,她做不到完全冷酷地去踐踏另一個人的真心。
因此,謝晏和十分淡然地說道:“李大人,我相信你。你……並非成心。”
李木的一雙眼睛湧出巨大的狂喜,像是一個上了斷頭台的死刑犯,原本已經在等死了,沒想到卻等到了赦免的旨意,他忐忑地說道:“縣主,你真的肯原諒我?”
謝晏和粲然一笑,活潑的神情像是一隻靈動的小狐狸,她婉聲道:“李大人,抱歉,我剛剛是故意騙你的,我並沒有生氣。四月二十五,這個日子極好。”
謝晏和說完,一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流露出一絲羞怯,她提起裙擺,像是一隻在花叢中起舞的蝴蝶,翩躚而去。
“縣主,您慢一些。”跟在後麵的珍珠連忙提著裙擺小跑著跟了上去。
直到雍和縣主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曲折迤邐的回廊上,李木這才緩緩收回了視線。
縣主剛剛……是什麽意思?她是在說,願意嫁給自己嗎?李木想到方才少女含羞帶怯的容顏,像是春光爛漫裏枝頭開的極豔的桃花,風動落花,亂紅如雨;灼灼其華,占盡春色。
李木隻恨自己不是那些揮斥方遒的書生,寫不出世間絕麗的詩句,但少女語笑嫣然的畫麵,就此留在了他的腦海中,被他銘記了一生。
……
“縣主,您真的要嫁給李木嗎?”珍珠雖然和兩人隔了一些距離。但縣主和李木的談話,仍是有一些字句斷斷續續地傳來,珍珠當時急躁的要命。
看不出李木粗人一個,說起花言巧語來,不輸那些紈絝子弟。珍珠唯恐縣主被李木騙了,真的一頭栽進去。
遼東苦寒之地,似縣主這樣嬌貴的千金之軀,這一生絕不能淪落到那種地方。
“嫁不嫁,決定權在我手裏嗎?”謝晏和望著珍珠擔憂的神情,唇角一翹,吐露出了一句真心話。
這樁婚約,她根本無法左右。即使外祖母不同意,但顧家姓顧,她卻姓謝。
除非……謝晏和雖然將紅鳶退回到了宮中,可她不相信,以當今陛下的性子,能忍住了不在她的身邊安插眼線。
今天自己和李木算是私會,即她們二人已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相信不出一個時辰,就會有一份詳細的報告擺在陛下的禦案上。
雖然陛下將消息瞞得很緊,但敬華縣主因為給自己保的這樁大媒,被陛下關進了大理寺。
至於始作俑者的陳家,謝晏和不相信以陛下的性情,會輕易放過陳家。
謝晏和合上雙目。好戲已經開鑼,她隻要……冷眼看戲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