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是你的心尖寵嗎
“怎麽可能找到解藥?”晨瑤輕喃著,緊盯著漁嫣的臉看。
都是女子,都愛著同一個男人,都是有性格的人,她們都容不得對方來奪自己的心尖人,此時此刻,二人已經不想再掩飾真實的情緒,墨瞳迎著水眸,小廟中,隻有劈啪的火苗兒在炸響,有幾枚火星子飛起來,飛濺到了二人的裙角上。
晨瑤沒動,漁嫣卻低下頭,輕撲著輕煙,輕聲道:“裙子又弄壞了……我和裙子是八字不合嗎?每天都壞一條,真愁人。”
晨瑤這才坐下去,看了她一會兒,從腰上解下一麵小鏡,遞到她的麵前,漠然地說:“看看吧。”
漁嫣接過來,慢慢低頭釹。
棱花鏡,寶石豔,鏡中女子如黑暗羅刹,右臉被紅斑覆蓋,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久久地盯著。
晨瑤扭過頭,用長木勺攪拌著煮藥的小鐵鍋,輕聲說:
“這毒難解,除非你想他死。知道我為什麽說無解嗎?忘蝶毒,乃忘蝶石匯進了鎖骨泉水,加上兮攸皇後的血而成。她是因失愛,悲苦絕望而死,所以,要解忘蝶,必須有真愛人之心頭血,真愛人之心頭肉,真愛人之真心淚。橋”
她說著,手中的木勺停下來,握著木勺的手越抓越緊,刺了她一眼,才繼續恨恨地說:
“漁嫣,你若想活,他就得用自己命,才能換你的命。先莫說他不會肯,我也不會肯。我如今隻問你,你忍心看他死嗎?他受這麽多罪,吃這麽多苦,他馬上就要問鼎天下,他馬上就可以實現抱負!我是可以為他去死的,我寧可自己粉身碎骨,我可以為他做一切……就算要我的命去換你的命,隻要他高興,我都願意……你呢?你心裏真的有他嗎?”
漁嫣不出聲,隻盯著鏡中看著。
晨瑤的話,她半信,半疑。哪有這樣惡毒的藥呢?非要愛人去死!她不要禦璃驍去死,她也不想死……
一定有什麽辦法的!莫問離可能知道,夙蘭祺可能也知道,她應該去多問問別人才對。她不信,自己的命就這麽悲涼,老天爺就這麽恨她,非讓她孤單。
烏壓壓的天,似乎隨時會塌下來。
漁嫣掩緊衣衫,不讓風灌進脖子裏,扭頭看門外,正在如疾雨一般的馬蹄聲,縱馳而來。
是他大勝歸來了嗎?真好,一定是威風八麵的模樣!
正揚唇笑時,晨瑤已經快步跑了出去,清脆又溫柔地大呼道:“驍哥哥回來了。”
晨瑤有些日子沒叫他驍哥哥了,這是在提醒她呢,她隻是過客,等她死後,禦璃驍還是她赫晨瑤的驍哥哥。
她撿起半顏麵具,緩緩站起來,飛快地戴在臉上,馬蹄聲響已經在廟門外停下。
轉臉看,他一身淡金甲,披著一身雨滴,站在小廟門口。
晨瑤正踮著腳,給他擦著額上的雨,關切地問:“驍王沒受傷吧?”
禦璃驍搖搖頭,轉臉看漁嫣,她站在火堆邊,肩上的衣衫已被血浸透了,頭發淩亂,一手掩在半顏麵具上,那雙水瞳裏快速遊過了惶惶的光,然後,她慢慢地揭下了麵具,就這樣怔怔地看著他。
禦璃驍的瞳色一沉,臉色頓時變了。
漁嫣無力地合上了雙瞳,果然是醜的,他果然是討厭的。
腳步聲到了眼前,長指托著她的下頜,幽暗的雙瞳緊盯著她的右邊臉頰,漁嫣想掙開他的手指,卻被他猛地抱住,隨即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右眼上,輕輕地滑到她的臉頰上。
漁嫣其實怕極了,真的,她怕死,很怕、很怕……她怕死的時候很難看,她怕死的時候很痛苦,她怕死的時候,別人都用古怪的眼神來看她,她怕得不停地抖,十指緊緊地摁著他濕漉漉,又冰冰涼的鐵甲,仰頭盯著他的眼睛,雙唇顫抖著,急促地問:
“禦璃驍,我是你的心尖寵嗎?是不是?”
禦璃驍輕輕點頭,手掌從她的臉頰上撫過,啞聲說:“會好的,我的嫣兒,就算從此這紅斑覆蓋,你也是我的心尖寵。”
漁嫣嗯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在這世間,她無依無靠,無處可去,大風大浪,大海飄搖,當魚是自由的,可是當孤單無依的魚,又是可憐的,她沒有家,沒有親人,看看四周,誰無爹娘庇護,獨她一人,獨擔生死,獨麵人世……
“我害怕。”她偎進禦璃驍的懷裏,雙手不停地抹著眼淚,“我怕死,我不想死。”
“不會死,別哭,回去了。”
“可是,很醜啊,如果長到了滿臉上都有,我的腦袋,不就成了一個紅薯了,你要不要一個長得像紅薯的王妃?你的臣民會笑話你,你的美人會笑話我……”
“我喜歡吃紅薯,晚上我們就吃紅薯。”他一彎腰,把她抱了起來,大步往外走去。
晨瑤一直站在門口,臉色煞白。她示威在前,漁嫣卻以醜顏,把禦璃驍的人和心都帶走了……她的心髒被釘上密密的碎木尖,頓時血流如注。
“瑤夫人,走了。”賽彌輕輕扶她一把。
晨瑤往後靠了靠,淺淺一笑,輕聲說:“是,隻是暫時的,對不對?”
賽彌點頭,扶緊她的手臂。
“別碰我,他看到了不好。”
晨瑤推開他的手,走到火堆邊,撿起自己的鬥笠,披風,一一穿戴好,挺直了纖背,走出小廟。
她的金色寶馬,她的披風,都曾代表了榮耀,此時她卻隻擁有這些罷了。
再忍忍,勿需多久,一切會回到原位。
一眾人匆匆往汰州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徐海風跟在眾人中間,一臉煞白,事態並未按那黑衣女子的預言而進行,禦璃驍不僅贏了,回去之後,必要查出叛徒,到時候他要如何是好?他死不足惜,母親和妹妹又怎麽辦?
正惶恐如臨末日之時,冰涼鋒利的暗器穿透了密雨,擊中他的眉心,他從馬上重重跌下,摔進了泥淖裏。
“老徐?”
錦程從馬上跳下來,手摁在他的鼻下,頓時臉色一變,扭頭看向停下來眾人,輕輕搖頭。
“帶回去葬了,徐海風,戰死!”禦璃驍一臂環繞在漁嫣的腰前,一掌捂著漁嫣的眼睛,盯著徐海風滿臉血汙的樣子,沉聲說:“人即已死,也有功在前,是是非非,勿要連累家人,送五百銀給他的母親和妹妹。”
“大哥英明。”錦程把徐海風放到馬背上,
漁嫣把雙手摁在禦璃驍的手背上,輕聲說:“驍王果然有王者風範。”
大智慧,大堅毅,大勇氣,大胸懷,禦璃驍甚至有一統天下江山的能耐。這樣的男人,當然迷煞天下女子……漁嫣輕輕扳開他的指縫看晨瑤,她策馬靜立於一側,正癡癡地看著禦璃驍。
這女子,也從來不掩飾她對禦璃驍的癡心喜歡。
也好,總算是還有一個,不因禦璃驍是王而喜歡著他的女子在,若她必死,晨瑤也是賢後。
他放下了手掌,低聲說:“嫣兒的睫毛好長,我的掌心很癢。”
“晚上,真的隻能吃紅薯啊,軍糧還未送到,巴望山寨不肯借糧。”安鴻跟過來,無奈地說。
“你們吃別的,我和嫣兒才能吃紅薯。”禦璃驍笑起來,韁繩一抖,往前飛馳而去。
漁嫣抿唇一笑,溫馴地依在他的懷中,眯著眼睛,看風雨從眼前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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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天祁看著眼前跪著的眾將,臉色鐵青,一把抓起了放在一邊的折子,猛地往幾人身上丟去,怒聲吼道:
“如此周祥,為何會輸?怎麽還是輸?汰州一失,我後青國隻剩下三分之一,我後青皇城孤立無援,讓朕怎麽辦?”
“禦璃驍實在太狡滑多端了,那樣大的水,居然從水陸起來,還有那神醫穀的郝海助他,應該殺了郝海,斬他一臂!”一名將軍撿起了折子,大聲說。
“還不去辦!”禦天祁怒瞪著那人,大聲喝斥:“都別跪著了,事已至此,趕緊想想怎麽辦。”
眾人麵麵相覷一會兒,有人大著膽子說:“不如合談?”
“你有膽再說一次!”禦天祁猛地抽出了懸於一邊架子上的寶劍,指著說話之人的心口,臉龐扭曲。
“皇上,不如和天漠國聯手吧。”趙太宰在一邊慢悠悠地開口了,陰冷的雙眼微微一掀,看著禦天祁說:“向天漠國承諾,送他十城,暫且斬斷他和禦璃驍的盟約,讓他助我們一臂之力。”
“如何聯手?”
“還是上回的話——聯姻,和親。”趙太宰笑笑,慢慢踱到他的麵前,拈拈長須,低聲說:“天漠國主頗有孝心,他有一個同胞之妹,名丹雅,年16,被太後寵至手心,這公主是一定要嫁給玄泠和我後青國之中的一位國主為後的,太後有意禦璃驍,可他和漁嫣正如膝似漆,正好趁此機會在太後麵前進言,給天漠國主施壓,讓他將小妹嫁給皇上為後。”
禦天祁盯著他半天,才冷笑著說:“趙太宰倒是深諳這一套,朕記得,朕已經拒絕過了。”
越太宰扭頭看了看眾人,輕輕一揮手。
眾人見禦天祁不出聲,便行了禮,匆匆退下。
禦書房中隻有他二人呆著,對望了片刻,趙太宰才低聲說:“皇上,欲成大事,不拘小節,得天下,才能得心上人,皇上難道不知這道理?而且那漁嫣心中無你,如今已然中毒,命不久矣,這事皇上知,臣也知,何苦在將死之人身上流連?”
“你放肆!”禦天祁臉色驟變,一聲厲喝。
“臣有罪,臣隻是據實以說。再者,若皇上有心,也要得了想要的,才有辦法救她。”趙太宰一揖到底,認真地說。
“你出去吧。”禦天祁盯了他半晌,才一揮手,轉身背對著他。
趙太宰看他一眼,大步出去。
禦天祁怔了半晌,才走到了書案後,拿起一卷書看著,這是漁府抄家時,抄出的漁嫣寫的一冊小詩。
她娟秀靈動的字在眼前閃動過,漸漸幻化成她那讓他眷念而不可得的臉。
“漁嫣,為什麽就不能走到一起呢?我也會疼你的,我自認比他更愛你。這世間,最不應該的就是遲疑,我不要再遲疑了……既然上一計不成,若此計再不成,你我真的就隻能黃泉下見了。”
他把書舉到唇邊,輕輕地一吻,再睜眼時,滿眼的凶狠淩厲。
男人要爭,爭天下,爭江湖,更要爭女人,爭到的天下無敵,失去的粉身碎骨。他要做天下無敵的那個,粉身碎骨的事讓別人去做吧。
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他轉頭去看,隻見榮欣貴妃正站在門邊,溫柔款款地看著他。
“皇上,臣妾給您熬了參茶,皇上歇會兒吧。”
他把詩冊壓到折子下,坐到椅上,這才向她點點頭。
趙榮欣緩步過來,把茶盤放到桌上。錦袖輕挽,露出一截雪色,戴著兩枚鑲著碧玉的戒子的手指,輕輕揭開茶碗蓋兒,把碧清的茶水倒進去。
禦天祁的視線落在雕著雙龍出海的鏤空茶碗蓋上,頓時一怒,揮手就掃掉了茶壺茶碗,怒喝道:“誰許你用這個壺的?”
“這不是皇上最喜歡的壺嗎?”趙榮欣嚇得花容失色,都不敢去擦被燙紅的小手,委委屈屈地問他。
“朕什麽時候喜歡這壺了,出去。”禦天祁盯她一眼,不客氣地驅趕她。
趙榮欣眼圈一紅,匆匆福身行禮,退出禦書房。
禦天祁對她父親不滿,又不能即刻處決,這怨意就落在她的身上,她又何其無辜?才走幾步,隻見傳旨太監匆匆出來,小聲對守在院門外的太監說:“去傳晴妃來伴駕。”
趙榮欣臉拉長了,喚住了小太監,小聲說:“皇上什麽時候升了晴貴嬪,我怎麽不知道?”
“早上。”小太監趕緊說。
趙榮欣臉色更加難看,左右看看,讓身邊的婢女給了小太監一錠金子,輕聲說:“去吧,有什麽事趕緊來稟報本宮,記好了,誰是後宮的主人。”
“是。”小太監行了禮,匆匆走開。
趙榮欣看著他走遠了,才冷著臉說:“憑白無故的,多了個晴妃,這不是做給我們趙家看嗎?父親也不知道在做什麽,這麽不受待見,白白連累本宮。”
“娘娘,還是得保住趙太宰才行呢,不如去見見太後。”婢女小聲提點。
“今兒沒精神,懶得伺侯那老太婆。”趙榮欣忿忿說了句,拔腿就走。行十數步,遠遠的隻見有人抬著轎子過來了,裏麵隱隱綽綽地有人影輕晃。
“那是誰?”
“不知道,但是聽說……”婢女四下看看,俯到趙榮欣耳邊小聲說:“這轎子已來過了兩次,並且隻抬這個人,而且進直接抬到禦書房門口,那人用披風從頭蒙到腳,連是男是女都沒人知道,這人一進院子,所有人都得退出來。”
“還有這種事?”趙榮欣沉吟一會兒,緊盯著那小轎。
轎子小窗的簾子被風輕輕掀動時,隱隱露出裏麵青色的布衣。
“能打探到嗎?”趙榮欣小聲問。
“不能,聽說有個小太監不小心看到了他,晚上就死了,可見是皇上不許任何人看到他。”婢女扶住她的手,小聲說:“我們還是走吧,皇上見著了,又該生氣了。”
“為何要怕他不生氣?我嫁他的時候,他也對我溫柔百般過……”趙榮欣越發委屈,揪了揪錦帕,這才上了小輦,讓人抬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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