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絕妙的藏身之處
漁嫣素日裏總是伶牙俐齒,可在此刻卻變成了呆木頭,任他的手在胸口上輕輕繞圈,圈住的正是她心髒的位置。 ~。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拉開他的手,小聲央求道:“禦璃驍……我心裏發慌……”
“你也會心裏發慌?”他眼眸輕抬,有些狠地吻住了她,肆意往裏抵著,把她的喘息攪得破碎不堪。
“王上,刺史大人府上的戲班子來了,給王妃解悶。”白鷹在外麵低聲說洽。
“想看嗎?”
他一臂撐起來,輕掐她的小臉,看著她星眸迷離的小模樣,終於有了幾分笑意。
漁嫣猶豫一下,小聲問:“你呢?”
“起來吧。”他坐起來,向她一伸手鈐。
漁嫣把手放到他的掌心,隨他繞出屏風。
“等等。”
他停住腳步,轉過身,給她攏了攏長發,把發簪重新綰進發髻中,這才牽著她的手出去。
刺史大人上官行和刺史夫人葉芸帶著人跪在人群最前方,額頭緊貼手背,恭敬地給二人問安。身後跪的是十幾名標致清秀的少女,看上去都隻有約摸十四五歲的年紀。
“起來吧,後園子的亭閣裏唱就好。”禦璃驍牽著漁嫣從人群前走過,徑直往後花園走去。
府衙的後花園並不大,一廟小塘邊,梧桐樹頂著滿枝淡黃的葉片,小果子綴滿枝頭。青石小橋從小塘上橫跨而過,滿園怒放的菊。
這品種叫夜照流螢,是邕州特有的,這時候正殘陽滿天,那濃烈的霞光落在花朵上,讓這原本風骨傲霜的花居然現出幾分媚態來。
那些小姑娘已經扮上了,上官晴恭敬地遞上了戲折子,請禦璃驍和漁嫣點戲。
漁嫣隻掃了一眼,全不是她喜歡的。這些表忠心的戲,都是上官行拿來向禦璃驍拍馬屁的。但,他既然有興致,她就陪他聽聽吧。翻來看去,選了個名字最喜慶的遞回給上官晴。
“不喜歡?”
禦璃驍已經看出她的勉強,側臉過來看她。
“沒有。”
她揚唇微笑,往他的肩上靠來。
這椅子是紫檀木的暖爐椅,下麵是中空的,冬天裏可以放炭爐子。此時放著厚厚的墊子,柔軟舒適,也是上官行從家裏搬來孝敬給禦璃驍的。
“王上、王妃請用。”上官晴捧上一壺香茗,給二人倒上。
“上官小姐辛苦了,坐吧。”漁嫣微笑道謝。
“謝王妃,奴婢就站著伺候王上、王妃。”上官晴柔聲回話。
上官行悄悄看禦璃驍的臉色,禦璃驍的注意力並未放在上官晴的身上,於是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夫人葉芸。
葉芸趕緊站起來,親手拿了一隻橙子,切開,用白碟捧到了禦璃驍的麵前,笑吟吟地說:“王上,王妃,這是我們邕州橙,味道最甜。”
“有勞了。”漁嫣接過來,挑了一瓣,遞到禦璃驍的唇邊,輕笑道:“王上,請用。”
不是要麵子嗎?給足他麵子,氣總該要消了吧?
“王妃,晴兒笨手笨腳,不知伺候得可好?”葉芸笑著問。
漁嫣連連點頭,“很好,上官小姐辛苦了。”
葉芸臉上露出幾分喜色,趕緊說:“王妃這一路上京,舟車勞頓,沒個合適的婢女可不行,晴兒雖弩鈍,但也識過幾個字,琴棋書畫都略懂一些,還能給王妃解悶,所以就讓晴兒伺候王妃一路上京吧。”
漁嫣微微揚唇,扭頭看禦璃驍,輕聲說:“上官小姐琴棋書畫皆懂一些,可比我強多了……”
見他眉頭微皺,她又笑道:“隻是把如此知書達禮、蘭心蕙質的上官小姐從上官夫人身邊帶走,未免太殘忍了。所以,就讓上官小姐留在上官夫人身邊吧,以後嫁個好人家當主母,遠比給人做奴婢好得多。”
被她拒絕,上官夫人麵色尷尬,又不便多言,隻好坐回原處。
上官晴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笑容也勉強多了。
鑼鼓聲響,戲開始了,少女們婉轉的歌喉確實美妙,隻是可惜沒唱上好戲文。漁嫣看了會兒,意興闌珊,專心切橙子吃。上官行不時過來敬酒,這酒倒是不錯,香甜香甜的味道勾得漁嫣饞蟲滿心裏爬,心癢難耐。
“一口。”她豎起有些浮腫的手指,眨著大眼睛向他央求。
“一滴也不行。”他擰眉,拍開她的手。
“求你。”她把筷子伸向他的酒杯。
“漁嫣,你又皮癢!”他臉色一沉,奪了她的筷子。
漁嫣幽幽歎息,不甘心地瞥了一眼酒壺。
上官晴向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端上來一壺香甜的花茶,用水晶杯倒了,端到她的麵前,溫柔地說:“王妃試試這個,這是奴婢用玫瑰的鮮花瓣熬製而成,放了蜂蜜,奴婢打小就喝這個,靜心養顏,頗有功效。”
“難怪上官小姐膚滑如脂。”
漁嫣輕輕抿了一口,隻覺得滿頰留香,小聲讚美她。
“謝王妃誇讚。”上官晴福福身子,退到一邊。
“都下去吧。”上官行突然起身,讓唱戲的少女們退下。
漁嫣有些愕然地抬眼看去,隻見他正抱拳行禮,笑著說:“丫頭們唱得不好,擾了王上、王妃的興致,不如讓晴兒給王上、王妃唱一段吧。”
看來,是要不遺餘力地推薦上官晴!
漁嫣轉頭看禦璃驍,他隻要說句話,這事也就過去了,可他偏不出聲。漁嫣突然有些生氣,她這樣處處賠著小心,到底算什麽呢?她到底是做了多見不得人的事,得看他臉色?
“不必了。”她放下花茶,淡淡的一句,“本宮已知上官小姐有多出色,改日讓王上為上官小姐賜一門好親事,京中世子,任上官小姐挑選,就不必費心送到本宮身邊了。”
上官行臉色一變,趕緊跪下來請罪,“臣別無她意,隻想為王上王妃解憂。”
“上官大人的苦心,本宮心領。勸告一句,女兒莫要嫁遠,免得以後追悔莫及。”漁嫣說完,拂袖而去。
“王上恕罪……”上官行滿頭大汗,趕緊向禦璃驍磕頭請罪。
“下去吧。”禦璃驍揮揮手,讓這一家人下去,回去找漁嫣。
她坐在院中的搖椅上,雙手捧在小腹上,正仰頭看星星。
漁嫣看他一眼,輕聲問:“禦璃驍,在你心裏我是什麽樣的人?”
不待他回答,漁嫣又說:“我以為我們一路同患難、共風浪,是彼此信任的。你覺得我和莫問離走得太近,讓我不見他,我沒辦法做到,或者你隻能休了我。你這兩天對我使的臉色夠多了,居然拿上官晴的事來試探我,我不想看你臉色過日子。你想納妃那就納吧,別擺出那臉色對我。”
禦璃驍早預料到了,不許她見莫問離,她忍耐幾天,一定會有反彈。可若不一次性把她治下來,往後就永遠別想達到這目的。
他在她身邊坐下,手掌在她小腹上撫挲片刻,低聲問:“若我帶著上官晴在身邊呢?”
“這根本就是兩回事。”漁嫣頓時惱了。
“這是一回事,你覺得我會喜歡我在抱你、吻你,甚至榻上纏綿之時,時時要顧忌另一個人的感受嗎?你又想過他的感受嗎?”他轉過頭看她,深遂的雙瞳,視線銳利。
“那就別抱、別吻、別纏綿,誰喜歡那樣呢!我不稀罕!”漁嫣在氣頭上,脫口而出。
禦璃驍的臉色頓時變了,深深盯她一眼,冷淡地說:“那就隨便你吧。”
漁嫣當時就懊悔了,想向他道歉,但看著他那副冷漠的樣子,話又說不出口了。
她在心裏苦笑,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和他為了一個男人而爭吵。是不是日子久了、熱情淡了,感情也就悄悄磨滅,彼此之間不肯退讓包容了?她垂頭坐了會兒,有些沮喪地說了句“對不起”,扶著椅子起身,慢慢走進了房間。
“明日就送你進京,我還是那句話,沒我的允許,絕不許你見他。你記著,我是你丈夫。”
禦璃驍的氣還在胸口堵著,語氣有些發狠。他很久沒對她發過狠了,寵著、愛著、溺著,生怕她不高興,現在好了,寵上了天,忘了他是她什麽人了,居然說出方才那樣的話,不喜歡,不稀罕……那他到底算什麽?
“一丈以內才是夫,我承認你,你才是丈夫。”漁嫣哪受得了這重話?她才動過胎氣,才穩定了一些,他這到底是幹什麽?
“你敢再說一遍試試。”他蹭地站起來,臉色鐵青。
漁嫣的委屈化成眼淚落了下來,和他對望片刻,大步進屋,砰地一聲摔上了門。
禦璃驍是大男人,這世間的男人都是大男人,願意寵一個女人,才會放下身段架子,把溫柔捧到她麵前來。別說禦璃驍,莫問離也一樣。可是,漁嫣自打飲了忘川水後,在翡翠穀裏過的是眾人簇擁的日子,回來之後,這兩個男人心疼她,又寵得無微不至,這時候禦璃驍突然變臉,她哪裏受得了?
院中響起匆匆腳步聲,聶雙城的聲音傳進來。
“樂天公主被土匪劫了,花魅公主正帶人趕過去。”
漁嫣拉起被子,蒙住腦袋。
他的腳步聲進來了,手伸進被子裏,摸到她滿臉的淚,長長歎息,“漁嫣哪,你可知我有多想看到那個隻對我一心一意的你?為我結紅繩,與我共比肩。我不是想對你使臉色,而是你心裏,得有一個決斷,不然三個人都不會好過。”
漁嫣冷冷地笑:“我覺得挺好,不好的隻有你一個人。我看你還是把上官晴娶進來吧,別讓我一個人當你的出氣筒。你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對我,心裏有氣,就衝我來。”
“我去看看,先睡吧,頂多一個時辰就回來。”他不願與她再爭執,在她的發上親吻一下,大步出去。
漁嫣聽他腳步遠去,忍不住地想,這男人和女人之間,真沒有純粹的感情嗎?為何世人都覺得,隻要男人、女人感情好,就會滋生出齷齪的事來。可莫問離明明不是那樣的人,若他是那樣的人,早八百年前就與她成就好事了。在翡翠穀的時候,他有千萬種法子讓她就範,但他不僅沒有,還獨自承受一切痛苦,成全她的愛情。禦璃驍憑什麽看低她,看低莫問離?風浪波折時,可以一條心,現在為什麽要生起疑心,對她這樣的態度?
漁嫣不知道別的夫妻會不會這樣,明明是小事,卻偏偏鬧成了兩個人都不肯低頭的大事。
她很想退一步的,但一想他那狠戾的語氣,又打消了這念頭。還和他鬧嗎?不,她也不會鬧,她一向能忍,忍成烏龜,便萬事順利了。她抹著眼淚,手撫著小腹,輕聲問:“寶貝,你爹為什麽是這臭脾氣?我還要不要他?”
當愛情有罅隙的時候,雜草便開始悄然生長,悄無聲息地在你心裏盤根錯結,越結越亂,誘人鑽進牛角尖。
燈影搖搖,院中有人輕輕走過。隔著屏風,她什麽也看不到,大風刮來,撞得窗子嘩嘩地響。
要入冬了!
她起身,想去把窗子關上,雙手才拉到窗子時,一陣風吹來,把桌上的燭隻滅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步進了房間。
她怔了一下,借著走廊上投來的暗淡光線,依稀辯認出,那是禦璃驍。
“不是說要一個時辰嗎?”她賭氣地問,轉身背對他。
他慢步走近,雙臂從她身後環來,正當她想掙紮時,一根尖細的針刺進了她的手臂,頓時整個人麻痹僵硬,連嘴巴舌頭牙齒也被這種麻木的感覺擊中,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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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璃驍也正在後悔,借著幾分酒意,語氣太重了。她才動過胎氣,若再氣出什麽事,他會追悔莫及。
聶雙城看他一臉惱色,低聲問:“王上怎麽了?”
“沒事。”他搖搖頭,大步走向前來報信的人。
這人是花魅身邊的一個男|寵,粗略一看,確實與禦璃驍的五官有些相似。
“王上,公主隻帶了十二騎,草民怕公主吃虧,求王上趕緊派人去幫幫花魅公主。”那人急得滿頭大汗,連連磕頭。
“王上,臣已經調來了兵馬,馬上就可以出發,營救公主。”上官行大聲說。
禦璃驍點點頭,轉頭看向聶雙城,“你去看看,怎麽回事,若是為害民間的悍匪,殺無赦。若是迫於生活占山為王,就告訴他們,趕緊下山,回家種地去,朕給他們田地。若有什麽不滿、冤屈之事,你就帶他們回來,朕許他們告禦狀。”
“是。”聶雙城抱拳,點了二十四名侍衛隨他前去。
上官行抹汗,緊跟上前。
禦璃驍又打量那位男寵,低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回王上的話,草名陳憂。”男子趕緊又磕頭回話。
“你回去等著吧。”禦璃驍收回視線。
男子磕了個頭,彎著腰,畢恭畢敬地退回去。
禦璃驍原本是想親自去看看的,占山為王的人,有些頗有些本事,此時用人之際,若真是含冤負氣上山,若能解開心結,編入軍中,倒也是一件好事。但漁嫣此時正委屈著,又怕她又動了胎氣,所以便回去陪她。
推開門,屋子裏很靜,呼吸聲都聽不到。
他一怔,趕緊繞過屏風,帳幔後,有人影躺著,略略放心。掀開帳幔看,榻上隻是一團被子拱著,哪有她的身影!
他呼吸一緊,這丫頭跑了!
“來人,王妃呢?”他怒氣衝衝出去,大聲質問。
眾侍衛趕緊圍過來,聽他質問,趕緊回話:不是王上您帶王妃出去了嗎?
他一震,立刻想到了花魅身邊那叫陳憂的男人,陳憂已有六分像他,會不會還有更像他的人,把漁嫣騙出去了?難道是花魅身邊的人?但,花魅沒這麽膽大,更不會如此愚蠢,前來挑釁。
淡漠的月光落在他冷竣的臉龐上,時機掐得恰到好處,他前腳走,那人後腳就帶走了漁嫣,看樣子對方對府衙的情形非常熟悉。
江湖之王的重新搶奪,碧朱門滅門之案,敢冒充他的人出現,一切的一切,在邕州這個地方漸漸連結在一起,織成一張大網,往他身上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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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嫣此時腦子裏很清醒,這個人很像禦璃驍,五官簡直一模一樣,不知道是不是戴了假麵具。他抱著她,混過了幾重侍衛關卡,大搖大擺經側門出去。
這人膽子大,而且氣勢十足,看得出是經過了長期的模仿,差點把漁嫣也騙過去。
出了府衙,這人把她塞上了馬車,趕車就走。漁嫣像木頭一樣躺著,心裏百感交集,這天下稀奇事多了,居然有人敢冒充禦璃驍,還裝得如此之像!不知那人回去,發現自己不見了,他怎麽想,私奔了?賭氣跑了?
惆悵半天,她發覺自己居然一點都不害怕。
“到了。”那人跳下來,掀開了馬車簾子,把她抱下來。
漁嫣的身體已經不那麽僵硬了,眼珠骨碌一轉,看清四周的情形,壓根就沒走遠,就在府衙附近,繞城一圈,想繞暈她,但她平常觀察力極好,那街邊旁邊高大的梧桐樹上結著幾根紅綢,是祈福用的。
這是後院,院子裏飄浮著濃鬱的脂粉豔香,輕|佻的笑聲與熱烈的鼓聲傳入耳中。
嗬,這裏是個銷金窟,男人的溫柔鄉!
對方真會藏,把他藏到這裏,遇上這種事,任誰都會先出城去追,絕不會想到,她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藏著。
漁嫣慢慢冷靜下來,一陣涼意從腳底升起,學得如此之像,一定早早就做了準備。
脖子也能動了,可以緩慢地轉過去。屋子裏有幾道身影,有高有矮,說話聲音極低。不知是何人,目的為何?
那些人低語好一會兒,開門出來。
一群大男人簇擁著一位披著黑色披風的女子,從她麵前走過。這女子身材窈窕,披風把她遮得嚴嚴實實,連一根頭發都沒露出來。
到後院門口時,那女子轉過頭來,隔著遮臉的黑色薄紗看她。隔著十數步的距離,漁嫣依然感受到了她充滿惡意挑釁的笑意。
秋玄靈嗎?樂天公主?花魅?漁嫣和她對視著,故意顯出幾分怯怯的神情,挪著僵硬的步子往後退。若她想下手殺她,已經動手了。既然不動手,那就是另有所圖,事情還有轉機。麻痹對手非常重要,露半點怯,爭來十分生機。
那女子果然覺得得意,冷哼一聲,一甩披風,往院門外走去。
門緩緩關上,那群男子轉頭看過來,漁嫣第一眼先看到那與禦璃驍極像之人,此時她斷定,這是麵具!她還記得在寒水宮時遇上的那對裝成夙臨涵和妙姬的男女,他們的麵具惟妙惟肖,若從外形上來說,無法分辯真假,若不是熟悉對方,一定被對方騙了。這製作麵具的人,有一雙巧奪天工的手,一雙觀察入微的眼睛,臉上細微的痕跡都在麵具上呈現出來。
此時禦璃驍就在城中,這群人還敢堂而皇之地扮成是他,一來可能是為了試探這麵具的相似度,二來,可能目的不在於殺禦璃驍,是別有所圖。
“此藥名為淚木,對你腹中的孩子不會有害,過一會兒就能動了。”那男子過來,上下打量她,冷冷幾句,拉著她往房間裏走。
漁嫣邁著僵硬的步子,隨他進了房間。
他吹滅燭光,屋子裏陷入黑暗。推開半扇後窗,借著淡薄的月色,可以看到屋裏的情形。紗帳已泛黃,桌上擺著粗瓷茶碗,櫃子上有銅鏡脂粉,還有一隻未上鎖的木匣子。
環顧一圈後,那人關門出去。
漁嫣能動,但並不能說話,而且動作非常遲緩僵硬,她走到櫃子邊,打開匣子看,裏麵放的是些木製的塵柄,接ke行樂之物。
她趕緊關上,心中明白,這房子可能是哪位年老色衰的姑娘住過的,可能還在這張榻上接過ke。她頓時一陣反胃,不願靠近那張榻。
連桌椅板凳都不想碰,不知道是哪個髒男人、臭男人、老男人、惡心的男人坐過呢!男人有幾個錢,就想著出來找樂子,明明家裏有妻妾,還要在外麵偷|huan,真是惡心。
但也不能總站著啊,隻能用帕子擦了擦椅子,坐下想對策。
她不能喊,走路又像蝸牛爬,現在逃,肯定是不現實的。也不知禦璃驍現在有沒有發現她不見了?
也好,讓他急上一急,看他還要亂發脾氣,亂懷疑他!她擰擰眉,腦海裏回響起禦璃驍那狠戾的語氣,從翡翠穀出來,似乎從未聽他用這語氣對待過她,真是讓人傷心!
樓上嘻笑聲漸小,開始有女子嗯啊之聲不時響起,另有一些千奇百怪的動靜和對話。
漁嫣聽了會兒,紅著臉笑出聲來,聲音啞啞的,很難聽。
外麵守著的人聽到笑聲,忍不住推門來看。漁嫣趕緊收住笑,警惕地看向他。
燭台點燃,他舉著燭台靠近漁嫣,狐疑地問:“你笑什麽?”
漁嫣嘴角抽抽,轉動僵硬的脖子,不看他。
“老實點,可以少吃點苦頭,若非看你有身孕,早就打暈你了。”他威脅幾句,把燭台往桌上重重一頓,燭油飛濺,燙到了他的手背。
他倒抽口涼氣,趕緊抬手看。
漁嫣眼尖,馬上就注意到他**開的袖口下,手腕上刺著一枚葉片。那葉片上有鋸齒,好像是天漠國特有的香絲草。
湊近燭台看了半晌,小聲咒罵幾句,瞪她一眼,依然吹滅燭出去。
身形高大,手腕上有香絲草紋身,是天漠人!那麽,是不甘心嫁人的樂天公主了?但她已經出發,還被土匪劫去了呀!難道是作戲,掩飾她偷摸回來的事實?
樂天公主狡猾,心機又多,還陰狠毒辣,不排除她能做出這種事。
但,若她猜錯了呢?
漁嫣正苦悶時,後窗裏翻進來一個人影,扭頭看,鈴鐺正朝她豎起一指,做了個收聲的手勢。她大步過來,把漁嫣抱起來就走。
漁嫣挺驚喜的,沒想到這丫頭會來。
她抱著漁嫣,爬窗戶有些困難,先讓漁嫣過去,自己在後麵扶著。漁嫣慢吞吞地挪腿,但裙子還勾在了窗棱上,一跳下去,隻聽到嘶啦一聲響……
漁嫣心一顫,趕緊保持僵立的姿態。
果然,那門又開了,男人進來,見她站在窗外,立刻變臉。把她直接從窗外拎下來,丟到了榻上。
“讓你老實點,再敢耍花招,我抽死你。”他掐著漁嫣的肩膀晃了晃,惡狠狠地威脅。
漁嫣被他捏得骨頭要碎了,隻能點頭。
那人又跑到後窗處,一躍而出,四處仔細察探半天,這才折返回來。這一回,他把後窗關緊,又過來威脅了漁嫣幾句,才大步出去。外麵腳步聲響起來,後窗處也守了人。
漁嫣心涼了半截,手在榻沿上拍了拍。
鈴鐺從榻下麵爬了出來,蹲在一邊朝她看,小聲問她:
“現在怎麽辦?”
漁嫣掀掀麻木的眼皮子,她哪知道怎麽辦?她跟一根木頭似的!
“哎,你又不能說話,不能教我。”鈴鐺伸手,摸摸她的嘴巴,掌心汗津津的。
漁嫣皺眉。
鈴鐺吸吸鼻子,坐起來,雙手撐在榻沿上,雙腳輕輕踢動。
“王上趕我走,那白什麽館的人不讓我進去。我隻好站在院子外麵,大喊了幾聲莫公子我喜歡你。滿街的人都圍過來看我,覺得我是個瘋子。哎,在我們那裏,這種事很正常的。我們那裏的男女都愛對歌,看上眼了,兩情相悅就能成親。你們這裏的人真是做作,還和我說要什麽媒婆……反正我已經告訴他我喜歡他了,可以回草原了。但我沒盤纏,隻好回來找你。”
“嗨,大門口的官差也不讓我進去,我隻能去後門那裏貓著,想著怎麽爬牆進去瞧瞧,我想你一定會給我一點盤纏的。沒想到看到王上把你抱出來了,我以為你們要走,就趕緊跟上來了。沒想到他居然不是王上啊,你被關這裏來了,他們是什麽人哪?”鈴鐺小聲叨叨。
漁嫣長歎,鈴鐺這麽笨,都不知道先去報信!
“不過,我進來前,先去衙門那裏告訴了守門的人,王上那麽厲害,過一會就能來了吧。”鈴鐺突然說。
漁嫣樂了,真想讚美她!可惜不能說話,隻慢吞吞地摸了摸鈴鐺的手。
“王妃,你肚子不疼吧,不然躺躺。”鈴鐺扶她躺下,挺挺胸脯說:“我在這裏保護你,王上一定很快就來了。”
漁嫣點點頭,既然報了信,那他一定很快就會來的。
“王妃你知道嗎,我去白什麽館的時候,見到了小桐丫頭,她說莫公子有幾日沒笑過了,還說以後不再你了。我就是挺不明白的,你到底是喜歡王上呢,還是莫公子呢?若你喜歡王上呢,為什麽莫公子又一直跟著你,讓王上常一個人站在旁邊看著。如果你喜歡莫公子,為什麽他又一個人跑出去傷心?”
漁嫣猛地愣住,原來外人都有這樣的想法,何況禦璃驍和莫問離。她自以為是的好,讓兩個人都難過了。可當著她的麵,那二人還隻能裝出和平的姿態,互相包容。隻怕,早就忍得快爆炸了吧?
“王妃你別生氣,我就是想不明白。”鈴鐺見她臉色不對,趕緊向她道歉。
漁嫣第一回認真思考這問題,以後怎麽和這二人相處。
“咦,什麽聲音?”鈴鐺突然聽到了窗外的聲響。
漁嫣掀掀眼皮子,又是一處激戰開始了!
“哈……”鈴鐺立馬明白過來,樂得合不攏嘴,神秘兮兮地附到她的耳邊說:“叫得跟我家的馬一樣……”
漁嫣撲哧一聲笑,在這種危險之中,居然還有鈴鐺這樣的活寶在身邊,真是幸運!
五更的鼓聲傳來,但救兵並未出現。漁嫣覺得很奇怪,按理說,鈴鐺報了信,又隔得這麽近,一盞茶的功夫禦璃驍的人就能拿下這裏。
門外突然有了響動,鈴鐺一哧溜鑽進了榻底下。
男子們走進來,在房間裏四處搜了起來。
漁嫣心一沉,隻怕鈴鐺報信,並未傳進禦璃驍的耳中,被門口的人給劫下來了!這些人很快就在榻下找著了鈴鐺,把她給拖了出來。
“喂!你輕點!”鈴鐺怒吼著,連連甩動著手臂,卻掙不開男人的大掌。
“臭丫頭,居然鑽到這裏來了!”有人上前去,甩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鈴鐺的臉上。
鈴鐺在草原上,也算是一方人物,敢獨自追逐狼群,帶人去闖邊城,還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立刻抬起一腳,狠踹向那男人小腹之下。
這一腳,又狠又猛,把那人踹得嚎叫不止。見到這狀況,馬上又有圍過來,把鈴鐺摁在地上,一頓凶狠的拳打腳踢。
漁嫣大急,又無法救她,氣得雙拳緊握,在榻沿上敲打,喉中發出憤怒的低咆聲。
“她不能留。”有人匆匆進來,小聲說了句。
漁嫣心一沉,若鈴鐺必死,說明對方也沒準備留著她!
“殺了她。”
雪亮的刀子拔出來,眼看就要往鈴鐺的胸口上紮去,漁嫣用力站了起來。
“住手。”她啞聲說。
那幾人轉頭看她一眼,驚訝地說:“她居然這麽快就可以說話了。”
“別管她,先殺了這臭丫頭。”
“你敢殺她,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她不僅通知了禦璃驍,還向莫問離報了信,你們等死吧。”漁嫣聲音雖啞,但已可以流暢說話,威嚴的幾句威脅,果然讓幾人態度鬆動。
“莫問離知道了?糟糕,快去稟報主子。”幾人丟開鈴鐺,隻留二人看守,其餘幾人往外奔去。
漁嫣吃力地拉起鈴鐺,怒視著那二人說:“一群大男人,對一個女人下這樣的重手,真不是些東西。”
那二人看上去並不想與她爭執,隻瞪她一眼,走到一邊看著。
鈴鐺被打得鼻青臉腫,眼角、嘴角都破了,胸口和小腹上都挨了不少腳,痛得直流眼淚。
“我警告你們,你們不許再碰她。”漁嫣抱住鈴鐺,怒氣衝衝地說:“趕緊去給我打水來,我要給她洗洗。”
“你一個階下之囚,還敢命令我們?”那人忍不住諷刺。
“我就命令你了,我告訴你,為人做事要留三分餘地,給自己一條後路。”漁嫣冷冷地說。
“你的後路就是死。”那人立刻反駁。
“自己掂量清楚!”漁嫣的聲音陡然拔高,雙眸圓瞪,死死盯著他。
“算了,我去打盆水。”另一人見狀,擺擺手,快步出去,在院中端了一盆水進來,往桌上一頓。
“快洗吧,洗幹淨再上路。”那人瞪了一眼鈴鐺,陰陽怪氣地說。
鈴鐺衝他啐了一口血唾沫,憤怒地瞪著他。
“你還敢橫!”那人揮手又想打。
漁嫣搶先一步,甩手就是一耳光,重重地賞給他,“放肆的狗東西,死到臨頭了,還敢如此凶惡。”
凶橫的二人,倒被漁嫣給震住了,沒想到這小巧玲瓏的一個女人,居然有這樣大的膽量,這樣威風的氣勢。
“我看,是你們兩個洗幹淨脖子等死吧。”漁嫣指著二人憤然怒斥,“都滾出去。”
那二人互看一眼,很不甘心地退出了屋子。
鈴鐺掬了水往臉上抹,不停地倒吸涼氣,小聲說:“我報了信的,怎麽不來呢?”